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踏破鐵鞋

劉嫂給季時年打電話說是徐至美想要見她。

徐至美躺在床上,整個人陷在床榻裏,輕飄飄地似乎是根羽毛。季時年愣住,眼睛忍不住紅了。

最近的确有些日子沒有來過,這跟開始不一樣,那時候雖然感情是假,但欺騙簽在協議裏,擺在桌面上,需要做戲,現在,盡管感情還在,就因着這中間的許許多多,再來恐怕有無數個不合适,只是沒想到徐至美那樣一個美好的人如今已經病成這樣。

徐至美見她虛弱地笑,劉嫂送熱茶進來後便關門退出,季時年知道她有話要說。

“時年,你和裕之已經分手了吧。”

季時年一愣,不知如何接話,“伯母,我……”

“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們從開始也不是真的愛上對方吧。記不記得你倆關系确定那天來家裏,你送了我一塊方巾,牌子是我喜歡的,可是卻讓我覺得不對勁兒。時年,你蕙質蘭心,平日送我的禮物都用了心思,那次那麽重要怎麽會簡單地買件禮物給我,而且是新品,說實話那個新品的風格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所以我猜肯定是裕之買的,他一個男孩子哪兒想那麽多。加上吃飯的時候你總是心不在焉,我更加肯定是你們的權宜之計,你們私下裏互相答應了什麽事情,我不清楚,可是你是在幫裕之的。我這個做母親的心裏不安卻又高興。”

“後來你們像是真在一起了。我眼看着裕之一天比一天快樂,當母親的怎麽會發現不了?裕之跟我要老宅的鑰匙時候,我就盼着哪天能親手将老宅的那些個好東西都交到你手裏,那是我自己可以作主的。可惜……”

“最近,裕之總是很晚回來,在我面前也是強顏歡笑,我知道他是擔心我的病,可是我也知道他還有不高興的事情。裕之他不去法國了,時年你也不來了。他說不走陪着我的時候,我就明白怎麽回事,你們倆肯定分開了。裕之看似冷清其實心裏頭比誰想的都多,前段時間和他爸爸鬧得不好,其實我知道他想什麽,時年,你大概會笑,勞倫斯是裕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是看不下去我受罪,為我争取,這個傻孩子,他以為我不知道,其實勞倫斯第一次上門來我就預感到了。當周聞生的太太,我從來沒覺得受罪,這是我自己選的,人和人在一起不一定是夫妻相處的,我們倆現在不過是更像兄妹一樣,所以,勞倫斯來了要拿什麽就拿什麽,我不難受。”

季時年幾乎是張嘴聽徐至美的話,原來,周裕之和勞倫斯有這層關系,如果不是徐至美說,打死她都不信,她跨了太平洋大西洋的兩段□卻沒跳出周家的門檻。是她太點兒背,還是周聞生太能幹。原來,幸福的家庭也不過是表象,人總是生活在欺騙之中,周裕之當初跟她締結盟約,不過是為母親出氣,孝心可嘉。那現在呢,重新回來,又是為何?仔細想,跟他的接觸中,他雖然雄心壯志,卻并不是個執迷于權力的人。謎團一個接一個,季時年理不清,也沒時間理清,當下不是她感慨的時候。

“裕之他現在管了整個風華,我總覺得不是件好事情。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裕之放棄你一定是犯了個大錯誤。或許你們中間有很多誤會。時年,我喜歡你,真的把你當兒媳看,看來我是沒這個福分,等不了那麽長時間了。”

“伯母,您不會的,醫生說沒有大礙。”季時年覺得自己笨嘴拙舌,竟然說完整不了一個謊言。

“時年,我的身體我知道,你別擔心。伯母有個過分的要求,能叫我一聲媽媽麽。”

季時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徐至美笑,“別為難,時年,如果你喜歡裕之,就當我是個婆婆,如果不喜歡,就當我有個女兒。”

“媽媽……”季時年已經泣不成聲,心裏交戰不是因為不喜歡周裕之,她的心早已陷落,只是這樣的結局如何敢讓人輕易相信愛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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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至美閉上眼睛,眼角亦滲出淚珠,“真高興啊。時年,男人的事情女人都了解,只是不說而已,他們總以為我們不懂。裕之又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心裏怎麽想,卻吝于表達出來,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愛你。”

“你們現在可能還不了解兩個相愛的人能夠在一起該有多幸福。”

“時年,伯母也愛過,也體驗過相知相愛的人無力在一起的痛苦。”徐至美看季時年呆呆地看自己,微微地笑,眼神卻是神往的。

“不是你周伯伯,是另外一個人,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麽,我只叫他英,而我也只告訴他我叫May。我們只認識一個月,甚至最親密的接觸也只是在分別的時候輕輕的擁抱,可那卻是我心中最美的愛情。”

“那……為什麽不在一起呢?”季時年擦掉眼淚好奇地問。

“因為那時我已經結婚,裕之四歲。”徐至美的聲音暗下來。”

徐至美不再關心季時年驚詫的表情,陷入了深深的回憶,“記不記得我喜歡讀勃朗特姐妹的小說,我們第一次見面說起了勃朗特夫人的墓地。那是因為我是在勃朗特姐妹的故鄉遇到了我不曾想過的愛情,那以前我以為對你周伯伯的感情和依賴就是愛情,但那不是,真正的愛情是思想的相通,心靈的碰撞,未必是親吻,深深的相望已是滿足。”

