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相親情未許

第二日,江千夜被咳嗽聲驚醒,揉着酸痛的脖子,轉頭便見莫遠歌趴在床邊捂着嘴咳得死去活來。經小半月的調養,明明好些了,但他昨夜飲了涼酒,又咳嗽起來。

江千夜連忙過去拍着他背幫他順氣:“還有藥嗎?”

莫遠歌極力忍住咳嗽,憋得滿臉通紅,卻執拗地推開他手。

江千夜也不在意,轉身出門往孩子們住的院子跑去:“牛牛,玉玉,你們莫大又咳嗽了,還有藥沒?”

胡牛牛披着衣衫出來,一臉驚詫地看着他:“江公子,你怎麽在?”孩子們也揉着眼睛紛紛從屋裏探出腦袋,好奇地看着這個俊俏的瘦高男子。

“快把藥給我。”江千夜沒做解釋。

“哦!”胡牛牛轉身進廚房,玉玉早起來了,已把藥熬好,兩人連忙把藥倒好端給江千夜。

“江公子,莫大不能吃生冷,不能吹冷風,你管着他些。”玉玉把藥遞給江千夜,叮囑了一句。

“知道了。”江千夜端着藥飛快地往後院東廂房而去。

胡牛牛盯着江千夜身影,神秘兮兮地對玉玉道:“我就說嘛,江公子不會丢下莫大不管的。”

“算他有良心。”玉玉用抹布擦了擦手,轉頭對胡牛牛道,“莫大能下床了,要去妙染坊守孝,我們要給他備好盤纏和藥。”

“嗯。”胡牛牛道,“也不知江公子會不會與他一道去。”

玉玉義憤填膺道:“他怎能不去?他不該去給家主上香嗎?”

胡牛牛連忙捂住他嘴:“小聲點。”

玉玉這才低聲道:“他若不去,我再也不理他了。”

江千夜端着剛熬好的藥進了房間,莫遠歌正仰面靠在被褥上喘息,臉色恢複了蒼白,整個人蒙着深重的病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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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哥,喝藥。”江千夜舀了一勺清苦的藥湯吹涼,遞到他嘴邊。

莫遠歌沒睜眼,聲音虛弱冷淡:“昨晚喝多了,若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你莫放在心上。”

“嗯。”江千夜點頭,“你先喝藥。”

莫遠歌這才睜開眼,伸手接過藥碗和勺子:“我自己來。”

江千夜便看着他喝藥,一言不發。

“我要去妙染坊守靈。”莫遠歌喝完藥起身穿衣,“你走吧。”

江千夜騙他:“可你昨晚說要我別走,說我走了你會難過。”

莫遠歌臉微紅:“那……那是醉話。”

“我要跟你去妙染坊。”江千夜正色道,“宋女俠因我而死,我也要去祭拜她。”

莫遠歌悶頭打包火曜石。

江千夜還以為他要拒絕自己同行,誰知半晌後,那人把東西收拾好,擡腿出門:“走吧。”

看着他背影,江千夜忍不住咧嘴笑了下,随即跟了上去。

吃了早飯,莫遠歌和江千夜駕着馬車往妙染坊而去。胡牛牛和玉玉提前準備了大包小包,都放馬車裏。

“莫大俠,早點回來。”趙滿倉天天往镖局跑,都快成镖局一份子了,卻還是頭一次見莫遠歌真容,巴巴地望着他,眼神似元寶。

莫遠歌勉強對他點頭一笑,登上馬車進了車廂。趙滿倉激動地跳了兩下,跑回門口欣喜若狂地對胡牛牛道:“莫大俠對我笑了!”

胡牛牛潑他冷水:“他天天沖我笑呢,可收我為弟子了?”

