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My Knight “我要開始追你了……

一陣晚風恰時拂來, 輕輕撩動女孩旗袍的蕾絲裙擺。

倪裳伸手別了下耳邊被吹亂的發絲,又撫了撫皺起折痕的前襟。

心中那一池被攪動的春水卻是怎麽也撫不平了。

心情太過激蕩,倪裳好像一下子失掉了所有的反應, 茶色的眼眸怔然望着賽道邊跳動的火光。

黑色摩托車在原地繞圈燒胎, 後輪燃起滾滾白煙, 視覺刺激效果十足。

賽道上歡呼口哨聲響成一片,氣氛火熱。

場邊角落的石凳上,卻在黑暗中陷入沉默。

太過長久的沉默, 其實本身就是一種回答了。

炎馳黑眸閃了閃,掐滅手裏的煙頭:“看來是不願意了。”

倪裳睫尖輕顫,無聲默認。

“怎麽。”男人生硬地扯了唇邊, 自嘲般嗤聲,“我不夠格當你男人?”

倪裳唇瓣嗫嚅兩下,終于發出聲音:“我們不合适。”

她聲若蚊蠅,吐字卻很清晰。

——給人一種心意已定的感覺。

炎馳擰眉, 偏頭看她, 眸光又深又沉:“談都沒開始談, 你怎麽知道不合适?”

倪裳也看了男人一眼, 齒尖輕咬下唇,不知道該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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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頭又看前方賽道和機車。

她不知道他今天帶她來這兒是什麽意思。

會見他的朋友?了解他的職業?

亦或者, 是走進他的世界。

她被帶進這個原以為和自己不會有交集的世界。

卻依舊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就好像水墨潑進西洋畫, 怎麽都融不出和諧畫風。

而且……

倪裳幽幽看向場邊那幾個穿短褲的熱辣女孩, 一下子又想起在高原那晚在男人門外聽到的聲音……

心裏驀地一沉,墜出苦澀。

倪裳阖了下眼皮, 很輕聲:“不是你不夠格。”

她垂下睫毛,聲音更低:“是我要不起。”

炎馳乜了她兩秒,搖頭:“聽不明白。”

倪裳:“……”

他輕嗤:“擱這兒給我發好人卡呢?”

倪裳:“……不是。”

男人舔了下後牙, 沉聲:“問你一句,你說老實話——”

他倏地靠近她,嗓音壓得低醇:“真就對我一點兒感覺沒有?”

他像剛才kiss landing一樣近在咫尺,狹長黑眸深邃勾人。

直戳戳看進人心底。

倪裳心頭猛跳,急忙偏頭,但表情和眼神已經亂了。

身側,男人很低地笑了下。

“我明白了。”

沉默片刻,倪裳眨了眨眼,很小聲:“你明白什麽了?”

男人勾起唇邊,眸光幽亮而綿長。

“現在,我要開始追你了。”

他不像在回答她的疑問,倒像在篤定宣告。

“追到你點頭為止。”

他看着她,挑眉痞笑了下:“別太躲着我就行。”

倪裳:“……”

倪裳指尖撚緊旗袍下擺的绲邊,心緒特別複雜。

心裏懸而欲墜的一顆大石頭終于掉了下去。

卻失落落的沒有聽到聲音。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失望,卻又在慶幸些什麽……

炎馳嚯地站起身:“走吧。”

倪裳愣了下:“去哪兒?”

