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錐心之痛
手機在風衣兜裏震動,沙灘上蹲着的人等了很久才在手機第三次響的時候接通,“小王,現在過來吧。”
幾分鐘後一輛黑色的奧迪駛到海灘,司機小王看着海邊站立的身影,突然覺得意氣風發的方秘書長給人一種形單影只的感覺,說不出來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只是覺得被海風吹起來的風衣衣角孤零零地飄起落下,就是孤獨得要命。當下也不敢多說什麽,上前站在方戰身後幾步的地方。
“秘書長,回家吧?您都待了有兩個小時了。”
方戰疲憊地轉身一揮手,“我們走吧。”
小王心裏一驚,秘書長的聲音嘶啞,透着無盡的疲倦,隐隐地似乎帶着痛心,心裏念一句佛,哎,方秘書長果然常情,妻子去世這麽多年還是思念無涯。他知道方戰來這個野海灘的事情,一般是想去世的妻子。
小王汽車開得穩,方戰靠在後座上,沒在陰影裏,手托着臉龐,後槽牙一直不停地疼,疼得揪心。今天怎麽會來到這片野海灘的?
這片海灘是他剛來C城走訪基層時來過的,後來妻子的祭日或者想和妻子對話的時候他便選擇來這裏。今天他是想來和她說一件事情,最近做的決定,也是妻子去世時最關心的事情。
周裕之和電視臺主持人吳佩佩的緋聞搞得盡人皆知,方戰倒不覺得周裕之會做出那樣的事兒,但是終歸是在裏面不太幹淨,否則怎麽會糾纏來糾纏去。當然他關心八卦不是他關心周裕之,他只是不想讓季時年受到過多的傷害。
當有一天方戰能夠正視自己的心覺得他對這個姑娘的感情不再是簡單的喜歡,而是向着愛發展的時候,無論是出于對青春的迷戀還是對于美麗女性的欣賞,他發現自己愛上季時年了。或許別人看來匪夷所思,一個政府高官什麽女人沒見過,什麽情感看不透,怎麽會對這個長相并不美豔,身材并非曼妙,性格并非柔媚多情的女子生出這樣的情感,畢竟他們的接觸都不是很多。
可是愛情又有什麽理由可講,來了就來了,誰又能追究出一二三四?
方戰不在乎季時年還有周裕之的存在,愛情本來就是力量的角逐。如果周裕之的緋聞帶給季時年的是屈辱和麻煩,他會伸手将季時年護在羽翼下面,盡管他們的婚姻可能會有很多現實要面對,但是他可以給季時年除了一紙婚書之外的任何東西,愛情和忠誠,尊嚴和溫暖。
妻子說我想看看那個承接我的幸福的人是誰,方戰便在今晚來到海邊,想跟妻子說一聲,很多時候,他把去世的妻子作為精神上的對話人。方戰想說他想過兩個人的生活了,和一個很不錯的女孩子。
讓小王送他到海灘後便告訴司機一個半小時後來接他。方戰孤獨地在海灘邊走了幾個來回,慢慢踱到大片的礁石群,有些興奮地在幾個石頭上跳來跳去後撿了塊平坦的坐上去,側面還有塊高一些的,方戰把頭靠過去,着迷地聽着不遠處海浪的聲音。
一陣引擎聲傳來,方戰眉頭一皺,時間也就半個來小時,小王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睜眼望去那車停在礁石群附近,然後車上下來兩個人,月光下一男一女的身影,方戰怎麽會認不出來是誰?即使那男的他可以忽略,可是女的呢,那是他的心裏開始碎碎念的人。
兩個人的談話方戰多半是可以聽得到的,他靠着石頭眼睛從礁石的縫隙俯瞰着那對情人,甜蜜哀傷,他聽到女子溫柔地勸說,雖是勸說卻透着智慧,只點到為止而已。
方戰是第一次看到周裕之和季時年之間的親密,那樣子并不是他所想的,季時年的動作充滿對周裕之的信任,吳佩佩的緋聞似乎對他們沒有絲毫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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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密逐漸演變為親熱,旁若無人的親熱,方戰禁不住攥緊拳頭,看着周裕之把季時年慢慢放倒在車蓋上時,後槽牙忍不住疼了一下。男人不可能沒看過A 片,裏面極盡誇張的毫無美感的鏡頭除了引起生理的異動外,并不能讓人有多少心靈的觸動,究其原因不過是沒有情愛,只有唯利是圖而已。可是眼前的景象卻讓方戰心疼,如果不是海浪的聲音提醒他這是在海邊真實地發生的事情,他不太确認自己是否會沖上去将周裕之打到在地,解救心愛的女人,或者說是解救自己煎熬的心。