“他何時天天沖你笑?”玉玉揭他底,努嘴指馬車旁的江千夜,“明明只沖那人笑。”

江千夜打了個噴嚏,坐上馬車,慢悠悠地趕着往妙染坊而去。

妙染坊位于太州風亭山,緊挨京城,從羅衣鎮趕過去,馬車需三日方能到。通緝江千夜的官府告示都撤了,他便不再易容,趕着馬車也不避人,沿着官道往北而去。

莫遠歌在馬車裏昏昏欲睡,時不時咳嗽一聲。馬車颠簸,江千夜知道他根本休息不好。到了妙染坊顧着守靈,更不可能好好安養。若是長久下去,再好的身體也會被拖垮。

酉時,馬車到了漢水鎮,江千夜便決定在鎮上找家客棧過夜,明天早上再走。

“為時尚早,繼續趕路,錯過宿頭将就在馬車上對付一下即可。”莫遠歌急着趕到妙染坊。

江千夜把馬車趕到院裏,不容他拒絕:“你病得很重,禁不起舟車勞頓,必須歇息好。”

要了兩間房,匆匆吃飯喝藥,簡單洗漱,莫遠歌累得幾乎挪不動,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江千夜回自己房間,睡到半夜卻被隔壁咳嗽吵醒。一晚上都是斷斷續續、了無止息的咳嗽,根本睡不好。

第二日,莫遠歌精神比昨日更差,臉色青白,眼下烏青,走路都哆嗦。他大病未愈,強行趕路只會更糟,可江千夜攔不住他去妙染坊的腳步。

兩人繼續趕路,白日莫遠歌倒比夜裏強些,咳得少,只是馬車上睡不好。午時,馬車行到一片幽靜的竹林,江千夜幹脆停了馬車,要莫遠歌先睡一覺,到晚上再繼續趕路。

“咳咳……莫要耽誤功夫了,我撐得住,繼續趕路。”莫遠歌催促道。

江千夜卻下了馬車,一邊把藥爐搬下來一邊道:“此處幽靜,趁着白日咳得少,快些歇息,到晚上咳得兇了又歇息不好。”

“我急着去給娘守靈,莫耽誤功夫。”莫遠歌撩開車簾就要出來。

“那也要顧着身體,你這樣會把身體拖垮的。”江千夜急忙阻止他下車。

誰知只輕輕推了下,莫遠歌竟就倒回馬車裏,後背“呯”撞在車廂壁上。他竟病到如此虛弱。

“遠哥,你沒事吧?”江千夜連忙伸手去拉他。誰知莫遠歌卻徑直推開他手,閉眼冷聲道:“我娘死了,那是我娘,不是你娘!”

擔憂僵在江千夜臉上,一時間,竹林裏靜的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一聲輕微脆響,什麽東西碎了。

“是啊,那不是我娘,我娘早死了。”江千夜的聲音簡直不像自己發出的,紅着眼睛咆哮,“你這般孝順,她知道嗎?她死了!永遠都不知道了!你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她就能活過來嗎?”

莫遠歌捂着嘴,張口就嘔血了。血順着指縫流到衣袖,染紅了白色素服。他跪在車廂裏,身子顫抖了兩下,緩緩軟了下去。

“遠哥!”江千夜驚喊了聲,驚慌失措地爬進車廂,把他抱在懷裏幫他擦血,他臉上、手上、衣襟上都是血,怎麽擦都擦不淨。莫遠歌閉着眼,臉白如紙,呼吸微弱,似随時都要斷氣。

“遠哥……遠哥……”江千夜害怕了,雙手發抖,輕輕拍他臉頰,驚恐喊道:“別吓我……”

“你……走!”莫遠歌奄奄一息,吐出兩個字,便暈過去了。

莫遠歌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只有十歲,坐在桃花林裏的秋千上,身旁卧着一只斑斓猛虎,親昵地舔着他的手。爹坐在石桌上撫琴,娘在他身邊吹笛,他們合奏一曲《化蝶》。

微風帶來花香陣陣,一曲終了,莫遠歌起身想去爹娘身邊。可是脖頸突然被繩索套住,回頭一看,宋青梅手裏拿着兩根繩子,一根套住自己脖頸,一根套住猛虎脖頸,柳眉倒豎對他吼道:“莫遠歌,你給我滾回來!”

