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又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孫遠橋的臉色陰晴不定,他看着楚危停在玄關,略顯局促地抓緊了輪椅靠手,朝他溫溫柔柔地笑。
楚危是自幼生得一副好相貌,從前一雙眼總像含了春水,滿載情深,與人對視的時候就讓人心底怦然一動。如今看也是,眉目如畫,容顏如玉,被他溫柔看着的時候,孫遠橋簡直覺得自己是個什麽世間罕有的珍寶。
——總之實在是個才貌兼備的蛇蠍美人。
孫遠橋嘲諷地向他回以一笑,低垂了眼睑,想避開與他對視,卻又不由自主地擡起頭想把楚危看得更仔細一些。
七年過去了,楚危看上去卻并不好。他們分離時,二十二歲的青年身形早已長開,雖不強壯,但也不瘦弱,而如今再看他,雖說不至形銷骨立,但也是瘦得厲害,全身上下幾乎沒幾兩肉,而眉目之間總帶着難以散去的恹氣。
孫遠橋在看楚危的同時,楚危也在看他。
自從楚危打開了門,停在玄關處,整間別墅就像是處在了死寂之中。即便是燈火通明,卻似乎無法拂去他們彼此心中的陰霾。
那七年,是所有人的七年,在那個噩夢般的夜晚過去後,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他的阿謹變成了大人,與他的距離越來越遠,也越來越陌生。但楚危仍是忍不住去試探,仿佛他們還有将來。
他不住摩挲着輪椅靠手,看着滿臉戒備的孫遠橋心底不由一澀,最終還是出聲喚道:“阿謹,過來幫幫阿哥。”
——他總要試探一番,看看孫遠橋對他還有多少情分。
眼前,就有一個機會。別墅門口到正廳有兩階臺階,平時備了個木質的小斜坡供他動作,而今日,卻讓知道終于要與孫遠橋正式見上一見的楚危讓人撤了。
而孫遠橋沒有拒絕,簡單把小斜坡擺好,推着他進了正廳,就站在一邊倒了桌上的茶水,再重沏了一壺。看上去十分平靜。
實際上,孫遠橋并未有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冷靜,他急欲找些事情轉移一下自己看見楚危後那種暴躁而不安的心情。
水汽氤氲模糊了視線,孫遠橋起手倒了兩杯茶,覺得自己平靜了一些,遞過一杯茶水,才開口道,“楚先生,我現在叫孫遠橋。”
孫家人有取字的習慣,族名是早早定了的,卻不常用,十歲之前的孫家孩子總以字為名。孫遠橋是遠字輩,小字叫謹行,走丢的時候,孫遠橋只有六歲,大名小名傻傻分不清楚,也就只跟楚危說了謹行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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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危接過那杯茶,“但你也是阿謹,”,他拿手指摩挲着瓷面的杯子,眼前陽光帥氣的青年的身影似乎又與過往記憶中那個少年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原來阿謹是孫家的孩子,怪不得阿哥總找不着你……”
孫遠橋最怕他打這種溫情牌,冷着臉不軟不硬地道:“這種事情你不早就知道了嗎?”
楚危微微蹙起眉:“阿謹怎麽會這麽想?”
“——那你希望我該怎麽想?”
孫遠橋冷笑一聲,斜睨着眼,聲音裏滿是風雨欲來的蕭索之意。
“咱們認識那麽久,那我也不跟你說些虛的。楚危,你告訴我,這裏是哪裏?”
楚危卻不以為意,溫溫柔柔地看着孫遠橋,“叫阿哥,你叫一聲阿哥我就告訴你。”
孫遠橋臉上簡直是要結霜了,他面色陰沉,諷道:“這倒是好笑了,我只有兩個兄弟,一個叫孫遠天,一個叫孫遠風。不知道你是拿什麽身份立場……來讓我叫你阿哥?”
大廳裏瞬時一片死寂。
楚危的臉刷一下血色就下去了,那一雙總像含了春水的眼也黯淡了幾分。看到這一幕的孫遠橋瞬時就有些後悔,但出弓哪有回頭箭,有些事情有了開頭就沒有回頭的道理。
但他原本并不想如此不留情面。無論七年前的楚危到底做的是什麽打算,十年的養育恩情,足夠楚危做任何事而不遭責備。
幾乎可以說,沒有楚危,就沒有孫遠橋。這是他——或說孫謹行欠楚危的。
但孫遠橋卻難以自控,那十年相濡以沫的從前對他影響從來都不小。那一段過去,被他埋得太深,如今再見天日,感情上已如脫缰的野馬,一去不回。
否則,此時的他憑什麽如此憤怒?
