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x林默這日回家,便看見賈琏正坐在小花廳裏喝茶,見了他進門便笑吟吟地迎了過來,說:“大兄弟,可等到你了,我坐這裏等你一下午了,茶都喝白了。”

林默眼睛也不瞄他,直截了當地說:“你找我有事?”一副“老子很忙,你有話快說,有屁滾出去放”的架勢。

賈琏讪笑着說:“大兄弟還生我的氣呢?我那時候還不是被家裏的幾個老娘們逼得麽,要換了現在,就是往我脖子上架刀子我也不能幹那缺德帶冒煙的事兒啊。我父親事後天天都教訓我呢,說我是有眼不識泰山,差點害了自家的大恩人啊。”

林默唇角微彎,譏諷地重複了一句:“大恩人?此話怎講?”

賈琏說:“大兄弟衙門裏事情多,可能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們家裏可是連着出了許多倒黴事情,幸好大兄弟您當初提點我父親提點得好,搶先一步分了家,于是,這些倒黴事兒就全落到別人家,自己站了幹岸兒。”說着,賈琏便裂開嘴“嘿嘿”地笑,又不由分說地上前,親熱地拉住林默的胳膊,說:“我父親說了,一定要重重地謝你才行,叫我來打聽您什麽時候有閑空兒,請你務必賞個臉,一起用個飯,說說話。”

林默輕描淡寫地說:“就為這事兒?一句話而已,不值什麽。你回去和赦老說,他承我的情就好,吃飯什麽的就算了。”說着,林默便輕輕地拂開賈琏的手,退後了一步,不動聲色地和他保持一點距離。

賈琏哪裏肯依,百般饒舌說什麽若是林默不去,他父親必定會怪責他不會辦事,又要挨一頓打罵了如何如何,後來索性豁了出去,連“大兄弟”也不喊了,沒臉沒皮地直将林默喚作“祖宗”,一個勁兒地說:“祖宗,你要不去,我今兒就不走了,橫豎在你家門口睡一覺也比回家被我父親追着打的強。”

林默突然想起來上次還說要怎麽治一下賈寶玉呢,卻沒人去牽這根線,賈琏父子請自己吃飯,這不是送上門來的嗎?正愁沒人去說和呢。

林默目光微微閃動,随後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來,說:“我在衙門裏忙了一天了,累都快累死了,哪裏禁得起你鬧得我腦仁兒疼?好吧,就允了你吧。”

賈琏一聽大喜,忙拍馬屁說:“那太好了,我這便回去告訴我父親叫他預備着。”

林默想着淳于钊昨日出京辦事,今天晚上未必趕得回來,不如就今日算了,免得又要浪費一日和他共處的時間,便矜持地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懶得又去選時間,我每日都是一大堆公事,今兒算是巧了,平常我不到月亮出來都不能回家。”

賈琏谄笑着說:“是是是,林大兄弟日理萬機,忙啊。那我這會子就騎馬回去和我父親商量一下,就怕倉促之間訂不到最好的館子。”

林默淡淡地說:“心意到了就行,你看我像是缺一口吃的的人嗎?”

賈琏自己往自己臉上輕輕打了一下,說:“是是是,我又說錯話了。我這便回去和我父親說去,大兄弟你稍等等啊。”

等賈琏騎了馬去和賈赦報了消息,商議好了又跑回來接林默一起過去。即便是寒冬臘月,賈琏那腦門上也熱氣騰騰,顯然是一路就沒停腳地跑出來的,叫林默不禁有些好笑。

賈琏巴結地說:“大兄弟,臨時沒訂到特別好的,我父親本想在‘芙蓉閣’裏請你的,結果被那誠王包圓了,便只得在一旁的‘鶴鳴山莊’,不知大兄弟你賜光否?”

誠王就是當今聖上的唯一的庶弟,素以行事無忌、喜好風月而聞名,現在尚未婚配,成日和些豪族子弟在京城游蕩。

林默一聽誠王就在對門,便馬上搖手表示不去,賈琏哭喪着臉說:“位子都定好了。再說,除了‘鶴鳴山莊’,別處也沒好的了。”

林默含蓄地說:“誠王那人你知道,他一看見我就扭纏上來,我見了他都繞道走的。這可有些為難了……”

賈琏也風聞誠王年紀輕輕,卻不學好,喜歡弄這個龍陽的道道。賈琏一直都很納悶,那誠王據說長得非常俊秀風雅的,自己就是大美人,美女們圍着轉的角色,怎麽倒是稀罕起男人的屁股來了?賈琏自己也搞過男的,那都是饑渴難耐的時候拿幾個小厮權做急用,事後得出結論,究竟不如女人來得香軟銷魂。

納悶歸納悶,皇帝的弟弟的事情賈琏可不敢随便議論,忙心領神會地說:“那就不去‘鶴鳴山莊’了,可是,又去哪裏好呢?”

林默說:“要不,就去你們榮國府府上吧。你家的廚子烹炮,想來也是不錯的,反正我也不在乎吃喝,就去見見赦老,說個話吧。”

賈琏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忙答應着說:“好好好,那就要大兄弟原諒則個了,家裏自己弄的到底要簡慢些。”

賈琏便命身邊的一個腿長跑得快的小厮先回府去報信,自己和林默一人騎着一匹高頭大馬,慢慢悠悠地跨街往榮國府而去。

一到榮國府,幾個在門口伫立的管家模樣的人就忙着說:“來了來了,林大人來了。”便忙忙地啓開六扇黑油大門的中間兩扇,讓林默和賈琏縱馬而入,直到儀門處才下馬,将缰繩丢與小幺兒們去系馬。

一會兒,便有四個青衣青帽的小厮各擡了兩架竹轎子來,請兩位爺上轎子。

林默問賈琏道:“很遠嗎?還要坐轎子去?”