“爹,救我!”莫遠歌驚了,死命往爹娘那邊掙紮,身邊猛虎也出發痛苦的哀鳴。可爹娘似看不到他的窘境,兩人手牽手,對他面露微笑,然後雙雙跳下懸崖。

“娘……”莫遠歌驚了一身冷汗,猛地起身,一下撞到江千夜臉頰,“咚”一聲,兩人同時悶哼。

“遠哥,你好些沒?”黑暗中,江千夜急切地問道。

莫遠歌上半身正被他抱在懷裏,隔着薄薄衣衫,能感受得到江千夜溫熱的身體。明明昏昏沉沉嗓子疼,莫遠歌卻偏偏憶起了危柱山那不男不女的裸身。

“唔……好多了。”莫遠歌撒了個謊,身子僵直。

“遠哥,我好害怕,我怕你死在我懷裏。”江千夜哭了,“若不是要騙走風無憂,我怎忍心說那些話傷你……遠哥,別趕我走,我~我~我不能沒有你~”

他哭得傷心,眼淚一顆顆滴到莫遠歌臉上,似把一輩子的委屈都哭出來了。上次哭成這樣,還是幼年在天闕城。

莫遠歌吐血暈過去這半日,着實把江千夜吓得不輕。原以為早已了無牽挂,今日卻發現,不知不覺中,已與這人牽絆至深。

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江千夜哭得更委屈了,眼淚如洪水洩閘,很快便把兩人衣襟胸膛濡濕了。

“莫哭了,不趕你走。”莫遠歌聲音嘶啞,臉緊貼着江千夜頭發,苦笑哄道,“小時候就這樣,你一哭,我就沒轍。”

再多的尖銳和偏執,總會被海似的包容溶化。那人如此溫柔,肉身緊緊相貼,江千夜心中波瀾四起,一股血瞬間沖上腦子:要他,要品嘗他,要占有他!

“遠哥……遠哥……”似餓極尋奶的幼獸,江千夜急切地跨坐于莫遠歌腿上,雙手抱着他臉便在他唇上、臉上啃咬……“給我!給我!”

原始的沖動像洪水猛獸般淹沒了理智,激情似煙花般沖天而上,從下腹燃到腦子,噼裏啪啦炸出一串花火,推高,再推高……沖得江千夜耳膜嗡嗡響,心似要跳出胸腔……直到被人狠狠地推開。

江千夜被推出去老遠。黑暗中,莫遠歌咳嗽了聲,喘着粗氣,語氣慌張:“你……你冷靜點。”

似迎頭被澆了一盆涼水:是了,莫遠歌不喜歡男子。

江千夜心頭一涼,欲望被高高摔下,瞬間涼透。驚慌失措地用手擦嘴,又去抓衣衫:“我……我太熱了,我出去涼快一下。”說完磕磕絆絆地倉皇逃出車廂。

出了馬車被冷風一吹,江千夜沖上腦子的血迅速冷了下來。披上衣衫,坐在車板上,苦惱地把頭埋在膝上,直後悔剛才不受控制的沖動。

苦惱片刻後,擡頭看着前方黑暗,豁然開朗:親他一口怎麽了?小爺就愛俊俏男子,見他長得好看,調戲一下不行嗎?親都親了,大不了打我一頓,小爺臉皮厚,挨得起。

“嗯。”他清了清嗓子,沖車裏喊道,“那個,你餓不餓?牛牛備了肉餅。”

“不餓。”莫遠歌聲音還有一絲慌張,“渴……渴得慌。”

還好,他沒生氣。高懸的心落回胸腔,江千夜咧嘴一笑,從一旁暖爐裏倒了些熱牛乳,撩開簾子遞進去,很快便被車中人接走了。

江千夜擡眼看着滿天星辰,道:“今夜只有露宿荒野了。”

半晌,才聽見車廂裏的人道:“進來睡吧。”

聽到這話,江千夜不自覺咽了口唾沫。剛才囫囵吞棗,什麽滋味也沒嘗出來,但冷靜下來後,再生不出膽子去冒犯他。

鑽進黑漆漆的車廂,江千夜摸到了厚厚的被褥,還有角落裏莫遠歌的肩膀,正背對着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這裏面太黑了。”江千夜挨燙似的縮回手,裹着自己的被子滾到車廂另一邊,離莫遠歌遠遠的。

莫遠歌似受驚不小,久久都能聽見他的喘息聲。黑暗中,兩人都沒說話,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車外不知名的蟲子不知疲倦地鳴叫着,叫得江千夜心煩意亂睡不着。側耳細聽,那人呼吸漸漸均勻緩慢,已然睡着了。今夜他睡得安穩,似被江千夜吓得咳嗽都好了。

“遠哥那般縱容我,若是連我想睡他,他也能縱容便好了。”江千夜心道。

作者有話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虎年發發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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