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年前的他和楚危的一張合照,當時照相機已經漸漸普及,但在這窮鄉鄙野的仍不常見。是那時候剛好有帶着相機的大學生到山裏支教,楚危央着對方替他倆照的,而這也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合照。

孫遠橋小心地撿起那照片,眼底漸漸泛了溫情——當時的自己可真是小啊,楚危也不大,十五歲的少年笑靥如花,手中牽着被他打扮得粉雕玉琢的自己,親密無間的站在一起,像是一對真正的兄弟。

而多少傷心往事,當時只道尋常。不合時宜的感情就那樣不合時宜地湧上心頭,在孫遠橋漸漸軟弱時攻破心防傾瀉而出。

酸楚的感情來得那樣突然,打了孫遠橋個措手不及,他深吸一口氣,把照片貼回原處,翻開素描簿,那一頁一頁竟全是他的畫像,一頁一頁,幾乎囊括了他六歲到十六歲所有的模樣,看着發黃的紙質,可判定這絕不是一兩天能畫成的。

孫遠橋把素描簿翻到最後一頁,時間停留在他從B市碼頭出事的那天,也就是他出現在此處的第一天。雖然當時楚危及時地救下了他,但他的肩胛已經中了一槍,後來又受了楚危一記麻醉彈,來到別墅的當晚就起了高熱,昏睡的人事不知。這一頁大概就是當時畫的,筆觸雖稍顯淩亂,但仍見畫者精湛的畫工以及激動的心情。楚危甚至難得地在上面寫了字。

——我的珍寶。

孫遠橋先是覺得好笑,接着又覺得有些無奈以及悲哀。

也不知道楚先生到底是拿着什麽立場來畫的這幅畫。他自嘲地想着,手卻情不自禁地抖了起來,他知道,在自己心中潛伏許久的名為原諒的小惡魔又開始在他耳邊低語。

孫遠橋阖上眼,回憶如潮水湧來,那些溫情的、痛苦的、絕望的記憶……說到底,他一分也不能忘記。

可他又要如何原諒?他并未怪罪過楚危,只是憎惡那個被遺棄的自己。他可以原諒楚危、原諒所有人,但原諒自己……他做不到。

時過境遷,一切皆如流水,本應不留任何痕跡。倘若楚危不再出現,孫遠橋想……他大概真的會忘記這個人。原諒不原諒,在他看來,已經沒有了太大意義,過往的傷痛,曾經是激勵孫遠橋前進的動力,現在也沒有太大的改變。倘若他原諒了自己,那麽他也就找不到活着的目标了。

孫遠橋一方面為這樣的自己感到可笑,但一方面他卻又甘之如饴。

而如今,七年前的那樁噩夢再次浮出水面,諸多當年不清不明的事情出了古怪,孫遠橋回想楚危的言行舉止,再想想這些時日來發生的一切,更加堅定了逃跑的信念。

當謊言已經露出了馬腳,他又有什麽理由不順着它撕開假象,找到掩蓋在漆黑歲月下的真相?

謊言再真,都是假的。

荒誕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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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誕的真相

——水仙欲上鯉魚去,一夜芙蓉紅淚多。

孫遠橋順利地離開了別墅。

國家對西南地區的開發程度畢竟尚早,發達的交通網絡還無法觸及這一片地區。而孫遠橋在這附近住了将近十年,無論地形還是環境都要比那些初來乍到的雇傭兵來得熟悉。

他借着打成長條的窗簾翻下別墅,迅速地一個翻滾将自己藏進密林之中。再三确認身後沒有人跟上才不緊不慢地行動起來。

孫遠橋仔細在周圍看了一遍,最終确認楚危的這座別墅的原址就是他們曾經居住過的、但後來卻不知為何被燒毀的小木屋。

……雖有些意外,卻十分符合楚危的性格。

孫遠橋藏在不遠處的樹幹後,遙遙望了別墅一眼,然後決然轉身離去。

……如果,将來一切塵埃落定,或許他還會回到這裏,但那是将來,不是現在。現在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夜晚的林子總是危險的,孫遠橋沒有攜帶任何照明工具,也不敢使用照明工具,只能憑借着過人的夜視能力借着微弱的月光在伸手難見五指的林子裏摸索。

孫遠橋記性一直很好,更何況七年前發生的事太過令他印象深刻,猶至于如今仍歷歷在目,。但時過境遷,事情過去畢竟已經七年,七年後的今日,他再回到這裏,也不是太敢确定究竟能不能找到他要找的東西。

他在找當年事故發生的廢棄工廠。

孫遠橋隐隐有種直覺:如果回到那個舊工廠,那麽他或許能發現什麽當年被他忽視的東西。

這只是種直覺,孫遠橋自己也明白他不該這樣亂來,但……不踏出第一步,怎麽能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麽?

