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番外
天際将白。
大晉朝的都城。
原本隐在黑暗中的高樓、街道、城牆在淡如雲紗的晨曦中漸漸清晰了起來,最令人矚目的是最北邊的一道道朱紅色宮牆和其上層層疊疊的飛檐高脊瑞獸,于無聲處诠釋出莊嚴和尊貴。
随後,渾厚的鐘聲便回蕩那九重宮闕間,緊跟着是傳事太監的一聲尖細的“時辰到,上朝——”的召喚。
殿外候着的文武百官們便在首輔大臣張承瑛的帶領下魚貫而入,井然有序地步入了金銮殿,分兩縱列立于金殿左右,随着龍椅旁邊侍立的宣禮太監的一聲宣,便齊齊跪拜了下去,山呼萬歲。
高坐在禦座之上的淳于钊扶着龍椅上的金龍扶手,淡然地說:“衆卿平身。”
淳于钊只着了一襲常服,明黃色龍袍上金線繡制的巨龍橫行海上,一輪火日在龍身後冉冉升起,兩袖則是以銀線繡着祥雲江水海崖,白浪翻滾,氣勢不凡,頂上則是雙龍金冠束髻,襯着英偉的身姿,睥睨的氣度,真是君威如山,氣宇軒昂,叫地上跪拜的群臣們都甘心地匍匐下去,恰如風中彎折腰身的麥苗。
內閣大臣宋熙出列,開始禀報起各部院的折子來了:
“陝西總督上報內閣大臣,邊疆軍情如火,奏請內閣着發驽幣籌辦軍饷。……””兩廣總督上報內閣大臣,奏請增補知縣兩人。……”
“翰林院上報內閣大臣,今年科考在即,當早日确定主考、副主考人選。……”
聽完奏報,淳于钊略加思索後便一一頒旨:“傳文化殿大學士、尚書令周峻峰拟旨,令內閣大臣方濤、王亶望酌情辦理。”
君臣合心,一大堆的事兒倒是一下子就理得差不多了。
淳于钊突然發現禦史臺大夫許雲月缺列,便掃視了衆臣一眼,說:“許雲月怎麽沒來呢?”
有一人便上前奏道:“臣正要代許禦史禀報皇上,許禦史昨日被皇帝斥責,羞愧難當,閉門思過,誰知思過過甚,半夜裏痼疾發作,頭痛欲裂,故乞皇上賜假數日,稍做調養。”
說起來這個許雲月淳于钊便來氣,這段日子簡直就跟他耗上了,每次就是三句話不離本行,中心意思就一個:立後,納妃,生孩子!
朕的私事你管得倒寬!淳于钊開始的時候不理他,這死老頭還來勁了,前兒就跪在勤政殿前不走,絕食請命,氣得淳于钊叫人把他拎到禦書房痛罵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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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老頭兒今天又出幺蛾子了,居然托病不來上朝!
淳于钊“哼”了一聲,說:“朕看,他不是頭疾,是心疾吧。一會兒着太醫去看看,醫得好便罷,醫不好的話,往後就長長久久地回家調養着去吧。”
這時,便有幾個人紛紛說:“皇上息怒!”