那種痛怎麽可以忍受,他不想看,他想走卻無法走出去,那樣季時年又如何面對難堪。這樣不能跑不能看卻又必須面對的場面讓方戰的心頭滲出血來。突然,一絲略高的叫聲飄了出來,細細的,顫顫的,嬌嬌的,媚媚的,這一聲柔到極致,媚到極致的叫聲卻如同一把尖利的匕首插在方戰已流血的心髒将他直接推下懸崖掉入刺骨的大海中。他不是沒經歷過女人,也不是沒經歷過情-欲如火如荼的境界,這聲音正是對雄性力量的偉大贊美。
這月怎麽剛才還清豔無比此時已然冷清至極。方戰死死地抵着後背的石頭,牙齒一下一下鑽心地疼,可是怎比得上心上的疼,直到最後方戰明白人疼到最後原來不是更疼,而是麻木,他麻木地聽着那堪比仙樂的合歡吟唱,望着頭頂的清輝,世界仿佛就此停滞。
衣兜裏的手機在震動,方戰卻不想接,站起身的時候還是扶了下石頭,他知道麻木的是血液缺乏循環的雙腿,可是誰說這一撐扶不是為了護住剛才被蹂躏的心思。
汽車已經離開,他站在剛才他們當着他的面歡好的地方,麻木了的牙齒又忽地疼起來,比剛才更甚,他忍不住蹲下身。
方戰當晚回去有些昏昏沉沉,躺到床上他嘲笑自己怎麽會像一個年輕未經過感情錘煉的人,如此地不堪一擊。
無論他怎樣嘲笑自己,第二天的确是發燒了,這是妻子去世後第二次發燒,甚至比第一次還要厲害,嗓子一晚上就啞了,喉嚨腫痛幾乎講不出話。第一次還是料理完妻子的後事因過去的勞累和以後的放松而病倒,躺了兩天便去上班。盡管妻子去了,心裏悲傷,但他也知道他可以心無旁骛地幹事業了。而這一次,這一次的原因……怕是最近工作的弦繃得太緊了吧。
司機小王來接秘書長發現領導高燒,自然不敢怠慢,跟劉秘書打了電話飛快地聯系醫院。中心醫院的副院長主治醫師和劉秘書一起到了秘書長家,一番緊湊有序地檢查之後診斷最近太忙身體透支厲害,又加上偶感風寒所以就勢病疾發作。
方戰顯然有些不好意思,讓劉秘書拿了部分緊急的公務過來,一邊輸液一邊工作。劉秘書和小王做在客廳,随時聽候差遣。劉秘書小聲問昨天秘書長怎麽回事,小王自是嘴巴嚴的,一個字不透露,部隊特種偵察兵轉業,他怎麽會沒發現,其實方秘書長有些事情是不想讓劉秘書知道的。就他來看,這個劉秘書有時候太不知深淺,秘書長面前還蠻恭敬,背後卻總是喜歡狐假虎威,就他那輛奧迪A4,小王見過有人開,他找自己在公安局的戰友查過,是豪天酒店的。秘書長曾經跟身邊的人提過要求,要嚴格自律,注意分寸,自那以後,小王對劉秘書只表面過得去,私下裏卻保持距離。
小王當然知道前一天晚上大概的事情,雖然方戰讓他走,他卻并不敢走遠,車子就停在公路邊,距離下到海灘的路口也就五十米遠,半個多小時後他看到一輛暗色的轎車駛下路口,特種兵小王的記性很好,那個車號是風華酒店周裕之的,四五十分鐘後這輛車又從路口駛出來,然後他看看時間差不多撥打方秘書長的電話。
當聽從領導命令到海灘上時,在車燈下他瞥見秘書長的臉色,痛苦悲傷交織着憤怒,并不是兩個小時前他離開時看到的神情,深情中跳躍着興奮,這個海灘曾經發生了什麽,他永遠不知道,但他知道方秘書長的情緒變化一定與周裕之的車有關。不過這些都是猜測而已,如同他在作戰訓練時的戰勢分析預測。
方戰的咳嗽聲不時從卧室傳出來,沙啞沉悶,有的時候覺得要咳出血來似的,小王找了些蜂蜜柚子茶,沖一杯端了進去,方戰沖他點點頭示意他坐下。
“小王,你是特種兵吧?那偵察反偵察都懂吧,幫我辦件事兒。”方戰的喉嚨嘶啞,面色憔悴。
小王接了秘書長的手谕,站起身端端正正地敬個軍禮。
劉秘書回來發現方戰躺在床上睡着了,小王沒在屋裏,嘴裏嘟囔一句也靠在沙發上喘口氣兒。
剛才孫志鵬打電話給他,找了個取公文的借口出去。孫志鵬最近有點兒煩躁,攪得他也不安。
季時年上班,前後算起來她沒在風華大概要有兩個多月,她這紅酒藝術總監本來就是個虛職,只是如此就更不知做什麽了。
周裕之和季時年并肩出現在風華,自然又引起大家的竊竊私語,無關其他,只是最近他倆的事情實在是熱鬧,争相上報紙八卦,如今兩個人并未受其影響繼續在一起,總該證明那些都是無中生有。
送季時年到辦公室,周裕之忍不住抱着又吻一遍,直到季時年發出不滿的聲音才意猶未盡地放松一些,“今天得去市政府彙報,怕是一天都見不到,現在多吻一會兒到時候可以少想你一點兒。”
季時年臉映着霞色,聲音軟軟地,“你現在說話和以前有好大不同,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周裕之笑,也想到他們初始幾次的見面,她冷淡矜持,他傲慢自持,“你也比以前好…..”
