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雨中即景
一連幾天見不到周裕之的面,更別說粉碎謠言的事情,季時年自己行動,特意穿了修身的針織衣裙或合體的職業套裝,小腹突不突出不言而喻,幾天下來便也沒有太多詫異的眼光。或許酒店外還有傳聞,那卻不關她的事情了。
再次接到周裕之的電話已經是四天以後。
季時年接起電話,公務式的回答:“你好,周總經理。”
周裕之一愣,看來這孩子還在生氣。季時年對他的稱呼分為三種,如果是和平友好期,季時年會直呼他的名字,如果偶爾有小脾氣,則是周總,這周總經理則是最壞的時候。
“時年,晚上我媽媽讓帶着你回家吃飯。”
“不好意思,晚上我已經安排事情了。”季時年肩膀夾着電話筒偏着頭打電腦。
噼裏啪啦地聲音清晰地傳到周裕之的耳朵裏,“可以推掉嗎?”
“以後煩請周總經理提前約時間,您這樣讓我很犯難。”
“還為那謠言生氣,你自己不都自行破解了嗎?挺聰明的嘛。”周裕之當然知道這些天季時年做了什麽。
“我聰明是我的事兒,但你答應的沒辦到是你失信。還有事情嗎?我挂了。”季時年輕輕挂上電話。
周裕之聽着話筒裏的忙音,他怎麽失信了,這幾天陳明的狗仔正忙個不停,他沒她想的那麽簡單,周聞生說的對,這事情萬不至于上到頭版頭條。
回手給徐至美打個電話,“媽,我這手裏突然有事情,今天得晚回去,改天和時年回家吃飯。”
徐至美嘆口氣,吩咐吳阿姨不要準備飯菜,兒子不回來吃飯了。
翻看手裏的書,卻是一字看不下去,她得找裕之談談。
周裕之說的話也不算假,反正他手裏有很多工作要做,就光是海南那個酒店的收購就憑空費了好多精神,既然不回去索性加班。
有人敲門,周裕之詫異這個時候有誰會來,擡頭卻見母親推門進來。一時不知哪裏出了纰漏,趕忙從桌子後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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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怎麽過來了。”印象中徐至美平日深居簡出,很少來酒店,自言說做不慣老板娘視察的事情,反正不懂,索性不去。
“吳阿姨給你炖了湯,我也很長時間沒來過風華了,順便看看。”
周裕之何嘗不明白母親是有話對自己講。
看兒子一碗熱湯下肚,徐至美才緩緩開口。
“裕之,你和季小姐到底怎麽回事情?”
“啊,沒什麽,就是她為那個未婚先孕的傳言生氣,耍小性子不肯見人。”
“裕之,你得給我說實話,我既然來這裏就不是你一句兩句話可以打發走的。”徐至美表情溫和目光卻是堅定,仿佛看透了什麽似的。
“我是在和時年談戀愛啊。”
“不要騙我,我知道談戀愛是什麽樣子,你們倆太冷靜,太清醒,回來吃飯不見你們膩在一起,時年不談你,我提起你,她才說一兩句,也要求看你小時候的照片。而你呢,天天工作,約會都沒有,季小姐甚至不知道你不喜歡吃蔥,不吃豬肉,難道你們的約會都是吟詩作畫、舞風弄月嗎?”
“媽,我們都是成年人,怎麽會因為感情抛開工作呢,大家都理智。”
“你不覺得太理智了嗎?成年人戀愛比情窦初開的小青年更甚,再說,季小姐是個詩情畫意的女孩子,若是戀愛了,恐怕絕不是現在這樣。她是眼神沒有,你的眼神也沒有。裕之,你不用再跟我繞彎子,今天我只等實話。”
周裕之看母親的臉,又低頭攪着碗裏的湯,有些事情可以說,有些事情絕對不能說。
“媽,我們有協議。”
看着徐至美瞪大的眼睛,狠心道,“我想要風華,想讓風華在我手裏成就比父親、爺爺都要大,想建成世界一流的酒店,而不是C城一流。但您知道父親和我是有經營沖突的,葡萄酒的策略我會保留但不會像現在這樣做得本末倒置,父親不信我,他以為我接手風華後會将葡萄鏟掉,所以有心找職業經理人,我覺得這是笑話,兒子能幹,為什麽還讓外人幹,何況當初也是父親堅持我回來的。所以,為了風華,為了施展,我請季小姐幫我拿到風華的管理權,讓父親相信我。”
徐至美不可置信地張大嘴,職業經理人是聽周聞生說過,而且那個勞倫斯來了,她也有揣測,萬不料周裕之居然猜測到,而且通過這種欺騙的手法争奪大權。這不是她的兒子,以前的周裕之驕傲自信,小小的時候就說過,媽媽,我有能力保護你,眼前這個為權力鑽營的人還是當年意氣風發的周裕之嗎?
