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燕燕于飛

裏面的人暫時出不來,外面的人一時進不去。半天不見動靜,天氣太冷,站着看閑事的人慢慢散去。季時年仍然站在酒店門外的空地上,抱着信封頂着風站在那裏,像尊雕塑一動不動。

有記者媒體已經聞風而動,當地一家日報在試圖闖進酒店無果後索性在外面擺開機器,輪番上陣監視着酒店的大門,他們一會兒換一個人從車子裏出來,隔一會兒再進去取暖。有人注意到季時年,知道他們來之前就已經在這裏了,便湊過去問之前是什麽情形。

季時年的臉捂在圍巾裏只露一雙眼睛,盯着記者看半天又漠然地轉頭。記者讨個沒趣,又哈着手縮了脖子回到車裏。

手幾乎抓不住信封,指尖已經麻木,時間一分一分過,寒意從腳底傳上來,季時年的心一點一點涼到底。大概有半個小時了,怎麽還不出來?腦子裏亂紛紛的,風華究竟出了什麽事情,在年節前招致這樣的事情,警察一動,怕是客源都會受到影響。

嗨,還想什麽客源,周裕之面對這樣的問題一定也會一籌莫展,雖然她知道他事事應付得來,最好是一場誤會,那大家都能過個好年。

無意識地雙腳挪來挪去,身上已經瑟瑟發抖,還是不敢移開半步。

突然,門口一陣喧嘩,先是幾個警察出來,然後有兩三個男的女的被推推搡搡地帶出來,有人低着頭,有人把臉藏到圍巾裏,季時年頓時明白這是抓什麽的。眉頭不禁鎖起,在風華做了段時間也知道許多大酒店其實內裏龌龊,這種有償服務的事情多是睜只眼閉只眼,甚至當成是一條争取客源的渠道,但是風華是絕對不允許的。但凡發現,即使再尊貴的客人也會被勸離酒店。

眼下風華被查到這樣的事情又能說明什麽?季時年焦急地往前走幾步離得更近,卻被外圍的警察擋住去路。媒體也早湊上去,季時年聽着腦後一片咔嚓聲。

突然門廳又是大開,裏面走出一人,身邊照樣伴着警察,季時年只一眼就覺得腦袋“嗡”地一聲不會再思考。顯然記者都沒想到後面還有更刺激的訊息,有人不顧警察的阻攔,大聲喊着,“周總經理,請談談風華究竟發生了什麽?”

周裕之神情雖然繃得緊卻不露慌張,迎着咔嚓咔嚓的閃光燈鎮定自若地走下臺階,對于媒體的發問也不作回答,只是沖大家點點頭,眼風逐一掃過記者,突然間在看到季時年時愣住了。

季時年不由自主咬住唇,周裕之甚至沒有穿大衣,依然一身黑西服,不過是襯衫換了件花色,不再是一塵不染的白。季時年記得那件襯衫是很早前她陪他挑的,未見他穿過一次,此情此景下卻見他穿的恣意潇灑,盡管情形不利,卻無損俊雅風姿。愈是這樣,心裏愈是難受。

周裕之也就愣兩三秒,在媒體還未意識到他目光鎖定是誰的時候就不動聲色地轉頭,目光直視前方,不再看任何方向,快走幾步彎腰鑽入車子中。剛才被盯得發毛的記者突然醒悟似地撲向警車連珠炮地發問,自然再喚不回一個答案。警車在風聲呼嘯中駛離。

媒體亂紛紛地撤離,又開了車子去追警車,希望能再得到更驚人的消息。霎時剛才還長槍短炮的風華酒店門前廣場人散車離,只餘了部分不明真相的人群交頭接耳地議論。

季時年被散去的人群撞了幾下抱着手裏的東西跌跌撞撞向酒店走去,大堂已經亂成一片,客人不知發生什麽事情紛紛退房,餐廳的客人也結賬離開。客房部經理和大堂經理以及部分高層都在大堂接待安撫客人。

把絲絨盒子揣到衣兜裏,季時年拉住大堂裏迎面而來的陳明急急地問,“怎麽回事,陳明,周裕之怎麽啦,他怎麽被帶走了?”

陳明亦是一頭毛躁,把季時年拉到一邊,“不知誰搞的鬼,說風華搞有償服務,最要命的是居然抓到現行,我都不知道怎麽會出現這些,肯定有人禍害風華。還有什麽我不太清楚,裕之哥是客房部總經理被叫去問訊就跟人家走了。季總監你先回去吧,這裏亂,有消息我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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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扔下季時年加入到公關行列,電視臺已經有電話打來希望采訪風華的重要高層。公關部的負責人為難地舉着手機看陳明,如今事情恐怕不得不捅到周聞生那裏了。

季時年立在旁邊,一點兒忙都幫不上,她已經和風華沒有任何關系,感情上不再是周裕之的女朋友,身份上不再是風華的紅酒藝術總監,站在這裏,仿佛就是個多餘的人。可是心裏放不下,顧不及這些尴尬的角色跑過去追上陳明。

“一定要通知我,有任何消息。”直到看見陳明鄭重地點頭才松了手。

幾乎是幽魂一樣走回公寓,眼前突兀地立着幾個箱子,甚是紮眼。大衣也不脫直接坐到沙發上,身體發顫,先是牙齒輕微地打顫,之後就是整個身體發抖,抑制不住地抖,手揣到衣兜裏握住那個絲絨盒子心才逐漸地靜下來。