愚蠢的小醜
愚蠢的小醜
——人們欣賞小醜,是在欣賞它的愚蠢。
冷凝的氣氛并未持續許久,楚危很快收拾幹淨臉上情緒,但神色仍是慘淡,而慘白枯瘦的手緊緊抓着合金制的輪椅靠手,顯示出他不平靜的心情。
“這件事我們容後再提……”他勉強挂上溫文的笑,“阿謹,別惹我生氣,這對你沒有好處。”
“那我再問你一次,這是哪裏?”
楚危沉默半晌,道:“知道它對你沒有好處。”
“但我有這個權利!”
“權利?”楚危眼神瞬時陰鸷起來,他重複一遍,聲調猛一拔高,隐隐帶着慘烈的嘶啞,“孫謹行!你憑什麽跟我提權利?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在那個碼頭了!我帶你回來,不是讓你接着去送死!劉陽是個什麽人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他心狠手辣,為了錢什麽都能做!你以為你一個小警察能頂什麽用?他早就知道碼頭裏混進了暗線,你進去,不過就是送死!你今天站在這裏,怎麽不想想自己是怎麽出來的?”他胸口劇烈起伏,像是被撕破了溫文的假面具,臉上一片凄慘猙獰,“我憑什麽給你這個權利!如果、如果那一槍不是從我手裏出去的……你、你、咳咳咳——”
他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得臉上泛了不正常的紅暈,一片厲色,卻掩不住眼中刻骨的傷痛。他聲音漸低,似是呢喃,又似低泣。
“……你怎麽能和我要求這種……讓你去送死的權利?”
孫遠橋卻是無動于衷,他冷冷看着楚危,仿佛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
“我要死要活,與你何關!七年過去了……你怎麽會天真到我還是那個曾經對你欲予欲求、言聽計從的傻瓜?你口口聲聲說對我好,怎麽不問我相信不相信?”他微微走近幾步,彎下腰逼近楚危,“還是說……在我孫遠橋身上,還有什麽東西,是值得你去榨取的?”
“你!——”楚危唇瓣翕合,臉上慘無血色。
孫遠橋卻不在乎,腐爛了的傷口只有挖出了爛肉才能好全。他的心早就已經千瘡百孔,他這一段話,不過是給自己補上一刀,痛得久了,麻木了,也就好了。
七年前的一切都像個噩夢,籠罩在孫遠橋身上使他夜不得眠。他壓抑得太久,悲鳴了太久,以致如今,令楚危這個名字已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要麽避之惟恐不及,要麽……同歸于盡。
而楚危……怎會以為他會怕死?
“我就算是去送死,也是我自己的選擇。楚危,你和我從來不是一道人,你現在惺惺作态的樣子……真叫人惡心。”孫遠橋無所謂的笑了笑,直起身不再去看楚危的神色,向着門口走去。
只是,他終究沒能站到門口。
“碰”的一聲槍響讓一切戛然而止,孫遠橋不敢相信地回頭狠狠瞪了楚危一眼後掙紮着伸出手摸向門口卻沒有力氣支撐他做下去,只能不甘心地倒在地上,全身無力地陷入昏迷。
而楚危無力地垂下握着槍支的手,粗喘了一會,才緩緩地、顫抖着移動輪椅移到失去意識的孫遠橋旁邊,艱難地彎下腰,握住孫遠橋的手,捂向自己的臉。
“阿謹……”
——我到底,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而當他回過神,已是一臉淚痕。
孫遠橋為他的不馴服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天。
麻醉槍的效力實在太強,在這兩天裏孫遠橋簡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別人對他做各種事。
——丢臉!太丢臉!
孫警官臊得臉都黑了,唯一比較欣慰的是,在這兩天裏,他沒有再見過楚危。他并不清楚這到底是件好事、還是壞事。只是心裏隐隐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實在是不想對上楚危這個人的。那麽多年過來,無論楚危做了些什麽,他們最初的感情始終還是在那的。親手對親近的人做出些什麽,并不是孫遠橋的行事準則。
只是孫遠橋卻想不到楚危這麽能下的來手。他剛有一點逃跑的端倪,他就對着他開了一槍。
槍法很好,避開了動脈血管,直直紮進了他的屁股=,=。
——想到這件事孫遠橋就暴躁地想找楚危打架,但如果真的對上他能不能動手又是另外一件事。
現在的楚危雖然不良于行,卻要比從前的楚危可怕上百倍。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