而沉沉的夜色又進一步阻礙了他的前進,孫遠橋在此時此刻,再想尋到當年的事發地,無疑大海撈針,就算他在此間生活了十年,但一個稍有不慎,都有可能把自己貼了進去。

孫遠橋走了半夜,體力消耗了大半,倚着樹幹低喘了一陣,拿袖口洇去額間的不斷沁出的熱汗,正要想想下一步要怎麽走,背後卻又傳來一陣寒意,按着樹幹的手指突然收緊,孫遠橋瞳孔猛一收縮,似乎發現了什麽。

而下一刻,破空聲起,一抹明光閃現,略有防備的孫遠橋微微側身,一個鯉魚打挺,快步躍離了那棵樹。

硝煙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裏,孫遠橋回望那棵樹,只見子彈深陷其中,若他反應再慢一步。那顆子彈就該敲進他的小腹。

孫遠橋眼睛微微眯起,朝着子彈襲來的方向開去,只見對方還保持着原來的動作,見他看過來,便花哨地将槍打了個轉,游戲般地向着那槍口吹了口氣,似乎上面還有未去的煙氣。

——這張臉,他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孫遠橋原以為他會激動憤恨,到頭來,卻是一片平靜,至少面上是如此,甚至還有興致面無表情地開他玩笑:“這麽打轉,小心走火。沒崩了我,反而送了自己的命。”

劉雁戈邪氣一笑,又把槍順手掄了一圈,抛成流線體直直丢進了孫遠橋懷裏:“——原本就沒打算要你的命,我就崩那麽一發,中沒中根本無所謂。反倒是幾年不見,你的本事見長了不少啊。”

孫遠橋環視四周,之間密密麻麻一時之間湧現出許多明光,登時冷冷瞥了他一眼,沉聲道:“如果我真是本事,又怎麽會給你抓住?劉雁戈,我們的确是好久不見了。”他看着手中冰冷的器械,微微一笑,透出幾分冷厲,“我可有許多問題等着你來答呢!”

劉雁戈輕輕瞥了他一眼,“死到臨頭還這樣嘴硬……你倒是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沒變就好,你要是變了,我還指不定要怎麽折磨你呢……”他微微垂下眼睑,嘴角微掀,右手冷冷一揮,“把孫二少給我綁起來,綁結實了——要是讓他跑了,自己想想會有什麽後果!”

劉雁戈抓着了孫遠橋,并不急着就地解決他,反而帶着人一路到了孫遠橋原本的目的地——一家由于在七年前失火而變得面目全非的廢棄工廠。

作為紅花會的唯一的太子爺,劉雁戈年紀并不大,他比孫遠橋同齡,曾經還和孫遠橋有一層竹馬竹馬的關系。只不過現在,早不是了。

從他們七年前在這個工廠相見開始,他們的人生軌跡就已經開始背道而馳,到了現在,孫遠橋已是警界根苗正紅的新銳警官,劉雁戈也開始獨當一面,成為當地一霸,吃喝嫖賭販毒走私,什麽都幹,隐隐以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速度超越了劉陽,就連他老子也暗暗感嘆有些人就是天生就該吃這碗飯的,因此,在當地劉雁戈就是橫着走,也沒人敢管。

而如今,這位名赫一時的黑太子吊兒郎當地翹着個二郎腿,坐在屬下臨時搭成的簡陋的椅子上,眯着眼将孫遠橋上上下下都打量了個遍,他容貌清秀白淨,眼神卻陰柔冷膩,脾氣喜怒無常,就是手底下的人也不怎麽敢跟這位新主子說話,就生怕下一刻無端惹惱了他被丢進江裏,怒江那麽大,每年溺死的人不在少數,死多一兩個的,也沒有人會發覺。

他看了孫遠橋許久,卻始終不發一言,孫遠橋垂着眼睑,不看劉雁戈,也不說話,沉默在空氣中蔓延,但總有人要先踏出第一步。

先踏出這一步的是劉雁戈,他拿手撐着下巴,居高臨下地看着孫遠橋冷漠的側臉,突然笑出了聲,只是孫遠橋連個眼皮子也沒擡,他笑了一會,頓時覺得沒意思,頓時恹恹地開口:“你怎麽就那麽命大呢……要是你早死在那場火裏,現在不就不用受罪了麽?”

孫遠橋深知這人性格惡劣,向來将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也太大反應,只是道:“要是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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