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七步盟約

勞倫斯進來的時候正看到周裕之和季時年額頭相抵喁喁私語,心裏一痛,眉心下意識地攢起一道細紋,讓那張溫文爾雅的臉上現出點點的傷跡。

聽見門響,季時年擡頭,臉上有些尴尬,周裕之回頭,笑着起身。

“勞倫斯,還沒來得及跟你道謝,時年沒什麽大問題,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改天我坐東一定要感謝。”

勞倫斯只是看了一下周裕之,含糊地應了一聲,目光便投向季時年,甚至有些旁若無人的激狂。

“季小姐,身體感覺怎樣?”話出口也有些微微地抖。

“挺好的,裕之說是你救了我,謝謝你。”季時年說完眼睛便垂下來,手指無意識地摸上耳垂,又放下來搭在受傷的手上。

勞倫斯站在床尾,與季時年之間隔了周裕之,眼睛盯着季時年的手指,目光随着飄到耳垂又落到床榻上,身體不由趨近一步,周裕之卻有意無意也挪動身體彎腰整理季時年身上搭的被子。中間橫亘了一個人,便橫亘了他揮不開的現在,勞倫斯掙紮出笑容。

“你的手腕還沒有消腫,要多注意,很冒昧地我讓公寓服務的阿姨收拾了一些你的衣服過來,她想看看你。”勞倫斯的神情恢複正常。

話說着那個服務的阿姨已經開門進來,“季小姐,你沒事兒吧,吓死我了,就聽見咕咚一聲,那個地板太滑,以後可要小心,你怎麽就不愛用那個防滑的地氈呢?今天太危險了。”阿姨絮絮叨叨,季時年只能笑。

周裕之接過來衣服袋子,心裏不是不別扭的,季時年此時身上是醫院的病號服,沙發上是公寓裏的涼被和浴衣,他倒來沒得及想季時年是在什麽情況下摔倒救起的,看來情況并不簡單。無意回頭看一眼勞倫斯,面上表情坦然,目光關切,大概是和服務阿姨熟識,所以沖她笑,“季小姐沒事的,你這下放心了吧。”

服務的阿姨靠近季時年,壓低聲說,“季小姐,勞倫斯先生真是個好人,要不是他我哪裏擡得動您啊,也就急裏慌忙地打了120,還是他讓我找件裕袍披在你身上,然後抱出來的,還怕你冷,又裹了涼被。勞倫斯先生可真是個細致體貼的人。”

季時年的臉還是紅了接着變得蒼白,自蘇醒她還沒有時間回想當初暈倒的情形,服務阿姨這番話無疑是告訴她,她在洗澡的時候摔倒,勞倫斯看見身無一物的她,并且抱着她到救護車到來。

房間裏出現了短暫的沉默,似乎誰都意識到這不是個能繼續下去的話題。盡管周裕之沒有聽到阿姨在說什麽,但餘光裏季時年蒼白失色的神情還是如針一樣刺到了心上,心裏的疑惑擴大,自己的那點小小的嫉恨倒沒什麽重要了,關鍵是季時年的神情,原本羞赧的紅怎麽會在瞬間變成無助的慘白?

放下手中的東西,對着季時年,“說了好一會兒話,看你精神不太好,要不再多睡一會兒。”說着手撫上季時年的臉,看季時年乖巧地點點頭,彎腰把床放倒,方才回頭對身後的兩個人歉意地笑,“我是周裕之,特別想謝謝您,今天倉促來不及,改天一定補上。我們也會跟公寓管理反映您的盡職盡責。”

服務阿姨沒怎麽見過周裕之,但心裏揣測大概是季時年的什麽親近的人,看樣子氣度不凡,盡管說話客氣,可是那臉色和表情多少還是嚴肅吓人的,當下也恭敬客氣起來,“您過獎了,應該的。我也沒什麽事情,既然季小姐不礙事兒,我就回去了。”

