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而且我又沒病,我為什麽要吃藥?”
“那你怎麽回事?”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季懷之立馬意識到了不對勁。
林止淵深吸了一口氣,說:“捋不清了,因為我昨晚斷片了。”
季懷之皺着一張臉,她左思右想,範圍太大,她也捏不準林止淵會在什麽時候吃下抗生素,可能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坑蒙拐騙吃掉,也可能是在宴會時被人惡意投喂。
想不明白的事情,季懷之也不再費心去想了,只問:“你昨晚上為什麽不直接報警?萬一我沒看手機呢?”
不是萬一,她是真的沒看手機。
“因為我那個時候只想到你一個人。”
面對林止淵真誠的表情,季懷之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幸好你不是打給沈老板……”
季懷之摸摸鼻子,她想轉移話題來掩飾自己的尴尬,但是林止淵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既然都醒來了,也是時候讓醫生過來看看了。”季懷之說着就按下了呼叫鈴。
主治醫生過來給林止淵檢查了一遍後,便說:“先暫時留院觀察,三天後沒事就可以出院了。”
林止淵住院的這三天,季懷之申請了陪護,沈又言聽說後和楊蕾來探望了一次,而林止淵只說是自己誤服抗生素,季懷之也任由她去編故事,畢竟她才是作家,自己不是。
季懷之當然把這件事情報告給了汪覺,不過對方似乎很忙的樣子,根本不搭理她,連訊息也沒回。
這一天林止淵悄悄告訴她,她想抽煙,季懷之想着反正這裏是醫院,要是出事了還能及時救命,就帶着林止淵上了天臺。
林止淵的煙盒她一直帶着,就是怕她什麽時候煙瘾犯了會難受。
天臺風大,林止淵用手遮住,讓小小的火苗成功燒上香煙,她嘴裏輕輕吐出一口煙霧,煙霧和味道随即被風吹散去,只留下若有似無的薄荷味。
兩個人就這樣迎面吹着風,季懷之看着遠處的風景,正值太陽下山之際,這座喧嚣的城市被鍍上了一層金光,是她平時不會去注意的風景。
不過是此時此刻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很美,美得虛幻、美得不真實。
“這個世界,是一座巨大的牢籠。”
一樣的世界,看在不同人眼裏,居然也不一樣。
林止淵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人,看着她的側臉,她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然後随着她的目光去看這金光燦爛,美麗而殘忍的世界。
季懷之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毫無征兆地說了一句:“那個被騷擾的女生死了。”
她并不想破壞現在這種有些浪漫的氛圍,但是藏在浪漫之下的腐蛆總能刺痛她對這個世界也曾經有過的美好幻想,而林止淵是那個能透過美好表面看見裏頭腐蛆的人。
林止淵沉默了許久,才開口緩緩回答:“知道了……”
她很少看社會新聞,因為總能看見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每天都有,她很清楚這個世界是怎麽樣的,也不需要再看社會新聞來反複提醒自己,她也是曾經出現在新聞裏的人,她也曾是其他家庭茶餘飯後的談資。
她也曾是,無力地坐在受害方的位置,面對可笑的審判卻也無能為力的人。
所以她不看,就躲在小小的書房裏,面前小小的電腦屏幕就是她的世界,她很安全,就像完美的象牙塔一樣,能讓她肆無忌憚去創作的書房就是她的象牙塔。
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煙,再緩緩吐出來,白色的煙像細細的線,然後小範圍散開,等風一吹,全散了,就像不存在過一樣。
這口煙,就當作是餞行了。
“她叫餘有秋。”林止淵放下手,看着火星燃燒煙草帶來的煙灰,她拇指彈了一下。
煙灰落在地上,就成了一個埋葬着不知名骨骸的小小山墳。
“因為秋天是最好的季節,所以新書的主角我給她取名叫餘有秋,希望她餘生都能擁有最好的秋天。”林止淵微微勾起嘴角,她看着季懷之的眼神裏有着少許的期待。
“這個故事,我可以現在就聽嗎?”季懷之閉上了雙眼,感受着冷風的吹拂。
“當然……”
餘有秋出生在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秋天,秋天對她而言是充滿愛的季節,她有一個很普通的家庭,父母、奶奶、大伯都住在一起,看起來就和其他家庭一樣,普通而又正常。
在家裏她和大伯關系最好,大伯很疼愛她,會偷偷瞞着媽媽給她買好吃的,也會帶她去外面玩,而且他們兩個之間還有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大伯有時候會把她帶到媽媽看不見聽不見的地方,問:“你看過你媽媽的胸部嗎?”
餘有秋還小,不懂這些,那時候的她只有七歲,她其實沒見過,但是她想顯擺,所以她回答:“看過。”
大伯笑眯了眼,問她:“有多大?這麽大嗎?”
他說話的時候,手裏的動作還在比劃着那個所謂的大小。
餘有秋很聰明,她知道大伯想聽見什麽答案,所以她張開了兩條手臂,回答她:“這麽大哦!”
