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林默回家之後,思忖再三,終于決定:不管了,老子今天叛國了,就算不為了淳于钊,不為了自己的愛情,而是報缙王的救命之恩吧。再說,從為自己的将來打算的角度出發,也應該叛變到缙王那邊。淳于钊那日明說了,缙王是早有叛變之心,暗地裏說不定早就有安排布置好了,除了精兵強将之外,還有精通陰陽之術、陰謀之道的謀士權臣,此外,還在朝堂內廷都布置有內線奸細,對皇帝侄兒的種種動向早有防備。而淳于鉅的這一發難,正好是給缙王反叛的借口。至于缙王和淳于鉅的實力,林默堅定認為絕對是缙王占優勢。既然如此,就算沒有愛情的因素,“識時務者為俊傑”,也該投靠缙王,免得等淳于鉅這邊大廈傾倒的時候無枝可依。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決定了,就別再猶豫了。林默将掃雪喊了來,低聲說:“掃雪,我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這事情十分要緊,要緊到等同于我的身家性命,不知道你能不能擔此重任?”

掃雪見主子面色凝重,聲音也壓得跟蚊子叫一般,猜想這事情看起來真的好重大啊,一定要竭盡所能給主子辦好,便挺了挺胸膛,說:“大爺,掃雪的命都是大爺的,但凡這條命還在,就一定拼命去做大爺交代的事情。”那是自然,主子的信任不容辜負,所謂義仆就是我這樣的英雄少年,掃雪在心裏默默握拳。

林默說:“好,你現在馬上去一趟魯南,将我告訴你的事情告訴世子。”因為此事十分機密,林默不敢寫文書,怕萬一被人截獲了就完了,便只好口述給掃雪,叫他到了魯南再口述給淳于钊聽。好在掃雪當初就是因為有幾分武功才被張爽相中而送給林默使喚的,路上走着倒是方便,不比那些只會做粗活的小厮遇上山賊之類的就一命嗚呼了。

缙王府。

淳于钊自從得知林默再次被淳于鉅召回京城奪情起複之後,就隐隐有不詳之感,每日都苦思要怎麽把他弄出京城才好,這日,見張爽一臉嚴肅地帶着個人過來,低聲說:“世子爺,這位是林公子的貼身長随,今兒專門趕了來和您說一件要緊的事情。”

淳于钊聽完掃雪的話,重重地點點頭,說:“你這小子很好。張爽,你去拿十兩金子賞給他。”另外,在咱們的護衛裏面在挑兩個年紀小、身手好的送他回去。”

淳于钊又說,“你家公子慢慢地處境會很難,身邊要多些人護衛,這兩個護送你回去的人往後就專司護衛你家公子。”

張爽便帶着掃雪出去安排去了,淳于钊将先前拿在手裏把玩的玉石鎮紙緊緊地抓住,閉上眼睛,抿緊了嘴唇,似乎那樣才能遏制住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呼喚:睿兒!

淳于鉅要動手了嗎?哼,居然要使出這麽卑劣的誣陷奸計來騙取世子們入京!

但是,這計策看似滿打滿算不吃虧,實際漏洞百出,并不足為懼。

相反,真正危險的是睿兒!他這樣做,等于是背叛了淳于鉅,要是一旦被人發現,可能會以叛國罪被滿門抄斬。

睿兒如此為我,我一定要救他出去。要是暫時不能救他出去,我就去陪着他,一直到他脫離險境為止。

可是,父王會怎麽做呢?他會由着我去京城當人質嗎?

淳于钊思索良久之後,起身去了缙王的書房。

外面的衛士可以看到缙王書房的燈光亮了很久,從窗戶處映出的燈影中時不時地看到人走動的身影,似乎情緒煩躁,還可以偶爾聽到裏面傳來激烈的話語聲,衛士們都心中詫異,缙王和世子都是氣度異常沉穩的人,這樣的兩個人到一起,居然會發生争吵,真是破天荒的事情呢。最後,語聲終于漸漸沉寂,燈光也滅了,世子從書房中走出,一張俊顏在破曉的晨曦中顯得疲憊,但是,剛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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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的事情先略去不談,在揪心般的等待中,林默等回了掃雪。

趁着無人,林默急急問掃雪:“你和世子把事情都說了?怎麽就這樣回來了?”

掃雪一臉無辜地說:“什麽都說了。都是照着大爺交代我說的,一字不漏。”

林默氣得敲他的頭,說:“那世子怎麽說啊?”

