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新摘下的紫色鳶尾遞了過去。

少女們又是一陣嘩然。

落蘇登時羞紅了臉,旁邊早有調皮的女孩子搶先奪過青年手裏的鳶尾,不顧落蘇是羞是惱,徑自替她簪到發髻上。

少女們連連拍手叫好,顯然很樂于見到這個剛剛欺負過她們的同伴羞成一個小紅臉。

落蘇一把将花扯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氣極了,叉着腰對青年瞪眼,青年卻只是憨厚地笑着。少女們還在起哄,落蘇急得跳腳,只好咬牙推着那人往外走,口中罵道:“笨死了!挑水該往上游走,這邊是我們洗衣服的。走啊!還不走……”

“是偃師之術?”玄霄忽然問道。

“嗯。”青年出現的時候,雲天青也認出來了,偃師奇技果真名不虛傳。

他曾聽雲天河講過,說夙莘師妹行走江湖時,身邊跟着一個木頭人,夙莘叫他冷毅,還把他當做相公看。

凡物皆有靈,數百年過去,木頭人早已不再是簡單的木頭人,時光賦予其靈性,甚至魂智。

想那夙莘百歲歸去之後,沒有立刻輪回,難不成就是因為這個家夥?

佛家說愛欲于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可三千世界,若無情愛,豈不寂寞?

是以智者曰:“以大智慧觀之,癡又何妨?”

雲天青望着岸邊的一行人,拎着半壺酒,半晌沒有說話。畫舫的速度并不快,岸邊的景致一點點地後退,人和聲漸漸不見不聞,岸邊蘆葦萋萋。

故人相逢,相識卻又不識。

或許重逢只此一次,此後山長水遠,不複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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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從不執着。”

雲天青忽然想起某位殿君時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嘴角一彎便笑了:“師兄,有人曾說,仙人從不執着,那人呢?”

“你何時太上忘情?”

“師兄呢?”

不知不覺間,夕陽已經落了西山,夜幕漸暗。畫舫順水而行,無意中來到一片藕花旁邊,就此停了下來。湖面上聚起了大片的水霧,稀薄而朦胧,很快便将小小的畫舫籠罩其中。

畫舫中的兩人幾壺蜜酒下肚,都有了些醉意。

夜晚的涼風送來一陣陣荷花的清香,與船中蜜酒的醇香混合到一起,糾纏盤繞,漸漸不可分辨。

玄霄依然坐在雲天青的對面,烏發垂肩,眼睛因為酒意而帶了一點水光。他看着雲天青,看着看着便輕輕笑了一下,無可奈何地說道:“有你在,我想太上忘情,難矣!”

“玄霄,你?”笑意自雲天青眼中一點一點浮現,埋在心中深處的念想終于等到了他的回應,雲天青輕聲道:“師兄,你這麽說,我很高興。”

他伸手去握玄霄的手,握在手心裏,不願再放開,與他默默對視,彼此皆無聲。

心去無人制,情來不自禁。

一時淅淅瀝瀝,是雨滴落在船篷上的聲音,天邊烏雲已經等候太久,大雨即将落下。

初始只是細細密密,是江南三月慣有的綿綿細雨,又過了些時候,雨勢漸大,大滴的雨水落在船蓬上,聲勢頗為浩大,仿佛有萬頃的湖水,在頃刻之間自天幕傾瀉而下。

随着風雨來臨,太湖上漸漸起了風浪,湖水拍打搖晃着,小小畫舫随之載沉載浮。

滂沱的雨聲遮掩了一切,滿天的密雲擋去星辰月光,挂在船頭的那一盞燈也被風雨吹滅。

風雨瓢潑,天地間一片風雨交加。

不管怎樣,他也在這裏,這世上還有這麽一個人在這裏。

真好。

又不知何時,大雨終于停下,四下重新恢複寂靜,偶來幾聲蛙鳴,更添了一份靜谧。雲天青起身推開小船的窗戶,仰頭望去,烏雲已經散去,一輪滿月皓然當空。

祭歌

皎皎的月光自雕花窗棂灑入,照亮了整個船艙。

玄霄枕着手臂,側身躺在船艙裏的一張長塌上,半阖着眼眸。雲天青正站在窗前,仰頭望着天邊一輪明月,滿身都是銀白的月色。他看着那輪朗月,唇邊有一絲淺淺的笑意:“這場雨下得真久,現在終于肯停了。”

玄霄沒有接話,他看到雲天青随後探身出了窗外,回身時手中多了一朵紅色蓮花,随風顫顫,開得恰到好處。

方才那樣大的風雨,竟不曾将它打落!