“那季小姐如何肯答應你?”徐至美忍着心痛質問兒子。
“她的确有事需要我幫忙。”
“那就是說你們各取所需?”徐至美失望的站起身走到窗前,不僅失望兒子的欲--望,也失望他們拿感情不當回事兒的游戲态度。
“媽,您相信我,我不是為了那個權力,我需要父親相信我,您或許會失望,但請相信我。”周裕之抓着瓷碗的手如此用力,青筋鼓起,一跳一跳的。
突然“咔嚓”一聲,徐至美回頭,周裕之手裏的瓷碗碎了滿地滿手,鮮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下來,驚呼一聲,“小寶!”
徐至美撲過去哆哆嗦嗦地要用手拿掉那些碎片,周裕之右手臂隔開,鎮定地說,“媽,那邊櫃子裏有急救箱。”
高度被火速叫過來,也不知道這對母子發生了什麽事情,要說周裕之是最孝順母親的,回家必定要擁抱一下媽媽,從外面回來一定要給媽媽帶禮物,怎麽會劍拔弩張,不過眼見着周裕之黑着臉,徐至美滿臉驚懼和那雙淚眼,只低頭做份內的事情。這碗是上好的瓷做的,碗壁輕薄,的确不經周裕之的手力,有些碎碴進了肉不好取。
待收拾好,周裕之開口,聲音疲倦,“高度,麻煩你一會兒把我媽媽送回去,你先到外面等一下。”
高度出去,周裕之單臂摟住母親,“媽,今天的事情您不要和爸說,也不要再試探時年,這件事情是我提出的,也是我逼了她的。”
徐至美點點頭,“小寶,我不希望你受傷害,媽媽只希望你做事聽從心,不快樂的,我們寧肯不要。”
左手火辣辣地疼,卻無暇顧及,原本是要保護母親的,卻原來不經意還是傷了最愛自己的媽媽。
周裕之第二天一早被周聞生叫到辦公室,勞倫斯已經在裏面。周聞生看周裕之裹着紗布的左手,皺着眉,“怎麽搞的?”
“昨天和高度無聊比手勁兒大小,結果那杯子不結實。”周裕之若無其事地說。
“你們倆多大了還玩兒這個,沒有深淺,傷口深不深?”
周裕之的心裏暖了一下,“不深,幾天就好了,反正是高度在。爸找我什麽事情?”
“跟你說一下,海南那個事情我想勞倫斯也參與進來,他剛才也提了不少中肯的建議,我覺得有幾個不錯。”
周裕之依然是若無其事的臉,“我也願意洗耳恭聽。”
“聽周總裁說這個項目是一早就參與的,政府也有意讓風華做,風華出了不少人力物力,但是豪天現在呼聲又很高,與政府也有不錯的關系,我是這麽想的,如果在關系上一時無法分出伯仲,那不如将風華做好。”
周裕之聽勞倫斯說完,輕笑一下,“勞倫斯先生,這個我們也知道。”
“我的想法還是葡萄酒。”勞倫斯并不在意周裕之的嘲諷,“我這次從法國回來聽到這樣一個消息,法國文化部長近期訪華,盡管行程已定,我想我們可以利用此次機會做一下文章,一個是C城歷史上曾經是法國的殖民地,他們對C城今日的發展必定是關注的;二是C城的葡萄酒也多半是法國脈系,這文化部長可是個葡萄酒專家;三是我在的酒莊本身跟法國政府交好。這樣我們可以炮制一個法國文化部長訪華C城行,而風華是一個重要內容。這樣不僅在C城,即使全國風華都有了名聲,受到關注,那到時候政府的決斷也必定會更多偏向風華,海南的項目勝算就會大。”
“我覺得不錯,但這個外交事務上的運作有更大的困難,勞倫斯說他想試一試,裕之,你覺得怎麽樣?”