一個須發皆白的大臣顫顫巍巍地出了列,,此人乃是三朝元老,現任太府寺卿,名張慶芳,面色肅然地說:“皇上,老臣知道您不愛聽,可是老臣還是要說,許禦史也是為着我大晉的江山社稷着想,才膽敢冒犯天顏,惹皇上不高興的。許禦史說得沒錯,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如今後位虛懸,中宮無主,豈是我天朝泱泱大國應有之氣象?要說皇上操心國事,無意于閨房之樂,原是我朝子民之福。只是有句俗話說的好,‘磨刀不誤砍柴工’,要是立了皇後,也好為皇上分憂和調理龍體,況且,新後若能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使皇室後繼有人,不光我等臣工,也是舉國上下熱盼之事啊。”
“是啊是啊。”朝堂之上一片附和之聲。
淳于钊略顯疲累地揉了揉眉心,說:“這是朕的家事,不勞諸位愛卿操心,若是實在閑得發慌,沿着城牆跑兩圈也成。好了,有事奏本,無事便退朝吧。”
張慶芳不肯走,心一橫,“撲通”一聲跪下,說:“皇上!老臣曾經聽到幾句極其不雅的謠傳……”說到這裏,饒是三朝元老張慶芳,也不敢放肆,嗫嚅着不敢往下說了。
只是,這藏頭露尾的一句話卻惹得群臣竊竊私語不已。
淳于钊卻令人意想不到地沒生氣,只是淡淡地掃視過殿上的衆臣,說:“不是謠傳,事實就是如此。朕此生此世,只願與那一人攜手共度,所以,不會立後,更不會納妃。”
金殿之上的嗡嗡之聲越發大作了起來,衆臣不敢公然反對皇帝,卻都是一臉不贊同之色。
大臣裏面有個四品武官叫翟彪的,原是一直鎮守邊疆的外放官兒,因為前不久立了戰功才奉旨調回京城任職,翟彪的秉性是不好打聽八卦,故而不知道這事兒的底細和深淺的,此時不知道怎地福至心靈,忽然大着膽子說:“皇上既然深情如許,何不索性将那人立為皇後?”
一句話石破天驚。
衆臣紛紛轉頭,對他怒目而視。
唯有淳于钊哈哈大笑了兩聲,說:“翟愛卿的提議相當好,朕會考慮的。”
張慶芳怒聲道:“皇上!歷朝歷代,從來沒聽說過有立男子當皇後的先例!”
淳于钊唇角微勾,不以為意地說:“那武則天當女皇的時候,有沒有先例呢?”
張慶芳鄙夷地說:“皇帝何必和那先朝妖孽相提并論?怎不去追比漢武帝、唐太宗這樣的千古賢帝?”
淳于钊盯着他,說:“張慶芳你以為你是三朝元老,朕就怕了你,由着你放肆不成?武則天明明是功過皆有、留待後人評說的女皇,你卻大放厥詞,混淆視聽!”
淳于钊緩緩地掃視着殿下表情各異的群臣,聲音郎朗地說:“要說帝王,古往今來,什麽樣品行的都有,有點烽火只為博一美人笑的,有酒池肉林暴虐無行的,有不理朝事耽于玩樂的,更有将領土割讓給異族卻安于半壁江山的,還有那些個荒唐得想當木匠當青樓老板的。朕扪心自問,絕不是那等荒淫無度的皇帝。朕遠征烏突,南讨蠻夷,勤政愛民,兢兢業業,令百姓過上了安生的太平日子,無愧于先皇之重托,無愧于大晉的黎民蒼生。”
最後,淳于钊痛心疾首地來了一句,作為結束語:“像朕這樣的,不說是千古難有,也算是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了,怎麽你們就容不得朕有一點異于常人的喜好?”
此時,人群中傳來”噗哧“一聲笑,淳于钊一看,卻是自己的三弟——悠親王淳于铤,便白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有何可笑之處?”
淳于钊三兄弟都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淳于钊和二弟淳于鋒秉承了先父的嚴謹家風,不喜漁色,三弟淳于铤比他們小着幾歲,尚未大婚,性格卻是迥異,成日裏拈花惹草,游蕩優伶,淳于钊見他一次罵他一次,怎奈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全沒當回事。
說起來這家夥平時哪有上朝議政的空兒?這是因為他昨天總算擠出了一點時間,去探望淳于鋒的剛剛滿周歲的兒子,結果晚上多喝了兩杯,就歇在了淳于鋒的怡親王府裏,早上才被淳于鋒拖出被窩,參加了平生第一次早朝。
就一個時辰的功夫,這家夥就打了十多個哈欠,這會子聽到皇兄為了立後的事情又和老大臣們擰上了,倒是八卦之魂熊熊燃燒,一下子就來了精神,聽得津津有味的。
淳于铤見淳于钊瞪着自己,卻是毫不以為意,笑嘻嘻地說:“臣弟就鬧不明白了,皇兄的這點異于常人的愛好不是很利國利民嗎?別的皇帝都是三年選一次秀女,三千佳麗只供皇帝一人逍遙,害得大多數黎民百姓娶不上媳婦。皇兄呢,無非就是想娶一個男皇後,一生一世一雙人而已,這不挺好嗎?又不礙着誰的事,為何許禦史,還有張大人跳起腳來反對呢?”