服務阿姨被周裕之送出門走在走廊裏,這才嘆口氣,不是她看不明白,明明勞倫斯先生那麽緊張季小姐,怎麽季小姐眨眼就有了男朋友,肯定是男朋友,那語氣她怎麽聽不出來呢?心裏不由得比較這兩個人,勞倫斯先生自然是好的,人長得帥,待人溫和有禮,從來不會因為他們是打掃衛生的就瞧不上,隔三差五地總有小費,和季小姐差不多,他倆倒都是溫和的人。那個周裕之呢,突然她福至心靈地想到季時年的那張報紙,收拾那些散落的報紙時她還想這版怎麽被抓破了幾個洞,那不就是說的是周裕之的事情嗎?怪不得季小姐會暈倒,趁着女朋友不在搞出這樣的事情,誰能受得了?原來就是對面風華酒店的小老板,有錢人真是沒有省心的。可是看剛才季小姐好像并沒怎樣,還很聽話,這她就搞不懂了,難道季小姐已經原諒了那個周裕之?可惜勞倫斯先生了,看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季小姐等救護車,滿眼滿臉的痛苦,唉,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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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看季時年閉着眼睛,不管真睡假睡,看來她是不想再和人說話了,低頭在她耳邊悄聲說,“我們出去,你要有需要就叫護士。”季時年的睫毛顫動了幾下并不說話,周裕之掖掖被角直起身,回頭指指門示意勞倫斯一起出去。

周裕之摸出支煙,看到牆壁上挂着的禁煙标志,又放回口袋,“到院子裏吧。”說着邁步向走廊外走去。

勞倫斯看一眼關着的房門,随即也跟着。

“我知道你來C城是為了什麽,也知道你積極地參與風華是為了什麽。”走至一處開闊的空地,天色微暗,周裕之站定,摸出煙和打火機卻并不點燃,眼睛悠悠地越過勞倫斯看向身後的病房。

勞倫斯不說話看向周裕之,“你覺得是什麽?”

“都是聰明人,不用打啞謎。今天可以攤開說話,或許我們之間原本是可以一點兒關聯都沒有,但是,因為我們共同有一個父親,所以在血緣上我不得不承認你的存在,以及你的出現給原本安靜平和的家庭帶來怎樣大的麻煩和變動。不好意思,我無意讨論這個發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的道德對錯,無論這中間誰犯了錯誤,受到傷害的一定是所有有關聯的人。我們也不可能去追蹤兇手是誰,就是他明明在眼前,可我們又能怎樣?不用猜,你也作如是想吧。”

周裕之自嘲地笑對上勞倫斯的眼睛,他知道勞倫斯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截了當地把這個深埋的秘密如此輕易地說出來,何況是這樣的環境下。果然,勞倫斯的面部有些尴尬,然後又歸于平靜,只是抿緊嘴等待他的下文。

“你不用緊張,既然說出來,我也不打算有什麽舉動,很可笑,在得知這樣的事情後我也想當個判官代上帝進行公平的審判。可是你知道,誰也取代不了上帝,誰也沒有權利替代上帝,現在,我決定放棄我的癡心妄想,讓上帝去做決定和評判吧,也讓做錯事的人自己去反省和承受。所以,勞倫斯,我今天放棄風華不是因為害怕或其他,也不是因為鬥不過你。海南的項目完成之後我會離開風華,你也無需再費力跟我鬥,我們之間的輸贏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你贏我贏于風華來說都不是好事,我們之間就血緣關系而言,沒必要拿風華的東風來對抗風華的西風,然後讓坐守的漁翁得利。”

勞倫斯略有費解地看周裕之,“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你來風華不久。”

“是你自己說的要放棄?你肯嗎?”勞倫斯溫情的臉變得從未有過的嚴峻,眼神有着赤裸裸地懷疑。

“你大可不必質疑,我說了,就不會否認,也不會暗地動手腳。無論你對周聞生是恨是愛,我勸告一句,別拿風華去賭,但凡你身上淌了周家的血液就別幹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豪天的孫志鵬做夢都想把風華收歸囊中,你不要被他利用了。”

