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黃鳝血和蝙蝠 就這點本事,也敢糊弄他?
蘇懋心內沉吟。
怪不得那夜他說要破案時,沒有人在意,更多的是在私底下嘲笑他,可連驗兩具屍體,給出分析後,他遇到了那些‘小打小鬧’的麻煩。
他猜的沒錯,徐昆雄沒有那麽大能量做這件事,兇手就不一樣了,若在都知監經營甚深,還用特殊的PUA技巧,暴力霸淩,隐形控制着很多太監,那命令這些人在各個方位對他圍追堵截,豈非再容易不過?
那晚一共有幾撥人沖着他去的不提,必有兇手一股,兇手雖然傲慢,炫耀,但也的确忌憚他,還真就因為他觸碰到了真正的核心!
他之所以來找向子木問話,就因他是除小郡王以外,本案所有嫌疑人中唯一不是太監的人。有些與切身利益相關的潛規則,不管嫌疑人們是不是兇手,可能都不願透露,向子木不一樣,他是殿前司散都頭,如果知道,隐瞞的可能性比別人小。
已經知道有霸淩圈子的存在,那現在的關鍵就是,要找到這個圈層的行為習慣,模式構成,誰是被圈起的羊,狼又藏在哪裏,有沒有羊心生憤怒怨怼,想要反抗……
很快蘇懋腦子裏冒出了層層想法,将歸問山拉到一邊細聊,二人越聊越投機,一個眼睛越來越亮,一個耷拉的眼皮都抻開了,之後分開,各忙各的事。
都知監看起來不大,卻也不小,想把所有人捋一遍,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歸問山手段得暗一點,得一抻一拽,時緊時松,還不能借查案名義。
蘇懋當然要招搖起來掩護,吸引更多目光,做為‘太子新寵’,又是負責查案之人,本身就備受關注,高調起來還得了,他午飯都吃了什麽菜,吃了幾口,別人都很想知道!
他要做的也不多,刷徐昆雄一個就行,誰叫這位這麽上趕着幫忙呢?為難他一次,他就趁機打一次臉,拿話怼一次,他就堵的對方說不出話,順便激得對方越戰越勇,下回再來。
就這些針鋒來往,已然足夠精彩,讓宮人們看的激動興奮,竊竊私語,沒心思關注其它……
宮裏能有這麽個‘朋友’,真的,他哭死,徐昆雄對他真的是愛的深沉。
這些動作持續了兩三日,連小郡王都天天過來湊熱鬧,蘇懋‘忙’的時候,他就在一邊嗑瓜子看戲,蘇懋忙完了,他就抓一把瓜子給蘇懋分享,笑眯眯跟他聊最新聽到的趣事。
比如這兩天,宮裏最刺激的事就是鬧鬼了。
“……說是什麽鬼拍門,可刺激了!你想想,紫禁城這麽大,那口井裏沒填過人?話本子裏都說,這要有人死時含着一口怨氣不散,是要回頭尋仇的,也不知哪位英雄這麽幸福,被漂亮女鬼點了名……”
蘇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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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一定要是漂亮女鬼?
姜玉成見蘇懋不為所動,刷一下收起扇子,滿臉神秘嚴肅:“你還別不信,我同你說……”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自己長随,正站在遠處朝他揮手,很急似的。
“你等下,我去去就回。”
姜玉成以為外頭出什麽事了,沒成想還真出事了,但不是外頭,就是宮中!
他眼睛陡然睜圓,也不聽那長随說了,直接返回,拉起蘇懋就跑:“快快,出事了,鬼拍門真把人給拍死了!”
有人死了?
蘇懋自不會怠慢,将手上的瓜子皮拍了拍,就跟着小郡王快步走:“怎麽回事?誰死了?”
“正是那個孫守勤!天天被鬼叫門,誰經的住?大概是吓死的,我那長随新得到報信,估計知道的也不多,我沒細問……”
二人走到現場,蘇懋發現圍觀的人不少,且都跟小郡王一樣,神神叨叨,連看向屋子的眼神都不敢正視,好像裏面有什麽特別吓人的東西,看一眼就能被連累似的。
“這不是惡鬼拍門索命麽,這也要查啊……”
“但凡見了這個都要死的,查也查不出什麽……”
“這肯定是吓死的啊,一晚上鬼拍門幾百回,回回起床開門看什麽都看不見,不吓死才怪……”
“拿棍子守着也沒用,鬼豈是會叫你看着的?鬼都是死人了,怎麽可能被你再打死一回……”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啊……”
人們壓低聲音,竊竊私語,連周遭氣氛都變的沉悶壓抑。
這種輿論多了,氣氛會越來越不對勁,到了最終人心惶惶時,什麽挽回手段都會大打折扣,費時耗力。
蘇懋看了小郡王一眼,後者眼底雖有興奮,但腳步明顯慢了,身體姿态也呈現出防禦,顯也是心裏也打了鼓,‘鬼拍門’謠言若不消下去,不利破案。
他發現人們因害怕,無人上前,無人破壞案發現場,便也不着急,先看了看外圍。
這裏是都知監,太監們的地盤,太監多了,房舍自然不可能是一排,和上一個死于水仙之毒的李柏不同,孫守勤的房間位置沒那麽好,更偏僻,更破舊,談不上什麽景致,但也有比同一排房間強的地方,這個房間在這一排的盡頭處,有一定的隐私性。
蘇懋認真看過四周環境,牆角痕跡,回到門前,鼻子微動,聞到了什麽味道……
他停下來,打量面前門板,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最後蹲下來,仔細看了看門縫邊緣,謹慎伸手,在最邊緣上蹭了下,擡到鼻前嗅聞——
是血腥味。
他唇角微挑,露出了小虎牙。
就這點本事,也敢糊弄他?