淳于铤摸着下巴,若有所悟地說:“我知道了!張大人之所以一直撺掇着皇兄立後乃是有私心的,皇兄不可不察。其實,據我所知,張大人的嫡長孫女年屆十五,正是思嫁之時。普天之下,還有誰能英明神武比得過皇兄呢?張大人口口聲聲為江山社稷着想,‘文死谏,武死戰’,其實呀,不過是想着說通了皇上,就好把自己的孫女塞進宮裏罷了!”
淳于钊恨不能拍這家夥的肩膀大聲叫好了!到底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啊,平時看着老三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關鍵時候還挺有眼色,知道為大哥排憂解難。
淳于铤也回了他一個得意的眼神,意思是“現在知道我沒你說得那麽一無是處了吧。”
張慶芳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顫顫巍巍地說:“老臣一片忠心為國,豈是如悠親王所言,私心裏打什麽小算盤!臣以為,皇上既然身居廟堂之上,身系江山社稷,就不能什麽事情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來。皇上得想着這萬裏江山,想着這黎民蒼生,想着萬世延綿,個人的一切都應該為此而讓路,何況是一點子喜好?再說,就算皇上喜好男色,也和立中宮皇後沒有沖突,歷朝歷代,亵玩男色的國君不少,因此而不肯立皇後的國君卻是聞所未聞。皇上還是可以……”
淳于钊一拍龍椅的把手,怒喝道:“放肆!”
要是別人,早就被拉下去打板子了,可是張慶芳這老頭兒七老八十地,怕是捱不住,最後改成張慶芳的兩個兒子代父受責,各領五十大板。
這下子,別的人就算想反對,也懼于君威,不敢發音了。
張慶芳兀自不服,依舊頑強地唧唧歪歪,說:“皇上也得講道理,哪怕是砍了老臣的腦袋,老臣也要說,皇上不立中宮,于祖制不合,于社稷有害,望皇上從善如流,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淳于铤見淳于钊面色鐵青,眼看情形就要暴走,真要為了不肯立後的事情一時沖動,砍了張慶芳的腦袋可不是好玩的事,最後難免鬧到收不了場,便哈哈笑着打岔說:“張大人,您那孫女真要愁嫁,要是長相尚可的話,本王也就馬馬虎虎照單全收了算了,省的你老扭着我皇兄不放。當真以為仗着一張老臉就可以胡說八道嗎?真是老背晦了。”
張慶芳說:“我怎麽老背晦了?我說的句句都是道理。皇上不立後不納妃就不能有子嗣,沒有子嗣就沒有儲君,咱們大晉朝的江山還怎麽永固啊?”
淳于铤板起臉來,說:“皇上現年才二十來歲,最起碼還要當幾十年的皇帝呢,你這不是在詛咒皇上嗎?”
內閣大臣宋熙最機靈,一聽這話,馬上出來,說:“悠親王言之有理。張慶芳咆哮殿堂,禦前失儀,臣奏請皇上免去他太府寺卿的官職,回家自省。”
淳于钊穩聲道:“準奏。”
一場鬧劇就此收場,估計幾個月的時間內都無人敢上折子請皇帝立皇後選秀女了,總算耳根子可以清靜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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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
淳于钊和林默對坐用膳。
林默現任國子監祭酒,官職不低,卻遠離朝堂的紛紛擾擾,空閑時間也多,足以做任何自己喜歡的事情。
不過,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情他也聽說了,心情有些複雜,此時低垂着眼簾,吃飯的樣子不像是在吃着飯粒,而是像在數着飯粒一般。
淳于钊瞥他一眼,便用筷子夾起一塊桂花魚條,放到他碗裏,命令似地說:“吃菜!”