周裕之看勞倫斯慌亂的面色,果然被他猜中,海南項目的信息或多或少會被外面知道,讓收購工作受到影響,他曾經懷疑過,如今算是證實,幸好勞倫斯還不算笨,也或許他還有懷疑,對孫志鵬的刻意邀約不太積極。

“你把周聞生和我都當成了你的敵人,你甚至想過借助孫志鵬的力量來得到你想要的,如果你是想拿了風華幹出一番好事業,我支持你,但如果僅僅是報複,我有必要告訴你孫志鵬的為人,中山狼而已。你以為你聰明,可以驅鬼馭魔,為你所用,但願不要那麽天真。”

“今天我很明白地告訴你風華此後的事情我将不再參與。你權可放心。但是,我也想要你答應我的條件。”

“只要你确認離開,請說。”

“第一,不要對我母親有任何傷害,到目前為止她是幸福的,所以,我和父親都沒有告訴過她這些,希望你也不要去企圖碰觸這個禁區。如果說無辜,她是整個事件裏最無辜的人,比起你的母親受的苦,她受到的欺騙讓人更痛心。”

“第二,不要對季時年有任何企圖,我不會允許。”

看着勞倫斯愣在那裏,周裕之的打火機終于“噗”地一聲燃起火苗。

“你和時年有怎樣的過去我不去管,如今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就不希望有任何過去的痛苦來打擾她。今天的事情謝謝你,但是,也到此為止。無論你多不舍,多想回頭。”

勞倫斯的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掙紮,“這不可能,她就是Anne,我以前的女朋友,她不過是忘了以前而已。”

“她不是忘了,是選擇忘了,時年跟我講她喜歡重生,如今是我們在相愛。”周裕之在最後兩個字的時候狠狠咬住音節。

“她都告訴你了?告訴你她的過去?她選擇重生?”勞倫斯突然像被撕裂了一個口子,表情瘋狂,伸手抓了周裕之的肩。

“過去讓她痛苦,為什麽不選擇遺忘呢?你的出現只會讓讓她更痛苦,不用我提醒每次時年見到你的态度吧。”周裕之避開問題,選擇了殘忍的反問句,果然,當他輕輕地甩了甩肩膀,勞倫斯的手便無力地掉了下去。

“她是這樣的,可是我想不出來過去哪裏有痛苦,我們很相愛,突然她就消失了。四年後在這裏遇到她,我曾懷疑,到今天才确認季時年就是Anne,Anne就是季時年,死了的Anne變成活着的季時年,雖然外貌已經發生了變化,變得我都認不出來,可是那個蝴蝶一樣的印記,沒有誰會有。”勞倫斯失魂落魄,周裕之說季時年寧願忘記過去,說過去都是痛苦的,他們明明有着快樂的過去的,記得一片花海中的親吻,記得她哭着在他身下綻放,記得她說我什麽都沒有只有你了。難道這些都是痛苦的?

心被一下一下地紮,周裕之猛抽幾口煙,即使他做了那麽多心理建設,即使他窮盡力氣讓自己別在意以前,聽到勞倫斯只言片語中對他們過去的描述,心裏還是疼。人總是貪婪的,一旦覺得好,恨不得自己能夠全部擁有,不能絲毫忍受她曾經屬于過別人。不過,看着痛苦狂亂的勞倫斯,周裕之又不禁慶幸,慶幸自己是後來擁有的那個,盡管會難受Anne的過去,卻可以有現在的季時年的甜美撫慰傷心。

兩個男人之間的沉默,好一會兒,勞倫斯伸手胡亂抹了把臉,光線暗,周裕之不知道他是否哭了。

“第一個條件我答應你,她也是我的長輩,至于第二個,如果Anne如你說,過去讓她痛苦,盡管我不知道什麽使她痛苦,我可以不去找她,但是如果哪一天季時年還願意想起Anne,想起我們在法國的日子,對不起,我不會眼睜睜看你把她帶走。”

周裕之看着燃燒半截兒的香煙,紅色的火光在微暗的空氣裏一明一滅,突然伸手用指頭捏滅了,仿佛那不是火而只是染了剛才夕陽的顏色。

“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你放心,如果你讓她痛苦,我也不會坐視不管。”

周裕之輕輕開門,時間很長,剛才護士說季時年始終沒有摁鈴,他想大概是睡着了。門剛關好,就聽見季時年說話。

“是你嗎,裕之?”