賈琏笑得一臉谄媚道:“不遠,要是平時,我們都是走着去的。可能是我父親怕大兄弟你在衙門忙累了一天才特意安排這竹轎子代步的吧,今天倒是托賴了大兄弟你的福,我還是頭一回在府內坐這玩意兒呢。”

林默不得不贊嘆,賈琏是個蠢的,看他剛才說的話,林默只好在心裏暗笑罷了,什麽大兄弟,叫得跟劉姥姥那樣的莊戶人似地,偏又夾上幾句“賜光”之類的文绉绉的話,聽着不倫不類的,不過,林默也知道他這是為了和自己刻意攀交情拉近乎才喊的“大兄弟”,而不是“林公子”或是“林大人”,倒也苦心可嘉。至于賈赦嘛,還真是個頭腦靈活會來事的。你說身為父子,怎麽差別就那麽大涅?賈琏啊賈琏,你學着點啊。

賈赦雖然設的是家宴,倒是各種珍馐都十分齊備,加上四周設的碳盆,屋內熏的花香,真是暖意融融,香浮其間,頗為風雅。席間,賈赦和賈琏都不住地殷勤勸菜勸酒,林默只是吃菜,不肯喝酒,賈赦父子也不敢相強,自己亦不敢多飲,恭恭敬敬地陪着林默敘話。

林默倒是心情不錯,反客為主地招呼起賈赦賈琏兩人吃菜,賈赦見他高興,便說了許多感謝和恭維的話語。

林默故意将話題往賈府二房身上引,賈赦一副悠悠然的口吻說:“他們現在過的日子可造孽了,那時候多牛啊,買新宅子,蓋省親園子,下姑蘇去采辦小戲子一項就舍得砸下幾萬兩銀子,興得簡直連自己幾斤幾兩都不知道了。現在可好了,雖然還住着大宅子,裏面都沒剩幾個人了,吃飯都要省儉着吃,衣服鞋子也只有自己動手做,跟小門小戶也差不離了。”

賈琏擔憂地說:“老太太那邊幾次鬧着要咱們接了她過來,可千萬別被她纏上了。”

賈赦不屑地說:“我又沒毛病,把那祖宗搬回來做什麽?”

林默卻在此時插嘴說:“赦老,不是我說句不中聽的話,賈老太君到底是你老的親娘,她若是鬧将起來,非要和你老一起住的話,你老可是推脫不掉的。”

賈赦也明白這個道理将一雙眉毛緊緊地皺起來,苦着臉說:“好容易離了那偏心眼的老娘,過了幾天安生日子,真不甘心啊。”

林默做出一副“深表同情”的樣子,先故意給賈赦出了幾個不靠譜的主意,随後話鋒一轉,說:“依我看,你們要想擺脫這煩人的老太太,得叫二房那邊有點財路,好叫她在那邊過得舒服,就不會想着到你們這邊來了。”

賈赦說:“我知道啊,可是我家那老二是個迂子,哪裏當得來官兒?人家是官兒越做越大,他是越做越小,要是我啊,早就辭官不做了,丢不起那人,反正也不差那幾個錢的俸祿,他倒好,還做得挺帶勁的,成日往外面跑。另外,二房兩個兒子,那個小點的要機靈些,往日我就看承他好,她們還不以為然,總說一個庶子而已,能幹到哪裏去?也是對人家不好,前些日子,那小子趁亂開溜,連他娘和他娘的賣身契都一并卷走了,想來是不會再回來了。現在就剩下個賈寶玉,不是我說他,我這老眼毒着呢,三歲看老,那賈寶玉打小就是個繡花枕頭,而且一點男人的擔當都沒有,我估計他啊,做什麽都不行的。此外還有個快十歲的孫子,說是會讀書,可惜還小,現在也看不出來。你說說,就這幾個人,就是真有財路他們也不會鑽營啊,除非天上掉餡餅下來,她們會接罷了。”

林默蹙眉想了一會兒,忽然拍手笑着說:“赦老你還別說,天上真的會掉餡餅!”

賈赦忙問緣故,林默便告訴說自己的手下某官員某次提及,此人有一門遠親,姓夏,原是皇商,家有幾十頃地都種着桂花,城裏城外桂花局,俱是夏家的,連宮裏一應陳設盆景,亦是夏家供奉的,所以夏家又稱為“桂花夏家”,非常富貴,可惜夏老爺子去年去了,家裏僅有寡母和一個獨生女兒,本想求着女婿上門的,後來又說只要姑爺有人才有學問,倒是不拘那些了,只要肯讓寡母依旁着居住,情願将夏家的全部家産一并随女嫁入。

聽得賈琏都動心了,說:“就是不知道夏家姑娘的人才如何,要是歪瓜裂棗一般的容貌,就怕老太太二太太不依。”

林默說:“那我哪能知道?我又沒見過。不過,我那手下倒是信誓旦旦說是難得的好相貌,還會識文斷字的,配你家寶玉想來是不差的,就是一點,可能德行上要虧欠一點,畢竟是獨養女兒,有些嬌養過頭了也未可知。”

賈赦忙說:“刀切豆腐,哪得兩面光?有財有貌就很可以了,至于這個婦德嘛,以後可以慢慢教導的嘛。”

林默目的達到,便笑着說:“可不是這個理兒?世上的好處不能全叫一人得去了不是?有財可圖,有貌可享,就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次日,賈赦派了邢夫人和王熙鳳去給賈母請安,并捎帶着給賈母、王夫人說了這“天上掉的餡餅”,果然,處于困境之中的賈母、王夫人等人思前想後,覺得寶玉橫豎現在也找不着更好的媳婦,不如就娶了這夏家的姑娘,先幫着家裏渡過難關,緩過這口氣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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