第37章 蝴蝶效應

于錦煜剛說完到議事堂商量,又想起議事堂內現在是何種模樣。他不由後悔起了自己的嘴快。

他故作鎮定地在衆人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最前頭,假裝是為墨盟的人引路,實則是想快幾步“清掃戰場”。結果卻有一個宗門內輩分高年紀小的家夥,也許是覺得讓現任掌門領路自己卻走在後面不合适,很是積極地加快了步伐,硬要走到他前面來。

如果是放在平常,于錦煜定會感謝他的貼心。可今時不同以往,要是讓別人先開了門,所有人一擁而入,看到那淩亂不堪的桌面...

他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但這是代表兩大勢力商談公事,還是要收斂些,不能過于不拘禮節。真不知這是誰的主意,讓辰言那樣擅文的人去了邊關,卻要他這樣擅武的人留守洽談。

念及此,于錦煜又加快了腳步,就差伸手去攔那個弟子。

好不容易搶先進了門,揮手驅使靈氣轉瞬之間将紙筆全都一股腦收進儲物袋,于錦煜引着墨盟的人坐上了兩側次位,這才行至主位落座。

荊明火行止端莊地入座,而那年輕的護衛則是四下打量,心中啧啧稱奇。

堂內紅漆雕花柱鎮立四方,檀木桌案分置幾處,主位在南,次位分列東西。

主位之後的牆面濃墨重彩地繪着一幅白鶴鳴日圖,丹砂為頂,其耀與日争輝;白玉為羽,臨霞振翅似披霜戴雪,不染塵埃。

護衛心想,不愧為鎮守一方的大門派,果然氣勢非凡。

“于掌門,我們此行所為之事想必無須贅述。”荊明火目光掠過桌案上的茶,并未去動茶杯。

于錦煜也不同她拐彎抹角:“明人不說暗話,我向來開門見山——在兩大派相争的關頭,中小門派皆是避之不及。不知你們此番相助,所求為何?”

宗門的其他人也紛紛順着話頭看向她,顯然此事是所有人心中最為好奇之事。

“墨盟向來遁世而居,以濁色自名。只希望此戰之後能得一方大國認可,得以分得域內一塊足以安居的土地。”荊明火面對滿堂的修界高人,安然自若,不卑不亢。

一旁有歸元宗之人開口道:“看來你們對此戰很有把握。”

若無法攻下昆山所掌握的寧國,分土地之事就是天方夜譚。歸元宗與昆山相争的就是戰敗者盛國的土地,自然不可能讓于他人;至于本國的土地,更是不可能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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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墨盟所求土地,只能從敵對的寧國取得。

荊明火知其意下所指,當下也不含糊:“大敵當前,貴派想必很需要一個能徹底扭轉局勢的助力。我方能夠調遣經長期訓練的精銳三萬人,戰士共十八萬人。除他們所配備武器外,另有武器兩萬餘。”

此言一出,喚起堂內驚奇的低語聲連連。

又一門人邊驚嘆邊詢問:“真是大手筆!不知你們覺得雙方合作能夠發揮出多大的力量?”

“貴派雖強,高手終究有限,景國士兵并非人人都能驅使靈氣。但我們所掌機巧,能夠令戰力較弱的普通士兵實力通通翻上一層。單看一個人效果或許還不明顯,但是倘若這‘一層’疊加上了數萬倍呢?”荊明火轉頭看向随行的那個護衛,其他人的視線也随之引導向他看去,“就如我這不争氣的弟子。他生來不具靈根,但憑借機巧能和一位修為不弱的敵手戰得不相上下。倘若與人配合,讓他能夠身處暗處進行襲擊,甚至能夠短時間內擊殺二流高手,并全身而退。”

七日後。暮雲慘淡,天昏地暗。寧國陣列中,一位士兵于寒風裏被堅執銳、目光灼然,遠攻的最遠距離之外便是景國那氣鎮山河的高牆,他卻不因那巍峨的城牆而懼,也不為寒風凜冽而動搖。十人、百人、千人、萬人......在他視線之內的前方是一列又一列兵馬,遙望不見盡頭。

山河為陣、天地為旗,戰戟在黃沙的巨幕中層層疊疊,鱗甲交錯映着寒芒。蒼茫闊野間,鷹隼銜風直掠九重雲,剪破萬裏黃沙,臨日而歌。

居城上而望之,千軍萬馬就好像繃緊的弦,一觸即發。

“報!昆山之人已兵臨城下,據瞭望臺回報,全軍整頓完畢,随時可能發起進攻!”

辰言颔首,又向探子身後闊步而行的人問:“如何?”

一別經年,故人相見。于錦煜來時,與鳴長肅遙遙目光相接,便又錯開。

鳴長肅眼中似愁似惘、如追如思;于錦煜卻灑脫坦然,如醇酒罡風般勁烈而無羁無縻。

于錦煜回答辰言道:“談妥了,墨盟已經派人前來援助。除此之外還帶來了這些。”說着,于錦煜命人取來幾樣武器。

辰言翻看觸摸着這一個個飛铙、袖炮、連發火藥驽...愛不釋手地端詳半天,臉上寫滿驚奇。

鳴長肅則是很幹脆地以神識掃過,點頭道:“都是無須靈氣驅使的機括類兵器,構造精細到令人咂舌的地步,應當有大用。”

