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通
品酒大會前期準備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周裕之派了辦公室主任直接負責落實,廣告宣傳,和電視臺接洽直播或錄播,風華會員中選出部分代表與國際大師零距離接觸,總之要造勢,形成足夠的媒體曝光度和社會關注度。
當周裕之把策劃方案拿到季時年眼前時,季時年的眉心輕輕皺了起來。
客觀地講,這是個非常完美的酒店行銷方案,一個品酒沙龍能夠衍生出如此大的廣告效應,且随之而來的是可觀的經濟效益,無疑會是成功的。可是,季時年不喜歡。
在季時年看來,品酒就是品酒,一個嚴肅的職業,因着葡萄酒的浪漫而賦有了藝術的魅力,但僅此而已,如果以此為噱頭,将品酒商業化是她不能認同的。
周裕之是什麽人,對方的臉色有絲微變化對他來說都是揣摩心理的蛛絲馬跡。
“季小姐,這個方案的實施由辦公室會同市場部和公共部共同完成,都是些瑣碎的事情,您可以不用費心。總裁也囑咐了,說少讓季小姐操心,讓我們多多協助。我想季小姐只需要負責葡萄酒的選定和購買就可以了。”
周裕之知道自己用了比較不厚道的做法,先下手為強把自己的意願從關心對方的角度表達出來,以他了解的季時年一定不會提出異議,即使心裏不贊成。他确認,季時年肯定是不贊成的,像她這樣的所謂的天才大師,一定覺得如此喧嚣的宣傳讓品酒變得太過于目的性,而真正要表達的事情本身卻被遮蔽了。
周裕之也有過文藝青年的想法,不過那只是偶爾的飄過,于他,将風華做好,在他的手裏比父輩做得更好是最重要的。他需要一方施展才華的舞臺。
小的時候看古裝小說,對太子奪位很不理解,明明已經是你,等皇帝老兒退位,自然順位多好,何必最後賭得父子對立,生死相見。可是現在他就理解了。每個男人心裏都住着一個國王,想統治,想□,想施展,所以,等不得時間的緩慢而至。
果然季時年抿緊了嘴角,大約沉默了将近一分鐘,随手把方案擱到桌子上,低頭整理插在花瓶裏的花枝,并不回頭。
“我沒有意見,周總可自行定奪,經營的事情我也不懂。”
周裕之是在逼宮,她怎麽會不知。這個紅酒藝術總監也不過是個打工的,她沒必要斷人財路,或者,周裕之根本就沒給她留下做決定的餘地。紅酒只是酒店的附屬而已。
合同是簽了一年的,風華不合适她,只是周聞生讓她決定試一試,來風華也正是她形勢所迫下而有的比較不錯的選擇。看得出以後是周裕之掌舵了,那樣,風華就真沒必要待了。可下一站又在哪兒?
