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番外:May的故事(二)
May回到家,像往常上街回到家一樣,抱了抱跑出來的兒子,她走了兩個月,那孩子仿佛又長了幾厘米,像大人一樣,抓住她的手,“媽媽,我想你。”
“小寶,媽媽也想你。”
“你還走不走?”
“不走了,就待在這裏。”
“是和爸爸、我待在一起嗎?”
“是的。”
“那樣就好了。”兒子摟着她的肩膀奶聲奶氣的話裏略略帶着故意的大人氣。
婆婆上來心疼地拍拍她的肩,“在外面,身體沒事兒吧?”
“媽,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我沒事兒。”
“沒事兒就好,晚上一家人吃個團圓飯。”
丈夫回來見她正陪了母親說話,面色未變,走過來,溫柔地扶住她的肩膀,微微彎了腰,仿佛他們從來就這樣鹣鲽情深,“至美,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徐至美鼻子一酸,是的,徐至美回來了,May卻是永遠地不可能再存在了。徐至美這三個字是她推不掉,也不可能推卻的責任,她有兒子,有丈夫,丈夫盡管外遇,但是對她坦誠,已經全部告訴了她,并答應守在她和兒子的身邊。
從她出生就與周家有着剪不斷的聯系,更何況父母臨終托孤,即使沒有這個,她從小就知道她的婚約已經早早地定下。少女時候的徐至美看過那麽多童話,每每會慶幸自己,聞生哥高大英俊,儀表堂堂,不比王子差。她安靜地守着自己的童話的到來。
她失去父母的那年的生日,剛好是十八歲,周家在一衆親戚面前将那個象征周家兒媳婦的翡翠如意交給她,周聞生的手臂鎖住她的肩,其實他們是第一次親密的接觸。那時候的周聞生已經大學畢業即将去國外留學。
上大學,她終于可以走出那個家門,卻在三年級的時候因為身體休學,短暫的二年多求學是她最最放松的日子。之後嫁為人婦多年的她以為那是自己所擁有的最快樂的日子,可如今她才發現即使是那樣快樂的日子現在看來也如此蒼白,體會過愛才會覺得沒有愛過的日子原來如暗夜行船,不辨風景,不識情趣,毫無真正的快樂可言。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飯,沒有人問她在英國怎麽樣,婆婆說的仍是天冷了,福記的皮草做工好,現在訂做,天冷就可以穿了,給她看好了件白色帶褐色斑紋的上等小母水貂的短大衣,明天再去試試,公公和丈夫說的也依然是風華的事情,徐至美低頭給兒子碗裏挾菜,她知道他們是故意忽略掉她去英國前發生的變故。只有兒子還是那樣,不吃豬肉,吃幹淨她給他剔掉魚刺的魚肉。整個飯桌上,唯一不受影響的只有她的小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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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照例是她先洗澡,盡管回來時已經洗過一次。
徐至美半閉着眼睛,腦海裏卻靜不下來,突然身邊的床榻一陷,有人掀了被子進來,知道是丈夫已經洗完澡上了床。徐至美仍閉着眼睛,甚至身體都沒有動一下。似乎過了幾分鐘,有一只手慢慢地伸過來覆在她的胳膊上,又是十幾秒,手緩緩移動。
徐至美在黑暗裏咬着唇,自從知道丈夫的外遇事件後,她就沒再讓他碰過自己,當然他也沒有自取其辱。他們仍然在一間屋裏睡去,在一張床上醒來,偌大的床有足夠的空間讓他們各自疏遠彼此。
他的手落在她的胸部,那棉織的睡衣,扣子被一顆一顆解開,初時身體還有些瑟瑟發抖,後來便順其自然。還好,她可以不是很痛苦,還可以接受丈夫的身體。因為知道不可以,所以從來沒有放縱過自己的感情,不是為了退路,只是不想玷污,日後無論什麽時候想起來,May和英之間都可以坦然相對,只有君子之水的無欲清甜,而無小人之醴的狎秘幽怨。徐至美睜大眼睛,丈夫在耳邊喘息着叫她的名字,那聲音滿是情--欲,至美,小美。他為什麽把不愛的女人的名字也可以叫得這麽動情,或許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別,他不愛她,愛着另一個她,卻可以和兩個女人做同樣最親密的事情。