“以前不好麽?”季時年面露疑色,聲音卻還是愛嬌的。
“當然好,只是現在比以前更好。”忍不住還是親吻一下,然後放開手,“少用右手,少幹活,不能幹體力活,還有……”
“還有什麽?”季時年抿嘴笑。
“自己多注意。”周裕之嘆口氣咽下去要說的話,少跟勞倫斯見面,這樣的話他能說出口嗎?
周裕之已經提前和陳萬山打過招呼,所以她去找陳萬山時,陳萬山神情自然仿佛她昨天還在這裏上班,給了季時年一堆近期的采買的葡萄酒冊子,這個時候歐洲有些知名酒窖就開始銷售酒花了,周聞生想着是否要炒一期。
炒酒花就是在葡萄剛采下釀制酒後,采集一瓶樣品,讓投資者觀看,根據成色、選擇的葡萄、當年的收成情況對尚未釀成的酒進行競價拍賣,跟樓花差不多,如同樓還沒有蓋起來就對着未挖的坑或剛動了工的大坑進行投資,賭的多半是運氣,同一個酒莊,由于氣候不同,每一年的葡萄酒都不同風味,同一個年份、同一個橡木桶培養出來的葡萄酒,由于儲藏環境、儲藏年頭的不同,也會有不同的表現,甚至同一瓶葡萄酒,由于醒酒時間、飲用溫度、酒杯深淺、菜肴搭配以及當天的心情的不同,也會體現出微妙的區別。炒酒花也是收藏葡萄酒的樂趣。
季時年坐在辦公室裏認真查找資料,聽到敲門随口說請進,擡頭卻是勞倫斯。
勞倫斯來風華後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季時年,先前的糾纏也不過是偶爾碰到,似乎知道她不喜見他,也盡量避開。直到她摔了被勞倫斯送到醫院。
季時年看勞倫斯的眼,有着悲喜交集的矛盾,心裏猝然一疼錯開眼,“李總,找我有事?”她并不像大家叫他勞倫斯,或勞倫斯先生,而是稱呼他的姓。他叫勞倫斯李,她怎麽會不記得。
“你總要叫得那麽生分才好?Anne”勞倫斯的嗓音有些許的變異。
“那……勞倫斯先生?”季時年口吻平淡,自從知道是勞倫斯救了自己,而且還是從浴室赤-身-裸-體地被抱出來,季時年就不确定勞倫斯是否知道了部分事實,今天這一聲Anne道出便是事實。
“我不會打擾你和周裕之,可是你是不是得讓我知道當年的全部,一夜之間女友失蹤,再然後是車禍身亡,你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到今天你突然出現在地球另一邊,改了名字,改了相貌,否認過去一切,是我做錯了?還是你就是個惡魔來戲耍我?”勞倫斯本是陳萬山打電話讓他和季時年商量炒酒花的事情,料想到會有這麽一天,可是還是被季時年冰冷的言語刺激得失了分寸。
“你是找我談這些還是談工作?”季時年定定地看向勞倫斯,眼神裏沒有任何情感,起碼勞倫斯看在眼裏是這樣的。
“你根本就不是Anne,她那麽熱情善良,無論怎樣不會像你這麽冷酷無情。季總監,我們還是談談購買酒花的事情吧。”
季時年牙齒狠狠地咬着嘴唇,Anne不冷酷是因為她還沒有見到過最醜陋的背叛和欺騙。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