掃雪撓撓頭,說:“世子爺只是誇我是個能幹小子,又賞了我金子,還撥給我兩個人,說是以後就給大爺使喚了,還說……大爺您現在的處境更危險。

林默說:“唉,他就沒說他要怎樣嗎?”

掃雪:“那真沒有。”

林默很失望,不過仔細想想,以淳于钊的行為處事風格估計是不會和一個小厮說什麽的,可是,林默還是希望知道多一點關于他的情況,特別是會如何應對,哪怕微枝末節也好。

不過想到缙王那邊提前知道先機,不至于臨時慌亂失措,林默又略略放了心。但是,随後看到淳于鉅居然毫無阻礙地施行了黃子蛟的那個僞造刺殺的計策,緊跟着又下了叫世子們入京的诏書,而缙王那邊居然毫無抵抗動作似地,林默又将一顆心提了起來。

不會吧?缙王為何不反?他不是早就有反心了的嗎?現在趁着淳于鉅勒逼世子為人質,不正是揭竿而起的時候啊?

正在林默焦灼到幾乎夜不能寐的時候,淳于钊和另外幾位藩王的世子們一起結伴奉旨入京,在勤政殿見到了淳于鉅。

淳于钊一反往日的恭謹,一臉無所謂地問淳于鉅:“皇上把臣弟等人召過來,可叫我們住哪裏啊?”

淳于鉅說:“你們就住皇宮裏。”

淳于钊說:“皇宮哪裏?臣弟們可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住在內廷,和皇上的妃嫔們住在一起,怕是不太妥當吧?”

旁邊幾個世子們聽了,都一個個擠眉弄眼地竊笑,甚至有人小聲說:“見識一下小嫂嫂們的風采也不錯。”

淳于鉅鐵青着臉,咬牙切齒地說:“怎麽可能叫你們住內廷?”

淳于钊也虎着臉,毫不客氣地嘲笑說:“臣弟是怕皇上因為刺客的事太過憂心,一葉障目就忘記了男女大防,看來皇上還沒被驚吓到那個地步,呵呵,當臣弟白提醒一下。”

淳于鉅寒着一雙眼睛盯着淳于钊,淳于钊垂下眼簾,波瀾不驚。

淳于鉅的眼刀攻勢完敗。

淳于钊又擡起頭,問:“皇上,您将臣弟們召集了來,難道毫無打算?總不至于叫我們都露宿皇宮門口吧?”

其他的世子雖然怕皇帝,但是,也對之前的莫須有的罪名十分不滿,便選擇了和淳于钊站在同一陣線,紛紛起哄說:“露宿?那不能吧?我母妃聽說了還不得心疼死了?”

露宿都算好的,哼哼,朕想把你們投進大牢,可是,咳咳……不敢,惹惱了藩王的叔叔們,也不是好玩的。人家都遵照着皇命将世子們送來了,可不能怠慢啊。淳于鉅皺着眉毛,無可奈何地想了好一會,說:“那你們就一起住到謹身宮。”

淳于钊臉上迥然變色,大聲說道:“那是皇子們住的地方,臣弟們住進去,豈不是亂了輩分?請皇上細細思量後再做決斷。”話說淳于鉅本是想着自己反正還沒子嗣呢,皇子們的住所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就随口這麽一說,結果又被淳于钊扣了個大帽子。

淳于鉅有些額頭冒汗了,該死的黃子蛟,他是管挖坑不管填坑啊,只說是将世子們弄了來,可是,弄了來住哪裏,怎麽監視,還有親王世子一向在封地上專橫跋扈,此次進京都是帶了一大堆仆役随從侍衛,這一幫子人又怎麽安置呢?他們都是奉旨進京,就該由朝廷供給,一大群人吃喝拉撒地,還不得把國庫吃窮啊?

淳于钊趁機要求在外面另行居住,請皇帝派人監視便是,淳于鉅一聽,覺得這樣最好,不花內務府的錢,也不至于失了體統,便忙不疊地答應了,一頭鑽入了陷阱。

淳于钊心中冷笑,嘴上卻譏嘲淳于鉅說:“臣弟們在外面住着也好避嫌,若是皇上在臣弟們住在皇宮之內出了什麽刺客行刺的事件,臣弟們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淳于鉅面上尴尬,便裝傻混了過去。

于是淳于钊就搬到了一處缙王府早年就置辦下的一所大宅院,很巧的是,這所宅院離林默家的祖宅只隔了一條街。

當夜,林默被人引領着在一處秘密的地方見到了淳于钊。

林默一看見淳于钊,就露出一臉失落之色,急急地問:“你怎麽還是來了?不是早就叫人去給你遞了消息,叫你們防備着的嗎?”