“送你回家。”

男人抄起兜居高臨下睨着她,又是那副吊兒郎當的不正經語氣了:“老子頭回跟女人表白就被拒,心煩,今兒沒心思招待你了。”

“明兒再追。”

倪裳:“……”

倪裳起身,拿起屁股下的黑夾克抖落兩下,又慢慢在懷裏疊好。

男人接過來,保持不過兩秒,夾克就又散了。

他提起衣領往她肩上披:“對了,胡伯今早給我打電話了——”

倪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差點忘了今天是幹什麽來的了。

“就是說,你家老宅走文保這條路,是徹底沒戲了。”

倪裳抿唇“嗯”了聲,小心翼翼擡眸看他。

她現在就是有種要被宣判的感覺。

絕望,又懷揣最後一絲希冀……

“其實那天第一次跟你吃完飯,我就有這麽個想法——”

炎馳停下腳步,回身對上女孩熒熒灼灼的目光。

“老城那邊拆遷,本來就打算做成文化休閑的商街。我想,你們那老宅子,可以留着,做成個小博物館,或者紀念展館之類的。”

倪裳怔住。

頭腦被巨大的驚喜沖擊成一片空白。

她思維宕機,只感受到心跳複蘇,呼吸重新又流暢起來了。

“你的意思是說——”倪裳聽見自己的聲音發窄,難以置信的語氣,“……不用拆了?”

男人淡淡“嗯”了聲。

“但有個前提你得明白,不拆作他用,你們是拿不到補償款,也不能再在裏面繼續住的。新居的問題,你們還得自行解決。”

“我明白。”倪裳回答,她情緒一向內斂,現在語氣裏也抑不住激動,“沒有關系的!”

炎馳點頭,邁開步繼續往前走。

“成,那你回家跟你奶奶商量吧。”

倪裳跟在男人身旁,側眸看他一眼,欲言又止的:“這樣做……會很麻煩你嗎?”

“問題不大。”炎馳瞥她一眼,“你決定了我們就簽合同。其餘流程手續什麽的,慢慢來。”

“好。”倪裳輕聲應道,心下倏地湧出密密麻麻的觸動。

他知道這件事對她有多重要。

但他卻沒有因此拿捏她……

心窩好似有汩汩熱流注入,溫熱滿漲,又緩緩溢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虧欠和愧責感……

倪裳抿唇望向男人輪廓分明的側臉,很輕聲:“謝謝。”

炎馳唇角翹了下,餘光瞥見女孩幽幽的眼神,他挑眉:“你那什麽表情?”

他停下腳步,別有意味的:“改主意了?”

“還是說,你覺着你不答應跟我,我就翻臉不幹了?”

一下子又被直戳內心,倪裳的臉騰地紅了。

男人很深地看着她:“倪裳,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

他特意在表白後才談老宅的事,就是不想她有任何心理負擔。

更不願意讓這件事成為一個卑劣的籌碼。

否則他也太沒種了。

倪裳搖頭,趕緊開口:“不是,我,我是……”

語塞。

她的心情太過起伏微妙,根本無從言說。

“放心。”男人輕嗤,懶聲道,“就算你不是我女人,老宅這事兒我也會這麽做的。”

他舌尖頂了下腮幫,直勾勾盯着她。

“就算你現在不跟我,老子早晚也能把你追到手。”

**

回到家後,倪裳立刻和奶奶分享了好消息。

倪鴻幸也大為震驚,拉着孫女難以置信地反複确認了好幾遍。

老人激動的睡不着覺,一會兒念叨着不能住也沒關系,只要老宅在就好;一會兒又跟倪裳說起買新房的事,還說正好買了給她當婚前財産……

最後,倪鴻幸輕嘆了聲,若有所思的:“真沒想到他們能這麽做……”

“你說,我們是不是要炎先生到家裏來吃個飯?”

倪裳眼睫閃爍兩下,岔開了話題。她讓奶奶早點睡,自己也上樓回房了。

換衣服洗完澡後,她躺在床上拿起了手機。

通知欄裏一片空白,沒有新消息提示。

倪裳劃開微信,眼睫細密垂落。

他是還在心煩嗎?