“拿殖民地說事兒,不丢人嗎?”周裕之冷冷地說。
“周先生沒發現現在的C城旅游一個很大噱頭就是宣揚當初殖民遺留的文化,包括葡萄酒,包括建築。”
周裕之沉默不語,這就是矛盾的地方。不過勞倫斯這個方法的确是有相當的沖擊力的,如果真能夠實施,的确會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會把海南項目的情況跟勞倫斯講一下,讓他盡量多取得信息好去交涉,有什麽需要的我會盡量協助,政府那邊我會繼續盯好。”
周聞生以為會有一個困難的說服過程,沒想到周裕之僅僅是沉默了幾秒就痛快地接受,裕之還是有大局觀,他的兒子總沒錯的。
周裕之和勞倫斯出門,聽見周聞生說一句,“你那手掌要小心,這幾天別沾水。”
到電梯口,周裕之伸出右手,“有勞了。”
勞倫斯握上,“應該的。”
面對風華的生存,兩個男人,求同存異,同舟共濟。
季時年瞅了下午不忙的時間去看徐至美,前幾日只是生氣周裕之,卻無端讓徐至美難過,買了新上市的栗子到了周宅。
其實心裏是忐忑的,如果徐至美問起那天的事情,她怎麽解釋,她甚至都沒跟周裕之串供,他說了什麽她都不知道。
吳阿姨把季時年迎進來,略帶遺憾的說,“時年小姐啊,前幾天沒來可惜了,雞湯炒米,兩年的本地母雞炖的雞湯,吳阿姨的家鄉菜。”
季時年尴尬又後悔,這麽好吃的菜被周裕之給攪黃了。
徐至美在窗前繡花,季時年走過去把栗子放在小桌上,也不說話靜靜地看。
徐至美繡完一個樹葉尖方才擡頭,摘下眼鏡,“年輕時候學過一段時間湘繡,這幾天又撿起來,還真是手笨了。”
“這個活計,漂亮是漂亮就是太費眼費神,您還要多注意些好,光線不好就不要做了。”
“嗨,反正也無事。”
徐至美饒有興致地給季時年講了半天四大名繡的故事,季時年本提着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來,也撚了絲線欲比劃比劃。
那邊吳阿姨端來一碗銀絲面,喜滋滋地,“時年小姐,要說這湯煮面比湯更有味道,夫人特意留下來一些凍了,剛化了煮面味道不錯。”
“咱不吃下午茶,來個面也是一樣的。”徐至美微笑着看季時年。
季時年心裏泛酸,她和周裕之的事情傷到這樣好的老人家,上帝會懲罰她的,如果是真的該多好,她就可以理所當然地享受這一切。
那雞湯煮出的面果然好吃,除了湯和面,什麽料都沒加,只是配了兩碟爽口的小菜,季時年吃的滿口生香,頭上也沁出薄汗。擡頭看徐至美定定地望着她出神,有些不好意思。徐至美卻忽然一笑,“裕之也喜歡吃這樣的面。”
季時年眼睛澀澀的,想起周裕之毫不在乎的話,那面也不怎麽香了。拿着碗送到廚房清洗,倒是吳阿姨在旁邊插了嘴。
“年輕人鬧別扭不能當回事兒。”
季時年愣愣地擡頭,難道這是周裕之給的理由?
“哪次你們倆不是讓回來就回來的,這次偏偏什麽加班,讓我這一鍋湯白炖了。裕之手也受了傷,小孩子家怎麽搞這麽大陣仗?”
水龍頭的水嘩嘩地流,季時年想周裕之怎麽就受傷了,她不知道。心不在焉地又陪徐至美坐了會兒告辭。心裏思量要不要給周裕之打電話什麽的,可是自那個電話後周裕之并沒有再找他,兩三日來連信箱裏也是安安靜靜的。
MSN上的頭像還亮着,毫無浪漫地顯示“周裕之”三個字,終于下決心發一條信息過去,“你沒事兒吧?”
隔了好久一條回過來,“沒事。”
再無話,季時年關掉通訊軟件,拿把傘下樓,秋天了,居然還下這麽大的雨。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季時年毫不猶豫地撐開傘沖到雨裏,小步快跑。
街道上有了不淺的積水,為了鞋子免遭淌水,只能跳着走。忽然腳下一沉,人歪倒路邊,傘也失手扔了。季時年顧不上傘,爬起來看右腳,原來鞋跟兒嵌到下水道的水篦子裏。晃了晃居然紋絲不動。季時年心裏哀號,這說她最喜歡的一雙鞋,別看有七寸的高跟,穿起來卻很舒服,鞋楦好,雖然價格貴的離譜,但貴得讓人心動啊。
一輛車子滑行停到馬路的一側,仍然對着鞋子孜孜以求的季時年回頭看,正是周裕之灰色的車子。
看到季時年的MSN滅掉,周裕之也再無興趣待下去,這幾天事情太多,項目的中途停滞,勞倫斯的加入,以及孫志鵬和新任秘書長走得近的消息都讓他不能掉以輕心。季時年說的對,他的承諾沒有做到,到現在還沒查到那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宴會并沒有邀請媒體,怎麽會見報,如果說有人針對他也未必,或許他們當日參加的人個個都被狼群盯着。
汽車前方路邊蹲着一個身影,雨傘扔一邊,人卻彎着腰似乎在地上做什麽要緊的事情,一只白生生的腳踩在地上,周裕之本是停下來幫個忙,卻在那女子回頭認出是季時年的臉。
開門下車,“怎麽回事?”