淳于钊凝視着林默,這些時日他清減了許多,臉頰明顯變尖,于是眼睛顯得更加大,美則美矣,看起來卻叫人好不心疼。此時,睿兒的一雙潋滟妙目之中裝滿了擔憂焦急,全是為了……我!

淳于钊張開雙臂,緊緊地攬了林默入懷,貪婪地嗅着他身上清爽宜人的氣息。

林默心裏有許多的疑問要問他,便略掙了掙,想要推開他,可是,又舍不得。這一個懷抱是如此地火熱而叫人安心,叫這段日子以來經歷了父喪等一系列變故的林默情不自禁地就偎靠在他懷裏,暫時忘卻諸多的煩心事。

淳于钊松開林默,轉而握了他的右手在自己的掌心裏,用大拇指輕輕婆娑林默的手指,柔聲說:“你別擔心。難道你會以為我父王是叫我來送死的嗎?”

盡管知道答案是否定的,遽然聽到“送死”這兩個字,林默的擔憂之情還是一下子沖過頭頂,眼中已經有水光瑩然。

淳于钊輕輕用指腹抹去他眼角的一滴淚,說:“傻瓜!你怎麽光是想着我,卻不為你自己想想?你如今才是身處險境,我不來,卻叫我怎麽睡得着覺呢?”

淳于钊随後給林默細細道出其中原委。

原來,缙王現在還不打算動手,因為,時機還不成熟。

據淳于钊知道,缙王在偷偷地準備武器,為此專門弄了個飼養場,裏面養着好多雞鴨鵝之類的禽類,用他們的叫聲來掩蓋住後面的兵器制作工舍的磨制刀刃的聲音。除了兵器,還有戰車,兵甲之類的,應該都是沒有齊備的。

此外,還有軍隊也需要動員。雖然缙王英勇善戰,但是,光是封地上的五萬七千人的護衛部隊是不足以對抗皇家的幾十萬大軍,而且,現在是和平時期,歷來漢人子民只要有口飯吃都不會想着去造反,淳于鉅的一些荒唐行為并沒有觸及皇位動搖的根本,而要集合別的藩王的武裝來支持自己,缙王需要一個必反的理由,正所謂“師出有名”才能征集到足夠的軍隊。

聽完淳于钊的一席話,林默一點就通,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沒錯,缙王是想做皇帝,可是,他和淳于鉅最大的區別就是:他能忍,忍常人所不能忍。

造反後當皇帝的高收益伴随着的是一旦失敗則全家陪葬的高風險,深謀遠慮的缙王要将風險降低到最低值,務求一擊得中,所以,他要等到萬事俱備和東風盡刮的時候才會悍然出手,将淳于鉅掀下萬劫不複的深淵。

也就是說,現在還需要等待,等待軍備的齊備,人員的到位,民心的蠱動,也等待淳于鉅下一步瘋狂的行動,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可是,難道為此就不惜犧牲他最愛的嫡長子嗎?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啊,林默代淳于钊心裏難受,低低地說:“你父王……”

淳于钊握緊他的手,說:“不怪我父王,是我自己要求來的。父王的本意是叫我的兩個弟弟來,他看透了淳于鉅有賊心沒賊膽,雖然弄了許多世子來做人質,可是,絕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先動手傷害世子們的性命,如此,弟弟們也不過就是在太皇太後的照看下在京城小住一段時間,不足為懼。”

林默說:“那怎麽又變成是你來了呢?”

淳于钊說:“睿兒,我來這裏有幾層考慮。第一個,當然是出于我是長兄的責任,盡管父王覺得不礙事,我還是不忍心叫年幼的弟弟代自己來這虎狼之地。第二個,是為了你。你現在的處境其實比我還要危險,我要想辦法在舉事之前把你弄走。第三個,是為了我父王。我想為他做點實實在在的事情,這樣,将來我離開的時候,也稍有安慰,不枉父王養育教導我一場。”

離開?難道是為了我?林默瞠大了一雙妙目,結結巴巴地說:“你……”

淳于钊執起林默的手,感受着他柔嫩的手心,溫柔而堅定地說:“睿兒,這些時日,我想了很多事情,也許未來的許多事情不能确定,也許,我和父王會失敗,身首異處,但是,我确定了一點,如果這一次我們都能平安渡過,那麽,餘下的時日,我要和你一起過。”

在不可置信的喜悅、感動中,淚水奪眶而出。

林默說:“可是…你父王…”

