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骨化腐屍 蠅蛹狀态,代表着死亡時間

新屍體是歸問山發現的。

也不算他發現,嚴格說應該是他排查出來的。死者名李柏,大概半個月前出的事,在這皇城,宮人們生死算不上大事,當時四下議論議論,也就過去了,這次之所以把這個人翻出來,是因蘇懋給出的方向。

不能是自身辦事不力,被上頭主子處罰死的,不能是卷進上頭主子們神仙打架,填了性命的,得看起來像自殺,或像意外,但又不是特別安靜隐秘,得是很多人知道,且有讨論度的。

歸問山忙了一夜,只找到了這一樁。

把大概消息捋清楚,在最忙碌的清晨,想辦法見縫插針尋到人手去挪動屍體……歸問山着實撐不住,在門側春凳上睡着了。

還沒睡多久,就被吵醒了。

蘇懋和姜玉成來了。

“豁——這什麽玩意兒!”

姜玉成一進門,差點被滿屋臭氣熏個跟頭。

死人誰沒見過?沒見過也見過死掉的貓狗牲畜什麽的,大概知道死屍久了會腐爛,會發臭,捏鼻子忍着點呗,可這屍體實在有點刺激眼球,不完全是味道的事。

這屍體腐爛了,又沒完全爛,身上沒一處好皮,眼窩空着,眼珠子已經沒有了,肚子被掏開一個大洞,內髒什麽的幾乎被啃食幹淨,卻又殘留着一些黃黃紅紅黑黑的像是肉又不像是肉的東西,還有黏黏膩膩,黑黑黃黃黃散發着臭味的屍水橫流,白森森肋骨露着……相比起來,胳膊腿上少的肉都不算不了,雖也露出了些骨頭,起碼沒爛幹淨。

姜玉成扶着門框幹嘔,心說這還不如被蛇蟲鼠蟻啃幹淨了!新死的屍體他不怕,白骨骷髅架子他也不怕,就這種爛又沒完全爛的,着實惡心啊!

蘇懋皺了眉:“屍體上的蠅蟲呢?被清理過?”

負責搬屍的小太監有點懵:“這個……蠅蟲多髒,不要清理的麽?”

視線快速滑過屍體,蘇懋并未苛責:“可是曝屍在外,經風吹日曬,昨夜又淋了雨?”

“是,屍體在荒院,連席子都沒裹,”小太監道真是神了,問都沒問就知道,“昨夜又澆了雨,亂糟糟的,蠅蟲肯定是有的,被沖散了不少,又有新聚,咱們搬動時為方便,就理了理……”

姜玉成沒緩過來,聽他們讨論蠅蟲,免不了想象畫面,差點又吐了:“小蘇,蘇內侍,咱們驗屍就驗屍,解案就解案,不提那惡心玩意兒行麽?”

沒想到蘇懋卻拒絕了:“不行。”

“哈?”

小郡王在外橫行霸道,從來沒人不給面子,這個高山流水的預備役知己卻這般掃臉……

他連吐都忘了:“為何?”

蘇懋道:“新生,幼童,少年,青年,生育,變老,死亡,人類有自己的生長周期,昆蟲也是,比如蒼蠅蟲産卵,到孵化成蛆,蠅蛆成熟後結蛹,破殼翼化成蠅,所用時間相對固定,我們可以以此來推斷死者的死亡時間。”

姜玉成有點懵:“這……這也行啊……”

蘇懋問那小太監:“死者身邊可有蛹殼,什麽顏色,可有塌陷,感覺很脆?”

“這個……”

小太監讷讷無語,他不知道啊!他只是聽吩咐過去搬屍,那些惡心東西,誰願意看!

“有蟲卵,也有蛹殼,蛹殼有些褐紅色,有些色深近黑,未見塌陷,也不覺得脆。”

聲音清晰,帶着淡淡的啞,是剛剛被吵醒的歸問山:“死者一個半月前領了馮貴妃宮裏養花差事,雖未得嘉獎,也未有任何過錯,半個月前被人發現倒在自己屋中,說是死了,可人們出外通知,準備挪出去幫他治喪時,回來發現他不見了,五六日後,西側荒院傳出惡臭,他的屍體這才被重新發現。”

“因此事略有詭異,似屍體死後自行,通鬼路,宮人們害怕,沒人再敢出頭提,屍體便一直暴屍荒院,連副席子都沒有,直至如今。”

歸問山記性好,說了說當時荒院情形,屍體發現時的樣子:“……這些蠅蟲痕跡,果真能助确定死亡時間?”

“自然,”蘇懋計算這個幾乎成了條件反射,“夏日炎熱,戶外屍體腐敗速度比尋常快很多,半個時辰就會引來蒼蠅,若屍體附近發現蛹殼,如你所言顏色加深,未塌陷變脆——死者死亡時間至少十五日。”

歸問山若有所思:“所以李柏被發現倒在房間裏時,就已經死了?”

他不太信‘屍體自行’神鬼一說,問過當時情況,偏向李柏當時并沒有死,是自己離開的房間,但現在看,這人當時就死了,是被移屍出去的?

姜玉成找了帕子掩住口鼻,更關心的是:“屍體都這樣了,還能驗麽?”

蘇懋挽起袖子:“能。”

他找了塊布巾,折成口罩的樣子,給自己戴上,布料防範效果不夠,聊勝于無,他想着稍後是不是想辦法備些驗屍需要的東西。

條件不一樣,能尋到的工具也有限,他得好好想一想自己學過的古代知識,還有解剖用的刀之類……宮裏管的嚴,小郡王估計也不太方便,怕是得徐徐圖之。

房間中氣味習慣後,好像也沒那麽臭了,姜玉成搖着扇子,饒有興致的看蘇懋驗屍。

這人眼珠子也沒了,肚子也空了,皮膚也只剩四肢上不多的一部分,是否有外傷,是否有打鬥過的淤青,都不可能再看到,這種屍體怎麽驗呢?

