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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軀殼一切無恙,唯有內心,空無一物。
愛比死冷。
而孫遠橋,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會想知道。楚危幾乎是有些恨他的。孫遠橋活着,楚危就不可能不去執念,而就算孫遠橋死了,他的執念也不會消退,只會一步一步變作藤蔓,纏繞更深。
——而他所執念的,到頭來總一無所有。
孫遠橋沒有說話,他胸口的地方迅速洇開了血液,染紅了繃帶,漸漸沾濕了藍白的病服。而孫遠橋臉色慘白,眉頭緊皺,呼吸急促,雙手用力地抓着棉被,似乎這樣就能稍微減少些痛苦。
而沒過多久,他再不有動作,竟是活活痛暈了過去。
“謹行!”孫文柔反應得最快,即刻就紅了眼,踏踏踩着高跟鞋沖到門口抓着護士讓她加急去找醫生,她原本想跟着去,又不放心地回到病房,猶如母雞護仔般擋在楚危與孫遠橋之間。她指着外頭,惡狠狠地瞪着楚危:“你們有多少恩怨我管不着,但謹行現在不過是個半殘的病人,楚先生要找麻煩!我無所謂,但現在,謹行需要休息,請你出去!”
楚危完全愣在那裏,他看着爬滿孫遠橋外衣的血色薔薇,鮮紅的顏色完全攫取了他所有的視線,奇異地與那一刻重合。
無法壓抑的恐懼即刻湧上了心頭。楚危咬着牙,想伸手去摸摸他,卻被孫文柔用力地打開。她滿臉怒容,盯着楚危像是在提防什麽危險的猛獸:
“我再說一遍,請你出去!如果謹行真有什麽不測,我必定會通知到你,但現在,我不想看見你!”
“我不是……”楚危慌了起來,心口緊巴巴的難受,他想道歉,但話語卻酸澀地哽在了喉頭,無法出口。
他被攔在了病房之外。
像一個星期前一樣,一切仿佛舊日飛鴻再現,而他,卻失去了再見面的勇氣以及權力。
——我不想傷害你的。
但偏偏這又一次成為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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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孫遠橋連着暈了兩天,醒來後精神倒還不錯,但養到傷口結痂,能夠自由行動又費了大半個月的時間。而這段時間裏,陸續有親友前來探病,孫遠橋卻一次沒見過楚危。
孫文柔對楚危意見如海深,無論孫遠橋好說歹說,她也絕口不提是否有這麽個人來過。有時候病房收到什麽禮物,她看了就冷笑一聲,轉手送給了門外的醫生護士。
——孫大小姐雖然讨厭楚危,但從不浪費可利用資源。
孫遠橋百般無奈,又沒辦法說她些什麽,只能暗暗頭疼任她去了,同時暗暗祈禱趕緊讓這尊大神回去上班。
老天像是聽見了他的禱告,終于在兩天後,孫文柔被緊急通知召喚走了,轉手替了他的,是他的雙胞胎哥哥孫遠風。
孫遠橋又是一陣頭疼。
就是在孫家人裏,孫遠風也絕對算得上是天賦異禀與奇葩并行不悖,他十四歲上了X大少年班,到了二十三歲這年,已經是X大碩博在讀生,專研政法系,撸的一手蒙題絕技。當是孫遠橋進警校,除了靠家裏的關系,還靠着孫遠風做了一把弊(長相一樣蒙混過關)。
孫遠風外表看上去不言茍笑,難近人情。但內在,孫大少卻是個二次元死宅,雖然這點暫時沒多少人知道,大概。(X大某學生:孫講師最愛收小說了…)
孫遠橋看着他猶如看着什麽學術論著一樣苦大仇深地盯着本次元ACG雜志,瞬時連着胃也有些疼了。
“……慎言,你該不是被爸媽趕出來才過來替的文柔?”
“嗯。”
“……QAQ你完全可以含蓄一點的。”
孫遠橋在病床上滾了兩圈,頓覺無聊,決定出門曬曬太陽去去黴菌。他腳尖剛觸到地板,他哥馬上擡頭淩厲的一眼:“去幹嗎?”
“……曬太陽!”
孫遠風于是點點頭,把書放到一邊,站起身從角落推過來一把輪椅,“我陪你出去。”
孫遠橋(╯‵□′)╯︵┻━┻臉:“我是中彈!沒殘疾!”
孫遠風:“挨了一巴掌就暈掉的人沒資格說這句話。”
孫遠橋:“……QAQ!”
*
孫遠橋被推着在樓下小花園裏轉了兩圈後,孫遠風看了看天色,低頭正色道:“天快黑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孫遠橋也跟着他看了看天色,臉一黑,忍不可忍地指着不遠處樹蔭下的座椅:“你滾一邊去,老子自己轉!”