早晨醒來,卻發現整個人在丈夫的懷抱裏,床邊鐘的指針正指着九點,心裏驚覺這一覺睡得太過放松,自從入住周家,哪一天不是早早地醒來,先是幫着阿姨,後來陪着婆婆,再後來照顧兒子,從不曾哪一天讓自己貪睡。
撐着酸痛的身體起床收拾,到客廳,婆婆已經雷打不動地對觀音念念有詞。阿姨送來早餐,她卻毫無胃口,剛說不吃,身後卻有人說話,“多少吃一些補充體力。”
她的臉不由得紅了,也不再強辯,盛了碗龍蝦肉粥,就着幾根小菜勉強吃了。丈夫也坐在身邊吃了粥,這樣的情形難得,以前只在新婚的幾天裏他陪着她吃過早飯。
吃飯的時候婆婆已經完成功課,笑眯眯地看他們小倆口安安靜靜地吃飯,這風波總算是過去了。
小寶十歲的時候爺爺奶奶相繼離世,徐至美成為宅子裏的女主人,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從她回到周宅的那天起,大學未畢業的惆悵,不能将所學付諸實施的遺憾,都埋在了後園的土裏,真正的習慣了早晨為丈夫打理衣服,晚上等丈夫回來睡覺,習慣了獨自一人的早餐開始有丈夫陪伴,親人歸家時充滿親情的一抱,這是她要習慣和已經習慣的生活。
只是微雨撲面沾衣欲濕的季節,樹影婆娑夏日天長的時候,心裏會悵惘地想起一些過去的邊邊角角,但也只是邊邊角角,她不允許自己陷到裏面。她會回到父母留下來的老宅中翻翻勃朗特姐妹的小說,認真地讀上幾頁,多少年下來,她都快記住每一句話了。然後,洗一把臉,在日頭下撐起遮陽傘,緩步回家,塵世的陽光足夠讓她清醒的揮去前塵往事。
周聞生接到妻子的電報,三日後返家。派了車子去接,晚上司機再送他回家時,似乎閑極無聊地問老張,太太一切都好吧。老張當然不知變故,說太太氣色很好,就是黑了,瘦了。他想黑了瘦了是預想到的,怎麽黑了瘦了還會氣色好。嘴上不說,心裏卻想是老張的奉承話而已。
進門看那個嬌小的身影正陪了母親說話,果然是黑了,瘦了,果然是氣色很好。他過去攬住她,溫柔地在她耳邊說“至美,你回來了。”
不出所料,妻子的身體一僵,他敏感地知道她并沒有原諒自己,可是她的好氣色又來自哪裏?
吃飯的時候他雖然和父親在談風華的事情,但眼角卻時刻注意着妻子的動靜,她像往常那樣和母親談論衣服,雖然熱鬧卻總和過去不太一樣。然後她給兒子剔魚刺,溫和柔美,仿佛聖母一樣。她美,他是知道的,小時候的玉雪可愛,像洋娃娃一樣被他抱過,少女時候梳着紮着綢緞的辮子,松松地搭在胸前,舉手投足間已是淑女的優雅,再到後來父母辭世,搬到他家,盡管親人去世臉上布滿憂傷,看他的眼睛裏依然帶了嬌羞的快樂。直到父母把翡翠如意交給她,他知道一切塵埃落定,盡管很早以前就是這個結果。
中途他回來他們結婚,結婚的日子不是不快樂,可他總覺得缺了什麽,他們之間太熟稔,太規矩,她就是最本份的妻子。
法國不是個讀書的地方,太浪漫、太時尚,那裏教的是生活和享受,周聞生的留學生活并不寂寞,開放的世風,多情的女郎,藝術的世界,即使是小巷裏的煙花女子也會吟誦《茶花女》的片段。結婚以前他是有過這樣的生活,和相好的女生出入左岸的咖啡館,只是相好,不是相愛。之後呢,也有過吧。
晚上妻子依然進了卧房沐浴上床。周聞生随後上床,幾個月夫妻相別,男人比女人自是多了些其他的想法,他伸手探過去,她并未有過激反應,只是皮膚上起了小小的疙瘩,他摸到了她繃緊的神經。
過程之後,周聞生心裏明白,妻子并沒有報複性的外遇,但她也和以前有不同,些微的掙紮到最後竟然會有迎合,竟比往日有了情趣。
從那天開始他陪她吃早飯,只要在家。
徐家的老宅以前只會在父母祭日時回去,現在的妻子一年回去的次數雖然少卻比以前多了兩三次,這麽多年,他也陪她回去過,就是一個人坐到書房讀幾本小說,也就是兩三個鐘頭,周聞生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麽,思想有了什麽變化,恐怕周宅的日子已不是她想要的。
多少年後父母去世,他和她開始恬淡地過日子,這大宅子裏的人生和過往相比并無兩樣。他和她卻要繼續過下去,将來也只會是這樣,以前還有掙紮,如今發現既然是面對了不得不為的生活,宅子裏的人又何苦互相為難,恐怕妻子也是這樣想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下知道May是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