七分袖的淡粉色短立領小夾克,淺棕色的五分中褲,腳上仍然死不悔改地踩一雙起碼六公分的深米色及腳踝軟靴。下午的陽光從落地窗斜斜地照進來,灑在季時年的身上,逆着光,剪出一個嬌袅的身形,表情恬淡,并沒有更多地情緒洩露。如果沒有之前的對話,周裕之覺得應該是一幅不錯的古典主義流派人物肖像畫,光線明亮,人物精致。
季時年就在周裕之的目光打量中不動聲色,專注地擺弄着幾支郁金香,無話可說。
周裕之看着季時年突然“呵呵”笑出聲,“季小姐先忙,明天我會過來取一下葡萄酒的選購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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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我會發電郵給你,周總忙就不用過來了。”跟周裕之說話勞心勞力,且話不投機,實在沒什麽好見面的。
“那就麻煩季小姐了。有事情您随時找我。”周裕之對季時年的态度并不以為忤,這個二十二歲的小丫頭片子還挑不動他的情緒。
季時年才二十二歲,這是周裕之沒想到的,東方人長得年輕,比實際年齡看上去要小是很正常的,所以看着季時年像個小男孩的樣子出現在面前時,憑她的品酒造詣周裕之猜怎麽也得二十五了吧,沒想到,居然才二十二歲,真正是個丫頭片子。
面容是二十歲的樣子,可是身上的氣質卻有着深沉的幽靜和洞世,即使是微笑。那種洞世不是一個普通二十二歲女孩子該有的。周裕之也接觸過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有的剛大學畢業,一臉涉世未深,充其量就是個女學生,要麽稚嫩單純,要麽故作深沉,而季時年卻會讓他有時候明顯地感覺到那是個女人,有魅力的女人。
二十二歲的女人,純真中透着性感,清豔明澈,甜美多汁得如同正成熟的蜜桃。
周裕之關上季時年的房門,輕嗮,再過一個月他就三十歲了,這樣欺負一個女孩子好像有點兒恃強淩弱的架勢,不厚道啊,不厚道。
所有的聲音結束于房門輕輕地一合,季時年停下來手裏的動作,身體轉過來軟軟地靠在桌子前,她能感覺出來周裕之的強勢,不知為什麽,每次和他對陣都會耗好大的力氣。
其實從本心來說,季時年并不想得罪周裕之,周裕之總把她作為對立面,這不是她的初衷,也與她素來的處事方式相背,本是越低調越不引起人注意越好。可如今隐約覺得她成為了他挑戰父親老式經營的靶子,周聞生越是重視她,周裕之便越是打擊她,他們父子間的暗戰只以她的尴尬掩蓋。
季時年身體向後仰,一只手撐着桌子,一只手蓋住額頭,天哪,自從她從酒莊出來就覺得落入了一個複雜的世界,這是她不熟悉的,極其恐懼的。
十七歲前季時年無憂無慮在父母的懷抱裏成長,家庭的熏陶和親親情的呵護,她就是天使。
十九歲以後季時年在酒莊裏如苦修者一樣用勤奮将自己的天賦發揮到極致,她就是大師。
可是除此之外這個世界的東西她曾經接觸過,那不是她的。
周裕之走了幾步又想起了什麽回身輕敲了兩下門推門而入,只半分鐘的時間季時年估計還在鼓搗那幾枝花。
眼前的景象擊中了周裕之心底的某個點。在夕陽光影的剪輯下,季時年後仰的身體在桌前形成後彎的弓形,手臂搭在垂後的頭上,整個姿勢呈現出一個受難者的形象,人物的影像傳遞出永遠的悲怆和無邊的孤獨,如同一幅永恒傳世的世界名畫。
季時年的目光掃到了門開處去而複回的周裕之,收不住面上的情緒,怔怔地,定格在那裏。
周裕之忽略掉季時年盈盈的水眸,知道這個時候一定是她最不願被言說的東西,略微咳了咳,給雙方的情緒一個緩沖。
“季小姐,剛才忘了說,作為酒店的高級管理人員,風華已經在酒店對面的半山租了別墅作為您的日常生活居所,現在已經收拾打理好了,随時可以搬過去。”