雲天青拿着那朵紅蓮獻寶似地湊到玄霄跟前,輕聲誦道:“香荃桡兮木蘭舟,澹容與兮悵夷猶。東西随葉隐,上下逐波浮。已見雙魚能比目,應笑鴛鴦會白頭。師兄,你可曾聽過這篇荷花賦?”

“不曾。”玄霄如實相告。

雲天青撥弄着蓮瓣,抖落花上的雨水,又取來一個空酒壇,将蓮花插好,擺到了窗前,滿意地笑了笑。

玄霄被他這副難得一見的小兒女情态弄得有些失笑,他朝雲天青伸出手去,把他拉到塌上,兩人并肩躺着。

剛剛停歇的夜雨将暑氣一蕩而去,是以這一夜并無悶熱之感,反而還有些涼爽。

雲天青偏着頭看他,笑了笑,伸手攏住他的頭發,替他掖到耳後去,順勢把他整個人都圈入懷中,在他的耳邊低聲問:“師兄,你說再過幾百年,我們會在哪裏?”

“現在就想着幾百年後的事情?”

雲天青用手指勾住玄霄的一縷頭發,唇邊含笑:“嗯,反正睡不着,随便想一想。”

“胡思亂想更睡不着。”

“反正你也睡不着,不如我們……”

“好好睡!”玄霄移開了他的手,免得他再胡來,翻身躺下,不再理他。

雲天青一時失笑:“究竟是誰想岔了?我不過是想讓你陪我賞月而已。”

兩人在太湖一帶停留了幾日,有趣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便打算離開。這一路都是向東走,從太湖這裏再往東繼續走,不遠便是東海。

對玄霄而言,那方海域并不是多美好的地方。

于是雲天青建議不妨向着西南方向去,有些日子沒有看到雲天河了,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帶着兩個小家夥在山上過得怎樣,此行順便去青鸾峰看看他也好。

玄霄聽他這麽說,便也同意了。

雲天青去退了畫舫,與玄霄兩人棄了水路,改而走陸路,一路逢山看山,逢水看水。

幾日後,便來到了一個叫賀城的地方。其時恰逢七月中元節,賀城內有一場游神驅鬼的祭祀。

大凡民間的祭祀,最後都會演變成一場熱鬧的廟會,即便是中元鬼節的祭祀也不能例外。

雲天青與玄霄進城時,賀城的十字長街早已裝扮起來,用五彩花紙和竹架麻繩搭起了各式的彩棚。

十五日一早,四鄉八裏的百姓都趕到了城裏。

雲天青拉着玄霄在人群中穿梭着,看到土地神廟前的戲臺上,雜耍百戲,鑼鼓驚天。

不遠處的道士們擺開了道場,設壇打醮替百姓求福禳災。七月十五中元節,同時也是漢傳佛教的盂蘭盆節,所以城中寺廟裏的僧人們也立了三壇,誦經施食普渡亡靈。

雲天青知道玄霄并不喜歡這種人頭攢動的熱鬧場面,便對他說:“我聽客棧老板說,過一會有一場傩戲,他們的隊伍會在城裏轉一圈再出城,到時候城裏的人肯定更多,我們何不先出城等着?”

“也行。”

兩人并肩出了城,一看才發現城外的人同樣不少,顯然是跟他們想到一塊去了。演傩戲的臺子周圍早已圍滿了人,玄霄舉目望向四周,示意雲天青:“随我來。”

說着,便與雲天青登上了附近一座小山。

站在山頂朝下眺望,恰好能将整個臺子都收進眼底,只是對于普通人來說,這樣的距離确實有些遠。

傩戲尚未開始,雲天青懶洋洋倚着一株古松坐下,手裏拿着一只剛剛在廟會上買的風車,放在嘴邊吹着,看着它呼啦啦地轉着,很是惬意自得。

玄霄坐在對面另一株樹下,靜靜看着他。

若是以前,或許他已經皺起眉頭,然後“成何體統!雲天青,你以為你是小孩子嗎”等等一大通話丢過來了。

修道為的是超凡脫俗,摒棄凡間情愛理所應當。只是,丢棄得一幹二淨,未免太冷清了。

雲天青忽然道:“師兄,七月十五,別的地方多是祭奠鬼魂,賀城這裏卻是驅鬼,你覺不覺得奇怪?”

等了一會,見玄霄沒有開口的意思,只好自己把話接了下去:“聽說,古時這裏鬼怪橫行,不少百姓因此遇難。直到某年的七月十五,有一個仙人來到此地,出手除掉了鬼怪。賀城的人為了紀念這名仙人,是以每年中元節這天從不祭鬼,只驅鬼。”

“是麽?”玄霄似乎沒有什麽興致。

傩戲的隊伍很快從城裏出來,一行百餘人都穿着樣式十分古老的衣服,披頭散發,頭上戴着猙獰的面具,手裏幹戈和拿着雕着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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