林默聽話地吃了下去,卻還是一副食不知味、悶悶不樂的樣子,淳于钊知道他心思重,也不點破,轉而給他說起了笑話:“曹操家邀群臣,席間竟有兩個小妾因争寵吵了起來。兩人非要争個你死我活,嚷嚷着要丞相為自己做主。曹操被氣得頭疼,大聲呵斥道:“你倆同歸于盡好了!”周圍頓時一片死寂。突然,一個武将沖出座位跪倒在地高呼:‘哈哈哈……末将于禁謝丞相賞賜……哈哈……’”
林默配合地咧嘴笑笑,算是給了淳于钊一個鼓勵獎,淳于钊便推開碗筷,大步走過去,将林默一把抱起來,說:“這些都不能叫你高興嗎?那為夫只有使出最後一招,出點汗耕耘一番,才能叫你高興了!”
服侍的太監們早就見慣不驚了,只是悄悄地下去收拾,又備下香湯,絹帕以供栉浴之用。
一時雲歇雨收,淳于钊輕輕地揉捏着心愛的人的柔韌的腰,吻了吻他汗濕的鬓發,将他的一只手拖在胸口,緊緊地按住,說:“你只管放心吧,無論別人怎麽說,我對你的心意都不會改變。”
林默終于開口,說:“其實也不必這樣。你便依了他們,弄個女人當皇後也罷了,一來有了子嗣好交代,二來也省得你我背這許多的罵名。”
淳于钊攬緊了他,說:“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你以為,弄個女人,做幾次,生個孩子,事情就交代了嗎?哼,有了皇後,就有了皇後背後的一大家子人仗着皇親國戚的身份指手畫腳;為了子嗣,委屈求全做那事兒,也不是一次就能懷上的,次數多了,你不膈應?再說,女人的心思彎彎繞,又仗着母憑子貴,到時候我還可以用君威來壓她們,你的處境豈不是比現在更加尴尬?”
林默越發将一雙俊秀的眉峰鎖得緊緊地。
淳于钊說:“所以,我寧可這時候咬緊牙關,就是不答應,也不要陷你于那等處境。其實,這種事情吧,此消彼長,我要是退讓,他們就會步步緊逼,開始是立後,跟着就是納妃,再後來就是廣選秀女,然後,又是立儲之争,沒完沒了,倒是比現在這點子罵名更叫人不自在呢。我想的是,父親沒完成的心願我幫他完成,努力做一個好皇帝,近則使百姓無饑馑之苦,無戰亂之痛,安享太平,遠則使我天朝上國揚名海外,萬國來朝。但是,在堅持理想的同時,我不會放棄這天地之間獨此一份的感情,不然一切都沒有意義。我不光是為了黎民蒼生而活,也要為自己而活。至于,後人怎麽評說,自有公論罷了,你我都不必太在意,把握住手頭的幸福就好。”
淳于钊在林默的唇上落下一吻,說:”寧負萬裏江山,不負你。”
林默驚疑地說:“你的意思是……”
淳于钊的目光投向殿內搖曳着的一盞明燭,默然了一會兒,說:“二弟性格寬柔,不是打江山的人,卻是坐江山的人。等我把朝政料理清楚了,确保父皇的心血不至于付諸流水,我就禪位于二弟,讓他以仁孝治天下。咱們可以去揚帆海外,平東洋,下西洋,揚我國威,幫着二弟實現父皇‘萬國來朝’的夢想。”
林默終于将頭枕在他的肩膀上,決定安心地陪着他走下去,不再動搖,不再彷徨。
一會兒,溫情的氛圍卻被某人再次異軍突起的部位破壞了。
林默驚叫一聲,瞪視着這個不打招呼,就借着先前尚未清理幹淨的液體就徑直撞入自己身體的混蛋,咬牙罵道:“你還有完沒完了?”
淳于钊一邊縱情戳刺,享受着心上人緊致暖熱的身體,一邊調笑着說:“弱水三千我是只取一瓢,但是,你這一瓢要有承接其他三千的覺悟。”
林默的心聲: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
無限回聲中。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番外算是開放式結局一吧,實際寫的時候會調整,盡量現實一點。但是,1VS1雙潔是确定滴,因為攻受之間情起少年,這樣的感情夾進幾個無辜的女人,感覺很可憐又沒必要。好吧,窩童話了,下一次會注意這個現實性滴問題,求別再砸了,嘤嘤嘤,不是玻璃心也扛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