季時年站直了身體,一時間還恍惚着,随口答應着立正身體擡手卻将身旁的花瓶帶了下來。
周裕之只來得及趕到桌前看花瓶在空中劃一個弧地板上碎成大大小小的幾片,花枝散落在地上,清水一半潑灑在地上,一半潑灑在季時年的身上。
“別動,小心碎割破手。”周裕之一把拉住彎腰撿拾碎玻璃的季時年,順手撥了電話讓保潔趕快過來收拾爛攤子。
“對不起,這麽漂亮的捷克玻璃制品居然被我打碎了。我會照價賠償的。”玻璃的碎片刺醒了季時年剛才渙散的意識。
“是我的緣故,吓到了你。你……還是回去換一下衣服的好。”周裕之看一眼季時年還在滴水的衣角,沒有意識到聲音從未有過的溫和真摯。
坐在床上并沒有換掉衣服,季時年沮喪地捂着臉側倒在床上,這是不正常狀态下的她,老師不是總說她太過于淡定,沒有少女的活潑嗎,今天怎麽了,抑或是這幾天怎麽了。
翻身坐起,倏地站起來,随手拿了搭着的浴袍走進浴室。
一件件衣服卸去,年輕青春的身體便折射在落地的鏡面裏,身體的邊緣在燈光下形成一片光暈,體态苗條,玲珑有致,皮膚白皙如玉,透出聖潔的光華,身體的每個細節都張揚地展示着青春。季時年的雙手撫上面頰,這具軀體如此年輕,可她怎麽覺得自己的內心已是古井般地蒼老幹涸。
像下定決心一般手猛地扳下閥門,花灑的水傾瀉而出,鋪天蓋地,冰涼的水打在光裸的身體上,禁不住戰栗地抖,片刻之後熱水融入水流,鏡面上緩緩蒸起霧氣,影像漸漸模糊,季時年仰起頭,水流密密地砸在臉上,有些疼,有些麻。
沒有去吃晚飯,穿着浴袍坐在電腦前,季時年細細地編好要選購酒和酒窖,還有自己知道的聯系方式。
郵件寫好了才想起來沒有周裕之的電子信箱,看看手表已是晚上九點多,辦公室應該沒人在吧,可她連他的手機也沒有,總不能去找周聞生去要吧。帶着試一試的心情還是撥通總經理辦公室的電話。兩聲響之後,居然通了。
“季小姐?”聲音似乎有點兒疲憊。
“我寫好了葡萄酒選購的單子,沒有你的電子信箱,所以……”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怎麽稱呼了,下午的尴尬依然還在作祟。
周裕之簡單報上信箱,突然又想起似的,“哦,不好意思,我的電腦剛才出了些問題,這樣吧,我過去取一下吧,市場部那邊還在加班,正好給他們。”
“哦,還是我送過去吧。”季時年飛快地接話,周裕之應該是在忙,她不想占用他太多時間。
“也好,我正手頭有事,那就麻煩季小姐了。”周裕之的确走不開身,公關部的經理正跟他講和電視臺接洽中遇到的困難。
挂掉電話,季時年趕快脫了浴袍換了身衣服。因為是晚上,也不必再職業着裝,所以只穿了一件長T,套件黑色的馬甲,下面穿藏青色的短褲,T恤很長,短褲只露了短短的一個邊兒,腳上一雙平底的蘭花繡花鞋,兩條鞋帶在腿上繞了幾圈綁個花結。把東西送給周裕之,季時年想到外面走走,C城的夜景很美,尤其是不遠處的一條步行街,許多大排檔,還有啤酒,熱鬧得很。
季時年敲響周裕之的辦公室,她以為裏面只有周裕之一個人,所以把U盤和幾張紙交給開門的周裕之就想走,誰料周裕之居然叫住了她。
“季小姐,稍等,有個事情也想聽聽你的意見。”說着把門大開,露出了公關部和市場部的幾個人,外加辦公室主任。
季時年當下就覺得不合适,大家都穿了正裝,男的西服,女的職業套裙,男士的領帶、女士的絲巾結一應俱全,周裕之最過分也不過是松了領帶結,襯衫開了幾個扣子。她這一身未免太不合時宜。
周裕之卻仿佛沒注意到她的着裝似的,一眼都沒多看,轉身往回走,季時年尴尬地跟在後面向大家打了招呼。
坐在沙發上,短褲太短,季時年都被自己一片白花花的大腿刺激得不行,尤其是在這白熾燈下。
周裕之拿了個文件夾遞給季時年,“這個是我們和電視臺談的方案,因為涉及到品酒過程,希望你提些建議。”