“這根本不是什麽鬼拍門,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啊?什麽意思?”姜玉成跳了過來,“動靜這麽大,好些人都聽到了的……”
蘇懋将抹過門的手指遞到他面前:“聞聞看。”
“鐵鏽味?不對,是血!”姜玉成很快聞了出來,揉揉鼻子,“這血是不是有點太腥了?”
蘇懋指了指門縫的位置:“再看這裏。”
姜玉成湊過去。
這門板不新,輕輕推一下噪音就很大,跟使了八百年的破牛車似的,顏色自然也舊的發沉,不仔細看瞧不見,仔細一看,那深褐色似乎夾了黑了東西,可不就是——
“血跡!是血!”
“小郡王聰慧。”
蘇懋肯定了姜玉成的表現,又問:“黃鳝,郡王可熟悉?”
姜玉成點産頭:“吃過。”
蘇懋:“黃鳝血味鹹,性溫,活血助陽,常被人們取用,然此血和一般動物血不同,它擴散性極強,範圍極大,若在傍晚時分,趁此血粘稠但并不凝固的時候取來,抹于門上,腥氣擴散,人因風向或距離察覺不到,蝙蝠卻能感知到,聞腥而來。”
“蝙蝠飛來……又怎樣?”
“蝙蝠以為這裏有食物,但飛到了又沒得到正經吃食,你猜它們會怎麽樣?”
“就像飛蛾撲火……它們會撞上來!”姜玉成懂了,“一兩只也就算了,若是一群蝙蝠烏泱烏泱飛來,撞在門板上,可不就是鬼拍門!”
蝙蝠這東西飛起來無聲無息的,速度還特別快,又怕人,這麽一群撞起來,不管房間裏面的人,還是外面鄰居,都只會聽到門響聲,聽不到其它動靜,而房間裏的人若鼓起勇氣打開門,也是什麽都看不到的。
蝙蝠已瞬間飛走,門板上的血是趁天黑抹上去的,還朝着邊緣地方,平時性子細心謹慎可能會發現端倪,但處于驚吓驚慌中的人,怎會顧得上那麽多?
姜玉成扇柄抵着下巴,又懂了:“而今門板上沒血,是被人擦掉了?”
蘇懋颌首:“某些人用心良苦做局,怎會不處理收尾?”
現場陡然安靜。
原來竟不是鬼神,而是人為麽!
大家面面相觑,眼底盡皆震驚,視線來來回回在門板上看了好幾圈,的确有血跡,蝙蝠不長毛,看不到殘留痕跡,但牆邊角落,似乎有幾顆黑乎乎的東西,好像就是蝙蝠屎?
這位蘇內侍怕是看到了,綜合一切分析出了這個結果,事實俱在,大家親眼看見了的,不容置疑!
‘鬼拍門’的事,民間偶有發生,經常傳的邪乎,說每次都死了人,但到底死沒死人,道聽途說的,大家都不知道,現在看來,都是被這戲法給騙了!
人群中氛圍轉變,有驚訝的,有佩服的,有恍然的,也有因為被騙憤怒的,但總歸,沒有之前的人心惶惶了。
姜玉成沖蘇懋伸大拇指:“你是怎麽知道這麽多的,好厲害!”
蘇懋羞澀微笑,露出小虎牙,可乖了:“稍有涉獵而已。”
姜玉成:……
這謙虛的樣子為什麽感覺有點可怕……有一點熟悉的既視感,又有點想再感受和不想再來的懷念感。
日——
他想起來了,蘇小懋這樣子,有點像某個時期的太子表兄!
太子在收拾那群外族使臣時也是這個樣子!把別人騙的一愣一愣,以為他是個繡花枕頭好欺負,回頭就被太子偷了家,命都沒了,還不知道怎麽回事!
姜玉成有點懷念那時候。
那時他還是個淘氣小孩,人嫌狗憎的年紀,誰都不帶他玩,只有太子不忙的時候會允他在身邊,一邊罵他笨,一邊在他不小心從房頂滾下來時接住他。
那時幾個皇子也年輕,熱血的熱血,膽小的膽小,兄弟間算不上兄友弟恭,也有幾分情分在的。
那時,太子風華正茂,燦爛灼目,打馬過京城時,滿街彩袖招。
那時,所有人都喜歡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