慢慢地拿出來打開盒子,兩滴粉鑽暗幽幽的,似乎也被蒙塵,不再光華四射。

枯坐到夜幕落下,季時年仍理不出頭緒。她知道這樣的問訊絕對不是簡單地到警局做客喝茶,盡管周裕之儀态潇灑像是赴約。陳明到現在沒有任何電話,猜得到周裕之一定還被隔離着,這個晚上單衣薄裳如何抵得了風寒。

季時年漸漸地精神集中到周裕之的那件襯衫,就是最好的時候她讓他穿,他也總是推托說自己得慢慢适應,那時候總覺得幸福無限綿長,推就推吧,有一天總要穿給她看,到後來事情一樁又一樁,早就忘了這邊邊角角的瑣碎,不成想,意外之喜的時候竟然是這種時刻。

摸着粉鑽的邊緣,季時年喃喃自語,“我說過穿起來會很好看,你總不信我。好奇怪,周裕之你什麽都自信,唯一對這個沒有信心。”

晚上睡覺,熱水澡之後窩在被子裏,人異樣地精神清醒,瞪着眼睛數窗簾上暗色的花朵,季時年覺得眼睛快比孫猴子的都要厲害,她甚至看到花朵的花紋。烙餅一樣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依然毫無睡意,腦袋裏突然一閃,掀被子跳下床沖到樓下翻看留下的雜物大包。不辭辛勞将洗幹淨熨得平平整整的灰綠色絲綢床套又一一換上。

重新躺在床上,聞着好聞的味道,絲綢的質地在身上滑來滑去,仿佛撫摸的手輕輕地觸着,睡意和夢漸漸走近。

也就是幾個小時的睡眠,手機靜悄悄的依然一聲不響,季時年心裏一沉打開電視,整點新聞裏風華只作為新聞簡訊的畫面在幾秒內閃過,只說本市整頓節前旅游市場,卻未提其他。季時年心裏一喜,看來是好勢頭,既然新聞都沒說什麽,或許周裕之也沒有太多事情。興沖沖地撥陳明的電話。

“陳明,你看新聞了嗎?沒有說風華什麽,是不是就沒事了,裕之今天就該回來了吧?”

那邊陳明沉默半晌,“季總監,事情沒那麽簡單,新聞是被壓着不發,我們也不知道是誰壓的,但裕之哥那裏……一早公安局已經通知我們收拾好行李送進去。”

季時年一顆興奮的心再次沉入冰水,“沒有證據不是二十四小時嗎,怎麽會延長?”

“他們好像有證據,我們很被動只能等。昨天那幾個住宿的人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估計有內奸。”陳明說到最後氣急敗壞。

下午的時候仍然沒有周裕之的消息,此時的季時年已經平靜下來,穿上大衣出門。

勞倫斯的公寓離她的很近,她卻從未踏入過半步。摁下門鈴在勞倫斯的詫異中進門,其實裏面的陳設跟她的幾乎差不多,右手邊也是一組沙發。季時年走過去坐下來,仰首看勞倫斯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你都知道了?”

“昨天聽周總裁說的。”勞倫斯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季時年看勞倫斯的臉,原來他們長得還是很像的,怎麽以前沒有發現。

“勞倫斯,我……”

“時年,不用你說,這個時候誰離開都不好,我也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

“不是這樣的,勞倫斯。”季時年艱難地吞咽口水。

“勞倫斯,你聽我說。對你的誤解,還有這五年來的折磨,我也受到報應,車禍差點兒死去,手術後遺症又時時發作。沒有昨天的事情,盡管心裏總放不下一個人,我還是答應考慮接受你和你一起努力,可是今天之後,我只能說對不起,勞倫斯,我要把你忘了,忘記我們受過的傷,忘記我們有過的好,忘記Anne的從前。從現在開始,我的心裏只有周裕之一個人,我要留在這裏,等着他,我相信他的清白,也一定幫他找回來。所以,勞倫斯,也請你把我忘了。”

季時年微擡着頭,目光迎向勞倫斯,坦然純粹,再沒有躲避和閃爍。

勞倫斯看着近在咫尺的季時年,目光堅定,流露出女性的剛毅和溫婉,她真的不是Anne了,那個稚氣的,眼神如小鹿撲閃,嘴角永遠綻着薔薇花般笑容的女孩兒,他不在她的身邊,她成長、成熟,如今面容沉靜,神态堅毅地站在另一個男人的身邊。她不是他的女孩兒,是另一個人的女人。

喉頭發緊,眼眶酸澀,心如受淩遲般地疼,嘴角卻勾起,以千鈞之力點頭。自昨日知道此事,他似乎就等着這一下。她誤會他的時候他忘不了,她躲避他的時候他忘不了,可如今她溫柔地請求他,他卻只能選擇忘記。

一滴淚從季時年的眼角落下,然後是第二滴,勞倫斯擡手擦去,微笑,“都說忘了,還傷心什麽。”

季時年用力抱住勞倫斯,仿佛用盡全力,然後離開,頭也不回地走掉。

門廳敞開着,風毫無遮擋地吹進來,勞倫斯站在風裏,胸前是點點淚跡,剛才還溫熱的眼淚此時被風吹得似乎能夠涼透到心底。手伸到衣兜裏摸索到機票,那是剛才季時年放進來的,他曾有希望帶着她離開這裏,到最後還是親手放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載個程序是挑西瓜的,只要把手機放在一旁敲擊西瓜,程序會根據聲音指示生熟,熟的就會大聲叫好歡呼。敲了一個瓜,歡呼,果然熟了好吃,再敲一個桃子,歡呼,也是蜜桃成熟,突發奇想敲我的腿,居然也歡呼。很悶,後終于想通,我這個年齡的人好像也被流行叫“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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