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決定了,我要留宿 要這要那,你怎麽不上天?
“不用你親自去。”
“讓下面人随便找幾只即可。”
蘇懋的話,瞬間讓姜玉成舉起的手落了下去。
好麽,誤會了。
不過仍然有熱鬧看!他倒是要瞧瞧,小蘇內侍這回玩什麽花活兒——
“走!小爺親自看着你們捉耗子!”
蘇懋一邊繼續驗屍,觀察現場,一邊等姜玉成的耗子來。
思緒在一點點逝去的時間裏,慢慢捋的更清楚。
鄰居說從昨晚到現在,并沒有看到別人進這個房間,兇手其實并沒必要進房間,不管是将黃鳝血擦在門上,還是将血清理掉,兇手都沒必要開門,只要借着暗暗夜色,就可以把這兩件事完成。
至于佛香上的手腳,也沒必要臨時在昨晚做,完全可以提前個一兩日,死者房間又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秘密之地,悄悄潛進,并替換一些佛香,并不難。
而死者有禮佛習慣,若遇到驚吓,心內惶恐,無處求助的情況下,佛前燃的香一定更多,兇手只要将佛香替換到一個相對合适的位置,就一定能被死者使用。
死者死在白天還是晚上,兇手其實并不在乎,他要的,只是孫守勤死,早一刻晚一刻,沒什麽差別。
至于佛香味道……這種‘相對自然’的死法,死者并不會發出慘叫,就算發出些聲響,也很有可能是因為‘鬼拍門’驚吓,外面人不會或不敢靠近,自然不會第一時間發現死者的死,而窗子留着縫,房間裏的味道終會慢慢散去。
所有一切自然而然,順水推舟,神不知鬼不覺,多方便不是?
“——來了來了,小爺回來了!”
要說別的東西不好找,耗子還真少不了,不管市井尋常百姓,還是華麗威嚴的皇宮,凡有糧食的地方,就少不了這玩意兒,無非有些地方管理的比較嚴,它們進不去,別的地方麽……就算皇宮大內,也有令人忽視,難以打掃的腌臜之處。
姜玉成拎着耗子尾巴,一手拽了五只,興奮極了:“怎麽樣,夠不夠夠不夠!”
蘇懋:……
“……夠夠的了。”
“那——”
“尋個略高點的盆,将掰成小塊的油甜糕沾上方才的香灰,再把耗子放在裏面,讓它們吃。”
“都聽到了?還不趕緊辦!這破耗子都要咬着小爺的手了!”
底下一通忙亂,很快,盆到了,油甜糕也找來了,姜玉成将耗子扔進去,好奇地睜圓眼睛,蹲一邊看。
耗子們起初很活潑,發現有食物那叫一個美,搶着就沖了,結果吃下去沒兩息,就一個個倒地蹬了腿。
“死,死了!”姜玉成指着耗子,震驚的讓蘇懋看。
蘇懋一臉‘早就知道會如此,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淡定。
姜玉成:……
“所以,是毒死的?”
“是信石。”
也叫□□,在現代隸屬重金屬,是砷中毒。
蘇懋道:“此毒有兩大症候群,一為胃腸型,一為麻痹型,前者多為口服出現,表現為口渴,流涎,嘔吐,腹瀉,胃腸受損,最終循環衰竭而亡;後者多為呼吸道進入,中毒者會頭暈頭痛,呼吸麻痹,迅速昏迷,由吸入産生的中毒反應,多會伴發黃疸……”
而黃疸這個征象,之前已經看得很清楚。
也就是說,死者不是誤食信石,而是不小心吸入,那必有燃燒過程,比如香爐裏的香灰……
姜玉成眼珠轉了轉,懂了:“兇手知道孫守勤好禮佛,搞這個神神秘秘的‘鬼拍門’吓了他兩天,讓他慌了手腳,再悄悄潛入他房間,在佛香上下了毒,就等着他燒來用?”
他拳砸掌心:“還有那條窗戶縫!你當時停下不走,就是看着那個窗戶縫,是不是當時就猜到了!那是兇手幹的,為了方便散去氣味,防止進房間的別人察覺到!”
毒下了,人沒了,香也燃完了,要不是蘇懋盯住了香灰,這種事誰能想得到!
蘇懋微微一笑。
他當時還真沒有想那麽多,僅一條窗戶縫,和淡淡檀香,并不能确定死因,但當時有所懷疑卻是真的,房門關的嚴嚴實實,其它窗子也是,偏北小窗開着,還僅只是條縫,如果死者非常害怕,那應該是所有地方都關的嚴嚴實實,如果是想觀察外邊,那也得是開南邊靠門方向的窗子,北邊窗子能看到什麽?這條縫的存在就有些過于突兀。
他緩聲道:“夏日天氣炎熱,人們會開窗通風,但死者面臨的是‘生命危險’,和命比起來,哪個更重要?”