“我的鞋子卡在下水道水篦子裏了。”季時年頭也不擡,水篦子的水流很大,根本看不到鞋跟卡的樣子。
“你有腦沒腦,為雙鞋在這兒淋雨?”周裕之彎腰拖季時年的胳膊。
“不要你管,我喜歡這鞋。”季時年忽然想起周裕之的冷漠,賭氣喊道。
周裕之每見過這麽吝啬固執的女人,手上使力把季時年一把拽起來,“你上車,我來弄。”
季時年坐到車裏看周裕之蹲在下水道口,衣服被淋濕,突然想起他受傷的手,也沒看清是哪只手,被雨水淋,肯定會發炎。急忙跳下車,赤着腳跑過去拉他,“周裕之,你別弄了,我不要了,你瞧你的手不能沾水的。”
“快好了。你怎麽不穿鞋,知不知道這是秋天?”周裕之的身體紋絲不動,盡管心裏埋怨這個女人傻氣,可她真的說了不要,他又不願意讓她失望,簡直是犯賤。不管自己受傷的手,可看到那雙雪白的腳站在雨水裏,心裏的氣不打一處來。
“我給你撐傘。”季時年撿起地上的傘撐到周裕之的上方。
周裕之看滿面雨水咬着嘴角神情倔強的女人,兩把脫下西服團了團兒放在地上,“你站上來。”
還是周裕之想了個辦法,花圃裏撿兩塊石頭擋在下水道的上游,雨水的流勢被緩解,才看清鞋子卡着的情況。
兩個濕透的人上了車,周裕之把鞋子扔給季時年,“我看也不能穿了。”
季時年沒看那只鞋子,盯着周裕之的左手,“你的手怕是要發炎,快回去處理一下。”
小公寓裏,季時年拿剪刀把紗布剪開,果然本來已經結痂兒的地方已經被水泡得又有些紅腫的意思,心裏一抽一抽地疼,小心翼翼地用蘸着酒精擦,加上手指上的大大小小有七八處傷。再塗上藥水,用紗布認真地裹了,最後打個精巧的蝴蝶結。
“你這個蝴蝶結比高度打的好看。”周裕之轉轉手腕,“快去洗澡,那衣服濕漉漉地舒服嗎?”
“你呢?”季時年看周裕之同樣濕透的衣服。
“我回酒店。”
“別着了寒氣,樓下有衛生間,你車上不是備着衣服嗎,我可以把襯衫給你弄幹了,若是紗布濕了,我還可以幫你再換一下。”季時年收起急救箱,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并不等周裕之同意。
周裕之偏頭看季時年的背影,笑笑,拒絕的話沒有說出來。
這濕透的衣服在身上的确不好受,他剛才都沒敢坐沙發。
乍着一只手洗澡還真不方便,慢吞吞地脫下襯衣,聽見門被敲,“浴袍放門邊椅子上了。”
答應一聲,再把外褲脫掉,又聽見腳步聲走近,敲門,“西服取回來放在沙發上了。”
剛要說話,又一聲,“小心你的手。”
周裕之咧着嘴笑說知道,打開花灑沐浴在溫暖的水流中。突然門又被敲,“把你的濕衣服放到地上的水盆裏拿到門外。”
季時年聽到衛生間裏男人的爆笑,不知道有什麽可笑的事情。
周裕之洗澡出來襯衫、西褲都已經擺在沙發上,甚至還有一個一次性的內褲,樓上有嘩嘩的水聲,穿好衣服把浴袍疊好,輕輕帶上門。雨還在下,心情比來時的好。
季時年躺到被子裏手機一閃一閃,一條短信,挺長的一個段子:從前有一個人,非常非常吝啬,有一天在屋頂幹活不小心掉下來,那個樓很高,估計不會生還,在經過他家的窗戶時看老婆在幹活,就大喊,老婆,今天中午的飯就不要做我的啦。
季時年看着段子咯咯的笑,笑着笑着就伏到枕頭上捶打枕頭,“周裕之,你去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