“沒睡?”

“不太困。”

“躺得無聊嗎?”

“明天出院好不好,這裏沒意思。”

“等明天再看一下手腕,我們就回去,還到老宅,那裏也有人照顧,等海南的事情完事兒了,我們就去法國看伯父,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你騙我,風華怎麽辦?”季時年仰頭睜大眼睛看周裕之,看他是否只是為了敷衍她說得安慰話,卻不料撞到周裕之的眼裏,清澈的,真誠的,篤定的。本來是想取笑他,看到這樣的目光反而不知說什麽好了。

“我不在的時候風華不也很好嗎?你擔心什麽?”周裕之似乎猜到季時年在想什麽,刮了刮她的鼻子,“擔心你自己好不好?”

“我怎麽啦?”

“你幹的好事,好端端地摔成這樣,誠心不讓人安生。我不是說過要信我嗎?報紙上那麽假的新聞你信卻不信我?”

季時年本來是垂着頭的,聽這個人居然反咬一口,忍不住擡起臉斥道,“你講理不講理,我不信你了嗎?不信你,怎麽可以三言兩語就原諒你了?自己做事不小心,還怨我,真希望多潑一些水。”

“真狠心,這哪是親老婆說的話。”周裕之滿意地看季時年剛才恹恹的情緒成功地消褪。

“什麽親老婆,難道你還有其他的老婆?”他還當她是病人嗎?盡說這些讓人想罵人的話。

“時年,你是承認當我老婆了吧。”周裕之擠到季時年的一側,小心地避開受傷的手腕,伸出胳膊圈住她。

“我說了嗎?”季時年的臉變得粉紅,剛才只顧着反駁他,哪想到跳進了圈套。

“我聽見了,你答應的。”

周裕之不容季時年再說話,低頭壓上思念的花朵。這一個月的焦渴被突如其來的世故驚吓得無影無蹤,此時,她柔嫩粉粉的唇重新勾起了他的本能。噙住這一片芳香,心裏的暖便慢慢複蘇。溫柔的逐漸被狂野的取代,想起了那個蝴蝶的印記,心裏老大不舒服,舌頭近乎虐待似地洗禮着芳澤,裹挾着力道隳突叫嚣,橫沖直撞,逼迫地懷裏的人不得不仰首承受恩露,牙齒也耐不住,即使拼命控制仍然咬疼了嬌嫩的唇瓣,惹來眼淚汪汪地嗔怒,前一刻的歉意卻阻止不了下一刻的依然故我。

“時年,時年。”

“嗯?”

“答應我,再不許別人……這樣……你是我的。說……你是我的。”

“裕之,我愛你。”

“還有……”

“我是你的……親老婆。”

周裕之的手從寬松的衣襟中摸去,滑過讓自己心旌搖蕩的俏挺盈潤,流連片刻,最終摩挲到背後準确地蓋在肩胛的蝴蝶印記,眼睛卻探尋着,“時年,我愛你,你是我的?”直到亦是紅雲滿面情思急昏的季時年咬着唇羞澀地點頭,才再次吻上紅唇,溫柔地,仿佛不禁觸碰的美好。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上演的是部經典美劇《人人都愛雷蒙德》,只不過換了主角,人人都愛尤阿希姆·勒夫,這就是世界杯背後的故事。所以,我們就不說他了。

章魚帝保羅放棄了德國,穆勒不能上場之外,拉姆的話也引起了争議,據說達到了內讧的程度。過去的勝利,德國勝在團隊,勝在整體協作,如果現在的內讧是事實,那麽無堅不摧、固若金湯的德國戰車就岌岌可危,怪不得章魚帝重新做出選擇。

無論怎樣,祝福淩晨的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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