蘇懋卻并不着急,穩的很。

肚子是空了,身上衣服可不是曬半個月風吹雨打就能爛完的,沒有皮膚,不是還有骨頭?還有牙齒?

他先撈起布料細觀:“……宮中規矩大,除東西兩位督主着紅,餘下所有太監不論品級,只能着灰,藍,绛紫,茶,駝五色,按季節,夏日該着茶或駝色,死者身上的衣服,似乎都不是。”

這個歸問山就比較熟悉了,一眼就能看出來:“夏日炎熱,宮人們伺候主子,下值時衣服溻了不知道多少回,有條件的會立刻洗個澡,換上松快衣服,大多都是粗麻質地,未經染色,顏色像白衣穿久了泛的黃,極愛起皺,不太好看,但這料子透氣,穿洗兩回也不再那麽硬,貴人們看着傷眼,宮人們卻喜私下穿。”

也就是說,死者在太監群體裏算是有一定本事,一定能量的,起碼能下值後安排洗個澡,換上舒服衣服。

蘇懋斂眉:“遂死者必死在夜間。”

到第二天上午,也別說上午了,宮裏主子娘娘晨起都有規矩,連皇上都要早起上朝,伺候的宮人們自然得起的更早,寅時就得準備動,死者沒換回當值衣服,當然是——換不了了。

經半月日曬雨淋,又有屍體腐敗的屍水屍油沾浸,衣服很髒,能驗到的東西有限,蘇懋卻并未放棄,始終仔細,還真在死者袖子裏,發現了一樣東西。

“……花生瓣?鹽焗?”

他話音還沒落,姜玉成就湊上前:“啥玩意兒?我看看我看看!豁——還真是!你從哪兒找到的!”

蘇懋指了指死亡袖子。

大概天氣太熱,麻制衣衫也不好使,死者袖子是卷起來的,放開後,這半枚花生仁就掉了下來,質地味道自然談不上了,觀其狀态,必經烹制過,看起來像油炸,油酥花生米,方便沾的無非是椒鹽辣椒,而不管花椒還是辣椒,顏色上都會有更明顯的體現,這枚沒有,所以大概率是鹽焗。

這種花生米的用途——

姜玉成扇敲掌心:“他同人喝酒了?”

蘇懋繼續彎身驗屍,頭都沒擡:“不止。”

他手執死者大腿後部的衣衫布料,身體略側,方便他人看的更清楚:“你們看這裏的褶皺。死者不管以怎樣姿勢曝屍荒野,着重受力的都不會是大腿後側這一片地方,偏偏這裏的褶皺很深,至今未消。”

歸問山快明白他在說什麽:“需得是久坐,後衫墊在臀下,才能留有這樣的褶痕。”

“哦——”

姜玉成也明白了:“他下值後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跟人喝酒去了,還一坐坐了很久,沒準還喝醉了!”

蘇懋颌首:“很可能是提前約好的酒局,對方是熟人,大概率也是死者最後見到的人,此人非常關鍵。”

歸問山:“我回頭問問。”

太監們的事,他找更方便。

蘇懋繼續驗屍,這次看的是骨頭。

“死者左胸肋骨第二根,第三,第四,皆有不同程度,不同時期的骨痂,右胸……亦有,大小腿因未腐爛完全,看不出來,但死者暴露的右小臂桡骨亦有骨痂,死者曾多次骨折。”

尋常普通人,絕不可能因意外出現這麽次骨折。

“實是看不出來……”

歸問山話未完,見房間安靜下來,解釋道:“李柏此人性格開朗,愛說愛笑,好交朋友,算是吃得開的,着實看不出來被人欺負的這麽狠。”

蘇懋:“看骨痂狀态,應該是年深日久,多次受傷,痊愈,再受傷造成的痕跡,全部所有痕跡——止于兩年前。”

也就是說,自兩年前開始,死者再未受到這樣的傷害。

他掰開死者的嘴,細看牙齒。

“牙齒琺琅質腐蝕嚴重,這種年紀的人……”蘇懋看了看死者體型,偏胖,但也不算特別胖,“死者可有瘦身減重行為?可有生病?”

歸問山搖了搖頭:“而今查到的消息裏,都沒有。”

蘇懋颌首:“琺琅質腐蝕的程度,很像是嘔吐來的胃液腐蝕,非孕婦,非腸胃不和,非瘦身催吐,便只有一個可能——死者不僅當日有酒局,他平時還非常喜歡喝酒,且飲酒量大。”

姜玉成:“所,所以?”

歸問山懂了:“所以很有可能,兇手會利用這一點。”

就比如他自己,不是也想歪了?

查問線索,找到這件事時,他就懷疑死者不是死在房間裏的,為什麽?還不是因為死者好酒,經常飲醉,昏睡在房間誤了時辰有什麽奇怪的?衆人找過來時沒看清楚,以為他死了,但人并沒有死,所有人離開房間後,又醒了,自己出了門,順理成章。

當然他現在知道了,死亡時間判定明晰,死者還真就死在那晚,之後被移了屍。

可死因是什麽呢……

蘇懋也在想這個問題,問歸問山:“當日發現死者在房間,是什麽姿勢,周邊擺設如何?”

歸問山:“就仰躺,從門進去不遠的地方,挨着牆邊高幾,幾上還有他養的花……”

“等等。”蘇懋突然頓住。

“——你說他養花,養的什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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