“我是負氣出去散心的。那個時候你周伯伯在在一次去法國出差回來對我坦白說他背叛了我,和初戀的情人相見并且……,就是勞倫斯的母親,勞倫斯也就是那次的因果。裕之才剛剛四歲,我覺得悲哀,自己依賴的人一下子就不能再相信了,我不能原諒他,我們冷戰,可是還不能讓公公婆婆知道,還要裝恩愛,再那樣下去,我覺得自己會瘋掉,所以提出出去旅游,實際是逃避放逐自己一段時間,真正的想自己該怎麽辦,生活的順遂從來沒有交會我如何面對困難。你周伯伯同意了,公婆很體諒說我應該歇歇,裕之有他們在。說實話,我都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後來想起來媽媽的一個好友在英國,所以就去了那裏。”

“我開始一個人旅行,真正的一個人,溫莎堡,蘇格蘭,最後去了英格蘭北部的霍華斯小鎮,只是因為我讀過艾米麗.勃朗特的《呼嘯山莊》,所以就想去看看。在小鎮旁邊的墓地,我拿着一本中文版的《呼嘯山莊》,有人就在旁邊問我是不是中國人。我回答了,我知道我的生命就是在等那一句話。”

“那是個高個子年輕人,我的眼睛正好看着他的下巴,需要擡頭才能看清他的五官,氣質溫文爾雅,眼神溫和明亮。在英國待了一個多月,見到華人自然親切。攀談之後才知道他想問我在哪裏買到的中文版《呼嘯山莊》。我是學中文的,自然樂見別人喜歡中文,想都沒想,就把書送給了他。旅途之中,搭伴兒聊天,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我們居然發現兩個人的想法有很多相近的地方。知道我的專業是古典文學,他向我請教中國古典文學的許多東西,然後提出一個誘人的請求。他叫英,正在給博物館做一個意中文化的交流項目,所以需要有懂中國文化的人幫忙,問我是否樂于參與。從出生到長大,從來都是別人在幫我,居然有一天我也可以當別人的師傅,第一次覺得被人需要,我自然滿口答應。”

“你知道的,我基本上就是一個廢人,大學沒讀完就休學在家,幾乎沒有工作過,那個項目是我真正的第一次用自己的所學接觸社會,回報社會,我不是嬌小姐,也不是貴夫人,只是一個人樸實地參與一項工作,那種情緒到今天我都懷念。我和英的接觸也因而變得深入起來,他做事專業嚴謹,卻又有足夠的耐心包容我的錯誤和過失,可我也機會批評他在某些方面對中國文化的誤解。我們是平等的工作夥伴,可以有平等的精神交流,第一次,我知道自己是有用的,不是誰的附屬的藤蘿。”

“勃朗特姐妹冥冥中讓我找到了愛情的方向。一個月後,英的項目基本完成,我們都知道分別是最好的結局,盡管沒有開始,但我的心裏已經覺得這樣的感情足夠漫長,足夠深遠,一直會保留在我的生命裏。到最後英伸開雙臂擁抱,又一次在勃朗特姐妹的故居,卻是以最近的距離作永遠的告別。”

徐至美講完故事已經是累得氣息微微,季時年緊抓手指,哽咽地,“您先休息,我就在旁邊。”

徐至美掙紮着,“時年,我永遠都不會後悔那一次出走。我常想,感情的事情是抑制不住發生的,我和英會在一個月産生一輩子的深情,聞生和同學,日夜相處又怎麽會無情無義,所以,對于勞倫斯的媽媽我理解。自私地說,我甚至感謝聞生的出軌讓我有機會感受到美麗的愛情。時年,答應我,別離開裕之,如果萬不得已,誰也不願意親口拒絕深愛的人。”

季時年安撫好徐至美睡熟才離開,不想卻在門外碰到周裕之。

他們也幾日未見。年節前,每個人的臉上都像點了紅燈籠,洋溢着喜氣,只有他,臉上的清冷挂不住任何喜色。季時年發現周裕之形容有些憔悴,她太熟悉他,不是特別重大的事情他一般很會掩飾,或者不是掩飾,是根本不屑。

周裕之在門邊靠牆而立,見時年出門站在那裏,心裏隐痛,張口卻是另外的話題,“媽媽怎樣?”習慣了,以前有時候這樣不分所屬地稱呼媽媽,好像是共同的媽媽,話出口才覺得不合時宜,事過境遷。

季時年紅着眼圈搖搖頭,“沒事兒,累了睡着了。”

“時年,我……那辛苦你了。”周裕之遲疑。

“沒什麽,伯母本來就對我很好。你沒事我就先走了。”季時年低頭側身經過周裕之,不能看,如果在公司,她還可以假裝,在這裏,沒人看到,她怕她撐不住。

季時年出門坐車,回住處,猶豫半天,翻出皮箱,那裏,衣箱的底部有一本書,是爸爸送她的,也是她此行為父親做的一件事情的唯一物證,一本中文版的《呼嘯山莊》。

季時年的父親單名一個英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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