然而大伯只是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說:“是嗎?”臉上的笑意依然不減。
這就是她和大伯之間的小秘密……
小時候的餘有秋只覺得,大伯是一個很好的人,會帶她去玩,會給她買好吃的,也會說一些有趣的故事。
她不明白為什麽媽媽看向大伯的眼神總是透露着厭惡,但是媽媽和大伯之間的關系并不影響她喜歡大伯,她相信他,所以不管真的假的,她都會告訴他。
後來爸媽終于從家裏搬了出去,餘有秋和大伯的接觸這才變少。
直到長大了,餘有秋也一直沒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就算是媽媽當着爸爸的面嚷嚷大伯是個變态時,她也沒想起來,這段記憶就這樣被湮滅在了時間洪流中,直到某一天,這段塵封的記憶就像是突然被驚醒了一樣,沒有任何征兆,重新出現在了她的腦海,清晰得就像是昨日才發生過一樣。
“這種感覺大概就像是,你已經喝過咖啡,明明已經把杯子洗幹淨放回了原位,你已經完成了喝咖啡這件事情,可是等你轉過身,卻看見咖啡杯還留在桌上,裏頭咖啡還有一半,你才發現,原來這一系列的動作都不過是錯覺,你還在喝咖啡。”
後來餘有秋也僅僅只是記得而已,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關于她和大伯之間的龌蹉小秘密,也許是害怕被指責,也許是害怕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家庭會因為她的一番言論又引起軒然大波。
季懷之張着嘴巴,她不知道自己該對這樣的故事內容做何反應,她要指責餘有秋的行為嗎?還是要指責寫出這個故事的林止淵?
她無法做出任何評價,因為這個故事聽起來很真實,卻又能讓人質疑它的真實性。
見林止淵似乎沒有要接着說的打算,季懷之終于沒忍住問了一句:“後來呢?”
“後來啊……”林止淵就像是茶館裏的說書人一樣,為了照顧明天的生意,總會故意把內容停在最吊人胃口的地方,“欲知詳情,下回分解。”
香煙燃到了濾嘴處,林止淵伸出兩根手指掐滅了零碎的火星,徹底完成了抽煙這件事。
遠方陽光的餘晖只剩下細細的一條線,火燒雲已經冷卻成冰冷的灰藍色,夜幕降臨昭告着今天這一天即将結束。
林止淵拉緊肩上的外套,步伐輕快地走向天臺入口,而後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轉身對季懷之說:“你知道嗎?我想了很久,如果那時候大伯的問題不是大不大,而是怎麽樣的話,或許餘有秋她就沒辦法回答了,所以小孩子其實也并不如大人想象中的那樣,單純得什麽都不懂。”
至少他們對于大人言語間無意中洩漏出來的欲望,是非常敏感的。
看着林止淵消失在入口處的背影,身後的最後一點溫暖也在頃刻間蕩然無存,此時此刻的季懷之突然覺得,或許這個世界就如林止淵說的那樣,是個巨大的牢籠。
林止淵出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火鍋店暴飲暴食。
“沒人跟你搶,你吃慢點。”季懷之兩條手臂在半空中揮舞,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一下子想制止對方拿飲料的手,一下子想制止對方夾肉的手。
“哦,你不明白,我的懷之,你不明白醫院的夥食是多麽地令人絕望,多麽地令人痛心……”林止淵用極具戲劇性的語氣,模仿着上世紀外國電影中演員們浮誇的口氣。
“如果醫院裏吃得跟外面一樣,那醫院就不是醫院了。”
“所以是哪個殺千刀的偷偷喂我抗生素!”
林止淵一筷子拍在桌面上,動靜不小,引來隔壁幾桌人的側目。
“你快吃吃吃,我不阻止你了。”
季懷之徹底放棄了,林止淵愛幹嘛幹嘛,只要不丢人,幹什麽都行。
季懷之沒有注意到,自己看林止淵的眼神産生了些許的變化,她從未用這麽溫柔的眼神去看一個人,也從未在看一個人時會止不住露出微笑。
這些她自己當然不知道,不過林止淵知道。
“呀,你電話響了。”林止淵嚼着肉,指着對面那人的大衣口袋。
季懷之後知後覺掏出手機,一看來電人,臉色黑了不少,剛接通,對方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明天歸隊。”然後電話就挂了。
盯着季懷之風雲變幻的表情,難看得她都有些憐憫了,“你被罵了?”
季懷之把手機放回口袋裏,說:“我明天歸隊了。”
林止淵咽下一口肉,筷子夾了一把青菜在滾燙的湯水裏來回涮了兩下就塞進嘴裏,“看來他們覺得把你放在我這裏純屬是浪費警力資源。”
“我回去也不一定派得上用場。”季懷之嘟嚷着,林止淵聽得一清二楚。
“既然這樣的話那也沒辦法,不過老實說我很舍不得你,你當我助理挺稱職的。”林止淵又是滿口滿口的牛肉片,湯汁從她嘴角滴落,滴在了桌面上,她随意用紙巾擦了擦,又接着說:“我不介意你繼續住我家,我可以雇你當我的月光騎士。”
沒有一絲猶豫,季懷之心裏甚至是有些雀躍,“雇就不必了,我正好也是有家回不得,我會付你房租的。”
而她自己也想搞清楚,到底是誰想害林止淵?
于是繼續同居的主意就這麽定下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季懷之正常上下班,林止淵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新書開賣後銷量不俗,影視化的版權也賣出去了,資方有意讓林止淵參與編劇工作,接連好幾天季懷之也沒見着她人影,她上班時她在睡,她睡了她才回家,常常等到淩晨十二點卻只等到一條簡訊說讓她先睡。
而那個嫌疑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沒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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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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