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林默将林如海扶到了書房。
林如海見兒子聽話,沒讓自己費什麽口舌就和世子掰了,心裏極是安慰,也沒去想別的,而且不再責怪兒子的肆意妄為,只是說:“默兒你自己知道錯了就好,以後別再和他來往了,如今爹爹只有你一人是命根子,別叫爹爹失望啊。”
林默低着頭,低低地說:“爹爹,兒子絕不會妄自菲薄。”
林如海欣慰地說:“‘好鼓不用重錘敲’,我原就知道你是一時糊塗,改了就好,‘有錯能改,善莫大焉’。”
林默在心裏苦笑,其實我不想改乃知不知道?算了,與其在一場不能掌控的愛情裏沉浮,還不如好好把握住自己能把握的東西,比如兩年後便要拉開帷幕的鄉試,還有接着來的殿試。
當夜,林默想着淳于钊現在小山居裏住着,今日不比昨日,再見面便是互相尴尬,不如避開,反正他明日便要返京了,到時候送到碼頭,說幾句不鹹不淡的客套話就一拍兩散了算了。
盡管,想着這個決定林默很心痛,但是,原則性的東西必須固守。
而且,所謂愛情這種東西,有着這樣的一種特性,苦苦去追未必能得到,反而弄得身心俱疲,退一步無欲無求,或許會有意外之喜:套一句現在戰局上的話說,就是:不如保存自己的實力,是進是退,坐觀其變。
于是,林默便開口問父親借了書房暫住一晚,林如海知道其中原委,很滿意兒子的迷途知返和痛改前非,自是一口就答應了。
當夜,淳于钊輪番派出淩紫将離等人來請林默回去就寝,林默只是以“現在看書正看到暢快處,或許挑燈夜戰,看上一夜”為理由推辭,直至淳于钊自己來了。
淳于钊:“睿兒。”
林默沉默了一會兒,說:“世子閣下還是叫我林賢弟比較好。”
淳于钊着急地說:“我們非要這樣別扭着嗎?睿兒……”
林默說:“……”
淳于钊皺眉看了看他,只見他一副很坦蕩蕩的模樣,任由淳于钊看,便嘆氣說:“好吧,林賢弟,怎麽叫起來這麽生分的感覺?還是叫睿兒順口,又能叫我想起以前小時候的一些趣事。”
林默打斷了他的懷念,說:“但是,聽世子閣下叫林默的那個小名兒,卻只能叫林默深深地感念往昔世子閣下一家對林默的搭救之恩,這一次,世子又再次對林默有救命之恩,可是,林默現在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小兒,身無所長,無以為報,林默只有在今後的幾年埋頭學業,力圖盡早立身安命,才好報答世子閣下一家的恩情,在報得大恩大德之前,林默将不以兒女情長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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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钊無可奈何地看着他,突然跨前一步,似乎想要上前擁抱他,卻被林默冷凝一般的眼神定住了身形:“我是說真的,你想想我受的苦楚,該會明白我的心情。若是我父親只有一個女人,那些事情斷斷不會發生。固然,我父親一妻幾妾,是被當下所容許的,可是,我卻不願意如父親那樣。若我與一人好,我便全心全意對那人好,全無保留;若我娶妻,我發誓要對發妻忠誠,絕不會在外面與人厮混,也不會納妾,我與妹妹都是一肚子冤屈無處訴,兩看兩相厭,我若是将來有自己的孩子,那樣的苦楚我絕不要叫他們也體驗到。總之,今生今世,我唯願得一心心相映之人相伴,足以。世子與我的想法差之甚遠,可以說,不是一路人,既然如此,何必強求呢?”
淳于钊凝視林默半日,說:“我懂了。也許你要的,我真的給不了,不過,我想試試。口說無憑,且看來日吧。”
說完,淳于钊便不再糾纏,轉過身去,他的腳步雖然有些遲滞的沉重,卻還是沒有停頓地走了。
次日,林默本來要将世子等人送到碼頭的,可是,到了儀門附近,淳于钊強忍着想要多與睿兒呆一會的念頭,“善解人意”地說:“林賢弟今日氣色不佳,不如就此留步,反正山高水長,遲早還有見面的時候。就此別過吧。”
林默見他如此,反而心裏過意不去,執意将其送到了碼頭。揮手告別,直至那船隊變成了江中的一串小點,林默才悵然若失地騎馬往回走。
林默在心裏反複說服自己,人必須先自愛,而後才會有人愛。若不然,不如不愛。不愛也不會死人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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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钊走了的次日,賈琏就到了。
賈琏這一路風塵仆仆地,到了碼頭,是林府的大管家趙福海親自來接的,進了林府,被一路指引着到了一間雅致的客房,放下了行李又喚來丫鬟們服侍着略略盥洗了一番,賈琏便整理好衣物,又由着管家引領着往林如海慣常起居的“枕霞居”而去。
賈琏貌若不經心地說:“怎麽不見你家默少爺?”
林如海是長輩,不去碼頭相迎也就罷了,這林默是晚輩,已故嫡母家的親戚來了,論起輩分來,他賈琏算是哥哥,那小子該來碼頭迎接才是。賈琏心裏暗思。
趙福海忙說:“我家默少爺前些日子病了,才好,吹不得風,老爺便不令他出門,還望表少爺見諒。”
賈琏哈哈笑着說:“病了啊,那是要好好養着,姑爺就這麽一個寶貝疙瘩,要是為了接我一個不相幹的親友而傷了風,我哪裏擔待得起啊?”
趙福海一聽這話不對,忙解釋說:“表少爺誤會了,我家默少爺真的是病了,前不久他不慎失足溺水,差點就……唉,總之,不是您想的那樣。”
賈琏冷笑連連,說:“哼,真的病了,我還道是不是我姑母這一去了,咱們兩府裏是不是就不再是親戚,此後就不來往了呢?”
林默早就被林如海叫去一起見這賈琏,幸好林默留了個心眼,沒有和林如海一樣,就在房內等着管家引着賈琏進來,而是在門外的游廊處候着,略略表達一下對遠道而來的親友的歡迎之意。所以,賈琏這幾句陰陽怪氣的話就全部叫他聽見了,林默心裏想:是懶得去接你怎麽着?是不想和你們賈府做親戚怎麽着?你來咬我不成?
不屑歸不屑,面子上還是要做的,林默就站在門邊,笑吟吟地對着賈琏拱了拱手,說:“琏二爺。”
賈琏這才看見林默,見他身量不足,高矮約莫在自己的耳朵附近,穿着玄色鑲邊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腰間系着一根青綠兩色攢花結長穗宮縧,縧上系着一塊精致透雕的碧玉,身姿挺拔,形容俊秀,實非尋常可比,不禁就将先前的輕蔑藐視之意去了大半。
賈琏本是場面上混慣了的人,這個話語輕重分量是很知道的,這一聲“琏二公子”的稱呼,雖然客氣,倒是一下子就拉開了距離,表明了林默沒把你賈府來的什麽表哥當親戚,但是,賈琏又沒法說他什麽,因為剛才賈琏自己出言不當,說了幾句渾話,也許叫林默聽了去,現在反而撿賈琏自己的話茬兒來堵賈琏。
賈琏本來該叫林默一聲“林表弟”,這下子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叫不成了,只好稱呼他“默大爺”。他是“默大爺”,自己則是“琏二爺”,聽起來倒像是比這毛頭小子還小着輩分似地,賈琏心裏惱火的很,而且,不知怎麽産生了一種不詳的預感,似乎,還沒有正式交鋒,就會敗在他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