看來今天确實是不打算再找她了……

倪裳伸手,從包裏摸出皮卡丘擺件,把它黏在了床頭上。

她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撥弄着皮卡丘頭盔上的竹蜻蜓。

看着圈圈轉悠的竹蜻蜓,倪裳一直到半夜都沒有睡意……

這一失眠,她連第二天早上的鬧鐘都沒聽見。

要不奶奶沒聽到動靜上樓來叫她,就誤事了。

剛收拾得體,網約車就到了,倪裳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出門了。

倪家沒有店面和網店,但手藝和名聲就在那兒,客單接都接不完。

甚至好些客人是“祖傳”的——從太爺爺和奶奶那輩就有來往。

這樣的老客,倪家有時會上門量體裁衣。

今天要去的這家是新客,以前從無往來。只是太爺爺生前囑咐過,他們要找來就接,上門好好量認真做。

地址在觀瀾山居。

錦都有名的豪宅別墅區。

應該是主人家提前打過招呼,出租者一路暢通無阻,将倪裳直接放到了客人家門口。

倪家旗袍工費高昂,客人裏常見富太名媛,可倪裳見到今天的客人後,眼前還是倏然一亮。

——保養得宜的中年女士,面若銀盤,豐腴潤澤。

眉眼之間溫婉平和,毫無戾氣或刻薄。

難得的是,她一颦一笑間,還保有些許少女情态的嬌憨。

一看就是家庭和睦,日子過得很順心的富太太。

她自我介紹姓許,性格是倪裳挺羨慕的那種大方開朗,熱情又不失分寸感。

許太太也不着急量體,先拉着倪裳在花園裏吃茶點。

她沒做過平裁旗袍,但顯然很了解,說起放量,各種年代的版型,用料什麽的都還挺頭頭是道。

倪裳在心裏悄悄給這位太太多加了兩分親近感。

用旗袍裝點自己的,是她的客人。

而真心喜歡并了解旗袍的,她視為同好。

“等了大半年,可算是到我了。”許太太笑盈盈道,“當年排你太爺爺的檔,差不多也是等了這麽久。”

倪裳愣了下:“您在我太爺爺那兒做過?”

“找過你太爺爺,但沒做成。”許太太輕嘆搖頭,“當時料子也給了,數據都量好了,結果我突然就查出來懷上我們家老二了!”

她無奈籲氣:“真是氣死我……回家我就把我老公罵了一頓!後來我去找你太爺爺,還沒忍住哭了一鼻子呢。”

看見倪裳稍顯愕然的神色,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可別笑話我啊。我當初眼巴巴等了那麽久,心心念念就想做幾件老旗袍……”

“你太爺爺當時一見我掉眼淚就哈哈笑了,說沒關系沒關系,他給我做兩身懷孕也能穿的。我不樂意,說那就沒那個味兒了。後來他又說,那就等我生完孩子再穿旗袍,到時候他親自上門來給我裁……”

倪裳恍然:“原來是這樣啊……”

許太太點頭:“結果生完老二後我忙的脫不開身。後來好幾年,我們又不在錦都。”

“這一轉念,二十多年都過去了,你太爺爺他老人家也……”

她看向倪裳,眼神動容又感慨,“我沒想到他真的會一直記得我。還交代給你們了……”

倪裳點點頭,笑了下:“我太爺爺就是這樣的。只要他說過的話,立下的約,就一定會作數。”

許太太應聲“是”,又道:“沒有這樣的心性,也不可能成為旗袍大師。”

“擇一事,忠一生。匠心品性,最讓人敬佩。”

她看着倪裳,認真道:“你太爺爺是位很了不起的匠人。”

倪裳聽得眼眶都有點酸了:“沒想到您還和我們家有這樣的淵源……這樣吧——”

她心下一動:“我捎您兩件襯裙吧。您喜歡真絲的還是別的什麽材質?”

許太太一驚,連連推辭:“那怎麽好意思!”