孫遠風于是“哦”了一聲,不知道從哪裏抱出他的寶貝書,就老老實實滾一邊坐去了。
孫遠橋先是佯作平常地在小花園裏轉了兩圈,看孫遠風全神貫注地盯着他那寶貝書并未注意到他,便暗暗松了口氣,轉身抓着了個路過的小護士,笑眯眯地問道:“小姐,你知道這近期跟我一起進醫院的那個坐輪椅的帥哥出院了嗎?”
小護士突然被人抓着本來有些惱怒,但一看孫遠橋臉上如陽光溫煦的笑容,頓時也有些羞澀起來,醫院裏長得好看的病人本就不多,何況還是同一天進院的,因此小護士對孫遠橋跟楚危的印象還是有的,想了想就幹脆報了個病房號,并且還熱情地提出推他過去的邀請。
孫遠橋很幹脆的應了下來。
——能省力的時候幹脆就省點力,鬼知道楚危到時候還能幹些什麽!
孫遠橋知道楚危會生氣,但卻沒有料到他會那麽絕望。
雖然是七年不見,但在孫遠橋心裏,楚危的形象卻像是沒有改變過的無堅不摧。他從前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致他的絕望讓孫遠橋感到一陣又一陣的措手不及。
——他是以為楚危能熬下去的。
雖然……那七年,他過得并不好。但人的一輩子很長,孫遠橋漸漸地,開始覺得,如果沒有他,楚危或許會過得很好。
所以他才能義無反顧地選擇去死。
而錯估永遠不止是人心。
這世界上的确并沒有所謂的非誰不可,卻有一往無前的難得情深。
孫遠橋的決定,給楚危帶來的只是更深的傷害。
——孫遠橋覺得很內疚,但卻又無可奈何。在那樣的情況下,那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抉擇。楚危怕他死,寧可自己去死也不願意他受到丁點傷害。同樣的,他也如此。
十年情分,早将他們彼此的生命連接在了一起。
護士很快把孫遠橋帶到楚危的病房門前。他客氣地道了謝,也不去坐那勞麽子的輪椅,推開了門,拖着虛浮的腳步就進了去。
他有些忐忑。房間裏光線很暗,整個房間像是被陰霾籠罩了一般,讓人透不過氣。孫遠橋找了半天把燈打開了,才發現楚危就坐在窗邊,似乎對房間裏多出個人毫無所覺,仍然專心致志地盯着窗外。
整個房間,即使充斥着光線,也像死一樣寂靜。
孫遠橋走過去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才發現他在看在樹下看書的孫遠風。
他看得那樣認真,認真到仿佛那是什麽寶貝一樣。他的表情讓孫遠橋心裏一陣抽搐,他深吸一口氣,将心中酸楚強壓下去,從楚危背後緩緩摟住他,假作不經意,湊到他耳邊輕聲道:“他叫孫遠風,是我的雙胞胎哥哥。你也可以叫他慎言,雖然我們長得一樣,但是,我覺得我比較帥。你說對不對?”
“——阿哥。”
槍響之後之秋後算賬·中
楚危全身繃緊,最終遲疑地轉過身,側眼便看見孫遠橋,他怔怔地傻在那裏一會,卻又像想到什麽,艱難地把視線收回來。孫遠橋摟得并不緊,楚危很容易就睜開了,他低着頭移動着輪椅離開窗邊,在床頭櫃裏找出了一瓶藥。
從孫遠橋這個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清上面的字樣。
——艾司唑侖片。俗稱,安眠藥。
孫遠橋心一沉,輕聲道:“你不想看見我?”
他怎麽可能不想看見他?楚危拿着安眠藥的手一抖,藥瓶子就那樣掉到了地上,白色的藥丸子滾了一地。楚危卻只能僵硬地搖頭,眼底一片沮澀。
他不過是不敢面對。
楚危怎麽也忘記不了那天鮮血洇透了孫遠橋衣服的場景,他的阿謹就那樣無知無覺的昏睡過去,他甚至無力、也沒有資格去說些什麽,因為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那樣怕孫遠橋消失,但如果有一天,真正造成孫遠橋死亡的是自己,那即使是到了地府,他也不敢去見阿謹的。
——他恐怕連死都不敢。
可無論如何他都想要看着阿謹,即使無法出現在他面前,他也想看看,直到他閉眼那一天。
或許這樣,等到了碧落黃泉,他還能跟菩薩許願,讓他下輩子可以不這樣凄苦,見了阿謹,還能聽他叫一聲阿哥。
楚危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