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海闊天空

周裕之轉頭望向窗外的海,空蒙蒼茫,只有幾只海鷗斜着翅膀在海面上逡巡食物,他的目光遠遠看過去,似乎能跨越過這片巨海投到那遙遠的地方,寥寥數字的短言總是在工作稍微空閑時竄入空洞的大腦,他甚至知道季時年最後八個字一定是猶豫再三補上去的。已經過去兩個多月,分手的細節仍然清晰到每一個蹙眉,每一個眼神都記得。

兩月前,當周聞生再次決定要把風華全權交周裕之處理時,周裕之沒有很快答應,只是說要與季時年商量一下。只是真要說到商量,這一次他都不知如何開口,風華這個擔子他根本甩不開,他的失信已不是一次。那一次答應和她一起離開,卻最終選擇了留下來,身陷囹圄是不在預測範圍內的,這一次雖然不是上一次的風潇水寒、前途未蔔,但也不會是多輕松。只是對風華他是義氣與責任,對季時年卻都是無情與背棄。輾轉一天之後還是艱難開口,卻不料季時年只是輕輕“哦”了一聲,并不見如何吃驚,甚至沒有一絲責問。周裕之先覺詫異之後随即了然,只是這了然卻如懸崖墜落後的失重和驚懼,隐隐覺得季時年的平和并不是一件好事。

季時年見周裕之仍然立在房中,嘴角扯出一個微笑,說:“怎麽啦?我支持你工作反而不見你高興呢?”

“時年,你有怨氣可以跟我說,只要你說?”心底的擔心已經冒芽兒,随着季時年那個故作輕松的笑容瞬時長成參天大樹,周裕之說出這句話又覺得口幹舌燥,他說的這句恐怕又是個不負責任的謊言。

“怎麽會?現在風華需要你,伯母身體也是這樣,即便你要真走,我也不肯。這幾天我也在想,如此情況下讓你和我一起回法國,我是真要陷你不孝不義,你的人走了,心也帶不走,與其這樣索性等你全部處理好了再說,法國就在那裏,什麽時候去也不是難事。”季時年拿着水杯起身走到飲水器前。

“法國在那裏,那你還在那裏嗎?”周裕之突然心慌。

季時年正彎腰蓄水,聽到這一聲發問手裏的動作頓住,半晌後才說一句“我當然在,為什麽不在呢?那裏是我的家。”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感覺到身後的聲音漸漸逼近,季時年直起身體慢慢轉過身體,道:“裕之,現在這個不是重點。”

“時年,我知道如果我說讓你等就太自私了,可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麽其他要說的。”

“既然說到這裏,裕之,我想你也大概心裏清楚,我們之間需要認真談一下。”

“我不想談這個。”周裕之粗暴地打斷話頭。

“裕之,不要騙人,你也清楚的。就像前段時間你逃避我說的結婚一樣。”季時年嘆口氣,接着道:“裕之,別逃避,其實你心裏是明白的,我們不可能像之前一樣。現在情勢完全不同,我們的感受甚至心态都發生了變化,相愛并不容易,我也是這段時間才體會到的。來到C城一是因為周總裁盛情難卻,另一個私人的原因也只是避開舊識,沒想到會遇到你,是你讓我重新有了對愛的向往,也讓我感受到愛的美好,想起來曾經快樂的日子我不會後悔來這裏。可是這又如何呢,就如同現在我依然愛着你,比任何時候都愛,可是我也知道你不是單單為愛情活着的,我也不可以用愛情圈住你,你的天地不至于此,你的責任也不至于向我表示忠誠。更何況我們之間的牽扯的還有那麽多複雜的關系。我也好奇怪這世界有這麽多的巧合讓我一個人都遇到了。”

季時年端着水杯擡起頭對上周裕之的眼睛,一動不動,仿佛要把他看到心裏去,他那麽難過,一個大男人的眼眶已經變得紅通通的,可是怎麽辦呢,她現在要放開她,這樣想着,眼淚便流出來,一滴一滴暈開在水杯裏。

周裕之感覺到自己的心一點一點陷下去,就像被流水腐蝕的沙丘,眼睜睜看着坍塌卻有心無力,他想伸手抱住她,卻覺得那手臂有如千斤沉重,他知道她在想什麽,也知道這是他們經過這些之後必然要有的結局,不敢去想,甚至是逃避着不想,今天卻被季時年輕輕地戳開,只是這一戳卻是如此之痛,失去的概念來得猝不及防。

他知道有一首歌叫《吻別》,那種放縱的悲傷似乎可以感染每個人,可是他的悲傷卻唱不出來,他甚至不能矯情地說,時年讓我再吻你一次。手指最終掙紮幾下放棄伸出的欲望,這樣也好,可以走得幹淨利落不拖泥帶水。

經歷的太多,這一次的分開平靜得像是老夫老妻,他甚至親自把季時年送到機場看她在關口消失,誰都沒說分手,但是又如同約好一樣給對方一次心平靜氣的選擇機會。季時年入關前突然又回身抱住他,短短的頭發蹭着他的下巴,有些癢,癢得讓人心酸。周裕之克制住那點即将蔓延的酸意擡起手臂虛虛攏住季時年的肩頭,輕輕地拍着。此時他更像是一個兄長,心疼他給她帶來的諸多折磨,如果這樣可以讓她好受,他也許會暫時退開一些。

有飛機轟鳴着升空,周裕之返身出來想起季時年昨夜發來的短信,這一次他倆應該是回到了各自初始的軌道,盡管中間發生很多,但是重新回到軌道時再主動做出的決定也許更容易值得堅持,不能否認他們之前很多時候是因為軌道的偏離而被動地面對,面對兩個人的相處,面對兩顆心的走近,在忐忑不安中慌慌張張地維護,在泥沙俱下的現實災禍前以最低的本能尋求溫暖,而這些在一切風平浪靜之後,在冷靜地面對對方時,夢幻消失,恐懼消失,會不會知後覺地覺得之前種種是不是就是最想要的,又或者這最費力氣的是不是就是最想要的。

攥緊拳頭穩步離開航站樓,周裕之知道他必須放季時年一次,不是讓自己選擇,而是給她喘口氣兒,這一年多的時間他或者其他人加諸于她身上的實在太多,她那麽弱小,他們看似那麽強大,卻是他們不斷地從她身上汲取溫暖,所以放開她,讓她重新選擇。讓她選擇不是他周裕之有多大的自信,實在是他害怕對繼續以各種理由讓季時年付出會有一天讓她徹底逃離自己,到那時他連一絲的可能性都不會再有。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等,等這些泥沙沉澱,等這些亂雲散去,能夠等待的信心不過就是季時年說的那些話,她還愛着他而已。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呢?要埋怨命運嗎,要埋怨生活嗎,還是埋怨自己不得已背起的責任。他沒有那麽幼稚,這就是他的人生,風平浪靜時享受生活賜予的優渥富足,風煙乍起時坦然接受風浪的洗禮,随着這樣的反反複複,他會越來越心平靜氣地承認命運是撥弄自己的那只手,甚至有一天也會因為利益而算計謀劃,可是他相信自己怎麽都不會用對季時年的感情作假。

時年,我會給你時間,如果是值得堅持的,我還會把軌道拖向和你的相交,無論你猶豫還是怎樣。請給我時間。

打開電子信箱的寫信,周裕之穩穩地敲下幾句話:

時年:

信已知悉,我這裏還好。你也多保重,好好享受尼斯的陽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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