淳于钊說:“是,我父王是不會同意的,所以,一定不能叫他知道。我現在能多幫着他一些是一些。以後,我離開的時候,我的兩個弟弟也長大了,能幹了,可以叫父王倚靠了,就好和你放心地走,也許去我父王不知道不了解的異域之國。我聽說,海的那一邊有個‘真真國’,人人都是金發碧眼,而且,民風開放,我們可以去哪裏。不過,現在說那些為時尚早,至于我靠什麽計策金蟬脫殼,因為現在不夠完善,也不能馬上付諸實行,我便不告訴你那麽多,免得你成日憂心,越發要瘦成一把骨頭了,叫我抱着還有什麽樂趣?”

林默忽然被調戲,一時沒反應過來。

一貫端方矜持的世子一試得手,于是再接再厲,又看着林默笑,往他的耳朵裏吹着熱氣,低低地說:“還有一層考慮。以前想要和你好好地相處,總是力不從心。因為按着祖制,藩王及世子非聖旨傳召不得入京,所以,總是要打着探望太皇太後的名義才能在京城盤亘幾天,二來,父王也不肯随意放我出去。現在好了,正好可以奉旨住下,又無人管我,正好……”

林默的眼睛亮如星辰,真好啊,可不是嗎?以前總是聚少離多,才見一面人又走了,哪裏像談戀愛嘛。

淳于钊頓了頓,情不自禁吻了吻林默越來越上翹的嘴角,一橫心,說“從現在開始,我要……疼你,愛你……還要……睡你。”

林默羞怯得耳朵緋紅,猛推他一把,說:“你胡說什麽?”

淳于钊笑着咬他的耳朵說:“沒那麽快,總要叫你過了頭七再說吧。”

林默其實并不在意什麽孝道。要都按着古人守孝三年的思想,那現代人不就慘了,造避孕套的工廠該倒閉了!應該是和濟公和尚說的那樣: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只要我心裏默默哀悼亡父,扶助弟弟妹妹,也就是了。

不過嘛,某人忍得住,就讓他忍着好了,林默在心裏偷笑。

淳于钊又說:“等過了頭七,我可就要來登堂入室了。”

林默傲嬌地一擺頭,說:“哼,我叫人把門都鎖上,可你怎麽進來!”

淳于钊摸下巴,說:“睿兒你不會那麽狠心吧?不過,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林默笑着接口說:“那我就在圍牆上弄幾個刺猬,紮你幾下。”

淳于钊呵呵笑着,說:“其實,我不走上面,我走下面。”

下面?哇,流氓!你就直說菊花得了。怎麽古代人耍起流氓來也是一點不帶含糊的啊?我一個現代人居然接二連三被調戲,不想活了。林默心底憂桑逆流成河。

淳于钊奇怪地看了看林默,不明白好好的氣氛為什麽一下冷場了,接着說:“我是說真的。以前打聽到你們林家在京城有一座老宅子,我就留了心,叫人在附近購置了一處宅院,并在下面挖通了三處地道,其中一處就通往你們林宅,就是不知道你的卧室是哪一處,好叫我暗渡陳倉,登堂入室?”

我去!你說的下面居然不是雙關語?害得老子猥瑣了一把!林默氣哼哼地瞪着他。

淳于钊并不能完全理解這一眼的意思,在他看來,小情人蹙眉歡笑都是很美的,于是,又自鳴得意地捉住林默的一只手,深情款款地請求說:“陳倉已經鋪好,君可否容我暗渡?”

兩人說笑了一陣子,淳于钊又安慰林默說:“叫你別怕你就別怕。淳于鉅這一招看起來毒辣,其實根本就沒什麽作用,反而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我給你打個比方說吧,歷朝歷代的宮廷政變,能成功的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快,狠,準,就是瞅準時機,快速出手,一擊得中。而淳于鉅搞的這些名堂則是優柔寡斷,他重用的那兩個人也不過就是兩個書生,空談誤國而已,不足為患。”

林默想想也是,齊邦國和黃子蛟再怎麽才華橫溢,充其量算是大晉的筆杆子,而缙王呢,是玩殺人游戲的,算是槍杆子吧?筆杆子怎麽幹得過槍杆子嘛?槍杆子裏面出政權向來都是颠沛不破的真理啊。

好吧,高枕無憂,那這段時間幹嘛呢?上班嘛,就是裝裝樣子,糊弄糊弄淳于鉅,下班,就鍛煉身體得了,咳咳,叫菊花更強韌,好迎接頭七之後的初體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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