那個文件夾來的太及時,季時年慌忙打開放在腿上,遮住了一派春光,哦,老天爺,她終于可以自如地思考說話了。
季時年把感激的眼神投向周裕之,這應該是今天第二次感激他了,如此說來,除了第一次見面她幫助了他,好像後幾次都是他在幫她,看來頭上三尺有神靈,好人好報。
事情無非是錄播還是直播,直播的影響肯定大,但風險也大,而且時間緊,公關部很為難,但周裕之卻堅持直播。
“季小姐,你覺得直播會不會影響現場的品酒。”周裕之轉頭問季時年。
“這個我沒經歷過,但是就品酒本身只要環境适宜就可以,包括光線、溫度什麽的。而且主要是得到大師的同意,得看勞倫斯想不想。”
“我想在直播的同時,旁邊配合專家對現場情景做解說,普及一些葡萄酒的知識,講一講品酒,把陽春白雪的東西解釋給大衆,這不是很好嗎?困難有,關鍵是效果。如果錄播,誰會去關注?電視臺提出的時間緊是現實,你去跟陳臺長再說說,今年底的廣告招标我們可以免費提供場地,看他同意不同意。這個如果還沒有吸引力你再找我。勞倫斯的事情我會去解決。”周裕之做了最後的總結陳詞,定了基調。
“大家都沒吃飯,一起去吃飯吧,餐廳已經備好飯了。”辦公室主任忙站起來招呼。
“天氣涼熱合适,我建議去吃大排擋,街口的呂記好像名聲不錯。”周裕之扯掉領帶塞進口袋裏。
周裕之的建議換來低低的歡呼,C城的人誰不喜歡吃大排檔喝啤酒,幾顆毛豆,幾個煮花生,幾個海蛎子,這樣的天氣,不要太爽了哦。
周裕之回頭看季時年,季時年剛要拒絕,公關部的一個小夥子卻說,季總監,你來了還沒怎麽逛過C城的夜景,享受過大排檔吧,跟我們一起去,人多了才熱鬧,啤酒是一定要喝的,朋友是一定要交的。
C城人的直爽讓季時年不好意思拒絕,拒絕了不就表明她不屑和大家交朋友嗎?
季時年剝着毛豆聽年輕的和不年輕的高談闊論,這個場合果然好,如果在酒店的餐廳必定是規規矩矩的,哪有這樣的熱鬧和随意。
“季總監,你那白開水太沒味道了吧,來杯啤酒不會怎麽樣的。你的舌頭雖然金貴,碰過好多好酒,但不嘗C城的啤酒可是會遺憾的。”那個小夥子沖季時年喊。
“真不好意思,這個不行。”季時年為難地看那杯滿滿的啤酒搖頭,她甚少喝酒,一個是職業的緣故,一個也有顧慮。
“這個太多,我們還指着季小姐做大事呢。”周裕之拿起手邊的被子遞給季時年,“現釀的,很新鮮爽口,你可以試一下。”
周裕之的眼神很輕松,不似平日的嚴肅冷靜,此時西服扔在一邊,只穿了襯衫,袖口挽到肘部以上,領口的扣子又解開了幾個咧到了胸部,恣意潇灑,親切熟稔。
季時年仿佛被這個背景這個人蠱惑了,居然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果然是爽口,她的味蕾那樣敏感怎麽會體會不到這樣的美好。
周裕之滿意地看季時年的表情,然後從她手裏拿過杯子一口喝掉,衆人紛紛叫好,也都喝幹了杯裏的酒。
誰都沒注意到周裕之給季時年的是自己的杯子,季時年喝的是周裕之的酒,周裕之喝光了季時年喝剩的酒。大排檔上不就是這麽随意嗎?
作者有話要說: 季時年洗澡時的情景就是來自古典主義流派的弗雷德裏克。萊頓的《克琳娜。達格爾的寧芙女神》的靈感,鏈接沒做好,大家可以去世紀壇美術館的網站看那個《古典與唯美》的展覽,2008年的,當時去看過,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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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遇 補了一個番外,是紐約早晨的事情,本人覺得比較香豔,累死我了,寫到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