怎麽想,這個動作都不應該來自死者本人,而是其他人。
那這個開窗的時間就很重要了,是死者死前,還是死者死後,兇手來了一趟?
如此,兇手除了狂妄傲慢,高高在上,還要加上一條——謹慎小心。
‘把控’這兩個字,似乎對兇手很重要,他會針對不同的人,制定專屬完美計劃,确認萬無一失,才會行動……這是不是也意味着,兇手也害怕失誤?
蘇懋視線滑過房間:“通知移屍吧,現場進行勘察搜索,看看有沒有什麽遺漏線索。”
“好啊。”
姜玉成扇子一劃,下面人立刻行動了起來,他本來不欲管,想着和蘇懋回去了,剛要轉身,突然眼神一頓——
“咦?東北牆角,圓櫃挨着的地方,是不是在反光?這裏莫不是有暗格!”
他聲音突然興奮,立刻跑了過去,用扇柄敲了敲,聲音微悶。
“空的!果然藏了東西!”
姜玉成更興奮,上手就開始刨:“我從小到大最擅長的就是捉迷藏,家裏但凡藏鎖的地方,我都能找着,我爹不管藏了多少私房錢,我都能幫我娘翻出來,讓他被我娘追着打,這點算什麽!”
蘇懋:……
你爹好像有點可憐。
小時候被你這熊孩子坑,長大了還得幫你圓謊護着你這熊孩子,也不知你上回惹禍你娘打了誰……
姜玉成敲敲刨刨的,不知道碰到了哪,還真彈出一個盒子,打開,是一疊紙,上面寫着字,紙張不大,字卻不小,歪歪扭扭,稀稀拉拉,還錯了很多。
“孫守勤……在學認字?”
看筆畫的樣子,的确像是在學認字。
在這古代,教育是稀缺資源,太監想要學認字,是得藏着點,可這些字——
“樹,日,牆,亭,昏,陰,飯,疼……”
蘇懋一一看過,會不會暗含什麽隐意?
樹牆之類,有明顯的地點暗示,日,昏,陰,看起來像在描寫天氣,也有可能是描述時間,至于疼,就不要太明顯,是感受。
似乎并不連貫,也搭不上邊,但感覺上,怎麽這麽像日記?
“……甚至隐隐有規律。”
蘇懋把幾張紙重新排列了一下,看起來就明顯了,就好像吃完飯在什麽地方被打了,身上很疼。
“難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小團夥的欺負?這是記錄證據?”姜玉成眼睛睜圓,“那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蘇懋本就期待在孫守勤這裏搜到什麽,現下果然,孫守勤就是知道很多:“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多規律……”
姜玉成興奮極了:“今天便宜我們了!你真的好聰明啊!”
蘇懋手裏不停的換着紙張順序:“……多的暫時看不出來,但每一篇‘形容’,似乎都是五個字。”
若是有意控制,必有指向,五……
姜玉成:“莫不是逢五?今日不就是七月二十五!”
蘇懋怔住,這麽近的?
“時間有點緊啊,”姜玉成扇面遮唇,湊的更近些,“你覺得兇手還敢來麽?事情都鬧得這麽大了……”
人都死了三個了。
蘇懋并不确定,可萬一呢?
姜玉成也這麽想,立刻有了決定,扇子一收:“小爺今晚不回了,就同你一起夜探紫禁城!”
蘇懋:……
“那你住——”
“當然是太子表兄的奉和宮!”
姜玉成說完,耳根微紅,拳抵唇前咳了一聲,扇子點了點遠處小厮:“你去奉和宮通傳,就說本郡王今日留宿。”
蘇懋:……
你留宿就留宿,害什麽臊?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了,小郡王這表現,可不是害臊。
現場的事告一段落,屍體要被挪去北邊荒院,蘇懋想再仔細驗一驗屍體狀況,法醫初檢要形成記錄,落于紙上的,不可能現場粗檢就算完,四處圍觀,人也太多,并不方便,沒有解剖刀和其它驗屍工具,他至少要把死者身上衣服脫了,從頭到腳仔細驗看一遍,不能放棄任何細節。
回到奉和宮時,就見小郡王大剌剌坐在殿邊書案後,張牙舞爪,禍禍底下人。
他搖着扇子,指着桌上東西,眼梢嫌棄的要翻白眼了:“就這些破爛玩意還敢給我太子表兄端上來,能吃麽!”
他還一邊批評,一邊點菜:“給小爺來盞雀舌,要早春第一批,宜賓貢來的那種;再來碗酥酪,加碎冰,輔梅花醬;點心就上盤淺灸桂花糕,随便配點蜜餞幹果過來——”
一看這得瑟樣子,就知道太子肯定不在。
要這要那,你怎麽不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