“雖然事到如今說這些并不合适,但若能談和就好了。如若昆山能對我方如今勢力有所忌憚,願退一步,以漓水為界共分盛國土地,未嘗不可。”辰言摩挲了許久那些鋒銳奪命的兵器,突然暗嘆一聲。

“你啊...”鳴長肅無奈道。

于錦煜替他解圍:“說這些都是虛的。退一萬步來說,真要講和,也只有讓敵人見識到絕對的實力,才有資格談條件。”說着他想起了那日白弈塵的傳信囑托,“不過講和也不容易,方才很艱難地讓其他人接受了墨盟的加入,為的就是局勢逆轉。現在有實力反過來吞并別人了,你要談和,只怕其他人不會答應。更何況墨盟所求,也是吞并寧國。講和的話可別在他人面前說,否則便是盟友離心、宗派分裂。”

于錦煜明面上這樣說着,心裏想,其實不用談和,因為敵方很快就會從內部出問題,他們不得不歸降。

結果鳴長肅冷不丁來了一句:“這些應該不是你想出來的吧。”

于錦煜看着他那調侃的笑意,哼笑一聲:“說的什麽話。如何不能是我想的?士別三日應當刮目相看,咱們這都多久不見了,怎麽還拿我當當年的愣頭青!”說罷轉身之時,他眸中的笑意卻是消失得一幹二淨。

“墨盟帶來的人馬已經安置就緒。”又有手下前來複命,于錦煜背對兩人揮手示意了一下,便随手下去到了安置墨盟之人的營地。

于錦煜見到葉羨寒,屬實有些沒适應過來。

誰能想到昔日友人托付在自己家中的少年如今竟以結盟勢力主事人之一的身份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到達時葉羨寒正背對着他與手下相談,一回首,目若寒星眉如劍,氣度仿佛天成。

但只是與故人相視之間,這份冷冽便冰消雪融了。他傳音道:“錦煜哥,近來可好?”

于錦煜摸了摸鼻子,拿不準他究竟是自己曾經熟識的重情義的固執少年,還是一方統帥:“寒暄的話就免了。真沒想到再一次見面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從葉羨寒的表情裏于錦煜根本無從看出此人的心情,只道是他實在城府太深,難怪能裝傻充愣這麽多年沒被拆穿。

葉羨寒的态度卻很平和:“至少你我不是敵人。”

于錦煜摸不透他們這些虛虛實實,也懶得摸透:“希望你真的能言行如一。”

于錦煜離去時,不經意間與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士兵擦肩而過,他并沒有留意到自己的佩劍“往生”在于那人交錯的瞬間隐現了一縷血色微光。

昆山營內,白弈塵攥着心口的衣袍,雙目輕阖,看似平靜無波之下是對瀕死般的痛苦的隐忍。

他輕輕放下手,背過身去面向昆山衆人,将空杯置于桌上,然後坐下。呼吸平緩面色如常,不露分毫破綻。

一飲而盡杯中烈酒後,感受着天寒地凍裏逐漸灼燙、溫暖全身的熱度,有人提議:“此戰我方在最高戰力上占絕對優勢,域內定沒有國家敢援助歸元宗。且我方人心齊,歸元宗掌門初上位,未站穩腳跟。但畢竟對方據守城關,占據地利,天氣轉寒,又得天時。若要進攻,還是要抓準他們元氣尚未恢複的時機為好。”

很快便有其他人應和道:“是啊。我軍遠征,敵軍卻是有着整個國家的糧草供應。我軍主動出兵,越早出手氣勢上更勝一籌,否則再而衰三而竭。此戰當以速攻為先。”

“速攻是必行之策。除此之外,在大軍壓陣之時,集中頂層戰力以敵方首領為目标,以求最快降敵。”白弈塵颔首肯定,并将細則一一布置下去。

半晌後,空曠的營帳內,白弈塵終于支撐不住,勉力用手撐在桌上不讓自己倒下,眼神由清醒到迷惘。

“竟然有人敢喝你的酒。”雁圖南不冷不熱地刺道,“不過你倒是差點先把自己給玩沒了。不知道自己不能喝酒?”

“醫修大人,別怪罪我了。這得賴你太能喝。”白弈塵還有心情在心裏調笑他,但其實只是借着調笑來轉移注意力,讓自己維持清醒。

“這不對...理論上你就算不能喝也不會這麽快出問題,我勸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什麽原因......”雁圖南卻沒空理會他的調笑。

沒想到話音剛落,白弈塵臉色一變,驟然調轉靈氣。在他的靈氣中似乎有什麽急于翻湧而出,用盡全力全如泥牛入海,無法壓制。

遙遠的另一方,與于錦煜擦肩而過的那人嘴角笑意蔓延。

在無人能聽見的地方,他将引燃的執念放在血色浮燈之中觀賞,而後如同養料一般融入灰霧,喃喃自語:“好心相邀你不肯聽,就休怪我強邀了。若是重要的友人在戰場上魔化,友人、天下的太平、性命...期待那時你會如何抉擇。”

為魔者執,執者為魔。他心想,從浮燈中透露的一星半點畫面看來,這兩人一個刻意灑脫,其實骨子裏比誰都沉重,終于活不成自己也活不成兄長;一個心心念念這和平卻執念太深,一意孤行妄逆天命。與此同時,更是一個身負邪劍,一個半魔之軀。竟然都是正道,果真稀罕。

他并不知上一世于錦煜從始至終置身風波外,而白弈塵被俘時選擇一死了之,才都未堕入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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