倪裳莞爾:“沒關系的。換做太爺爺,也會這麽做的。”

她很感念這位許太太對太爺爺的理解和評價。

而且這位太太笑起來時,總給她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

許太太爽朗笑了笑,也不再客氣,起身帶倪裳去衣帽間了。

量體時,她又跟個小姑娘似的嬌嗔,說自己生完孩子後身材走樣了,小肚子出來了,胳膊也變肉了雲雲。

“這些都不怕。”倪裳輕聲寬慰她,“平裁旗袍又沒有胸省腰省,不顯小肚子的。尺寸做好了,穿上照樣是好身材。”

“旗袍以前是人人都在穿的服裝,哪有人身材沒點缺陷的。”

“誰說沒有?”許太太反駁道,她上下看倪裳,“你看你身材就挑不出毛病嘛!”

倪裳怔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

許太太眼睛也彎了彎,繼續不動聲色地打量拿着尺子忙碌的女孩。

就沒見過能把旗袍穿得這麽好看的小姑娘。

這個氣質,韻味,修養,根本不是那些渾身只有名牌的女孩子能比的。

家族底蘊,家學淵源……

許太太越看眼睛越彎,她親切拍了拍倪裳的手:“姑娘,你今年多大啦?”

倪裳手上的尺子一頓:“二十二。”

她有點警惕地瞟了眼許太太。

不知道為什麽,大概就是合她們這些太太的眼緣,好些客人都很樂于幫倪裳做媒牽線。

一會兒是這家的公子,一會兒又是哪家的少爺……

倪裳避之不及,還不好直白拒絕客人,有時候也挺苦惱。

不過好在這位許太太只笑了下,再無多話。

量完體之後,兩人大致約好了試穿胚衣的時間。許太太堅持要讓自家的車送倪裳,倪裳不好推辭,道謝後坐上了等在前院的私家車。

黑色奔馳駛出別墅區大門,倪裳戴着耳機專心劃手機,沒有注意到一輛黑色摩托貼着車尾疾馳而過。

賽型摩托駛進別墅區,一路輕車熟路,徑直開進湖邊的別墅,在前院剎車。

炎馳摘掉頭盔跨下車,一手将鑰匙抄進兜,不緊不慢走進家門。

大廳裏的許芝蘭見他進來,吓了一跳。

“嚯,稀客啊!”她嗔兒子一眼,“今兒怎麽知道回來啦?平時叫你都不來的!”

“媽。”炎馳懶聲打招呼,黑眸淡淡掃了一圈,“老頭兒不在?”

“又去看古董了,應該快回來了吧。”許芝蘭無奈搖頭,看着炎馳坐到自己對面,她又吓了一跳,“崽,你昨天沒睡覺啊?黑眼圈都出來啦!”

炎馳不鹹不淡地應着,一手摸出手機,兩條長腿散漫疊在沙發扶手上。

許芝蘭又朝廚房的方向喊:“阿姨,你把晚上要吃的魚也做了吧!炎馳回來了。”

等到午餐上桌,許芝蘭又笑眯眯道:“我今兒認識一姑娘。”

炎馳撩了下眼皮,沒接話。

“特別好,人漂亮,談吐好,有修養,家裏也有底蘊。”她滿意地直咂舌,“我想,把小爍介紹給她。”

炎馳輕呵出一聲,吊兒郎當的:“許博士還沒對象呢?讀書讀傻了?”

“去你的!”許芝蘭橫了兒子一眼,“那姑娘我問了,比小爍小四歲,他倆應該談得來吧……”

端菜上桌的阿姨聽見,笑了:“太太,那麽好的姑娘,您留着當兒媳婦啊!”

她眼神示意:“馳少爺不也還沒女朋友嗎!”

“就他?”許芝蘭看了眼自家兒子,嫌棄搖頭,“你看這一天又糙又硬,吊兒郎當的,人家姑娘才看不上他呢!”

“誰說的!”阿姨搖頭,“我們馳少爺長多帥啊!摩托一騎,酷的不行,現在小姑娘,喜歡的就是這樣的!”

“都給我打住啊。”炎馳懶洋洋出聲道,他皺眉,“你們愛給誰介紹給誰介紹,別往我這兒打主意。”

他心裏早有人了。

許芝蘭嘁聲:“人家還看不上你咧!”

炎馳不屑輕嗤:“能入你眼的,我才看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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