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就你這小細腰 都不夠他那大手按一下的
大殿非常安靜,落針可聞。
老太監鮑公公手揣着袖子,一臉為難:“這……不是太子份例啊。”
不愧是長公主最寵愛的兒子,小郡王是真的會挑,雀舌是名茶,也不算不好弄,可每年第一份春茶,産自宜賓,吃的就是一個新鮮,品的就是一個綠意,都說了第一份,怎麽可能量很多,這時候早沒了,有也是身份極特殊的貴人那裏才有。
酥酪是夏天人們都愛吃的東西,碎冰也不難,難的是梅花醬,且不說這醬味道好不好吃,到了這個季節,去歲的梅花醬早用完了,去哪找?
再說這桂花糕,要吃淺炙口味,就得是新鮮桂花,陳的桂花醬味道不行,會膩,可如今才七月,最早的桂花也沒開呢,開了也金貴,自得先往受寵的貴人那裏送。
小郡王騰的扔了扇子:“怎麽就不是了?我太子表兄什麽身份!即便現在龍困淺灘,低調了點,你出去問問朝中那些當官的,敢不敢不看過往功跡,随意由人苛待我太子表兄!若沒我太子表兄,他們何來的安寧日子,有酒喝,有官做,有錢有閑去抱小老婆?他們老臉還要不要,敢撺掇皇上下廢太子诏書麽!”
蘇懋看着殿中叉腰都快叉到胸側的小郡王,突然想起,書中的背景人物廢太子,提起來時少有說被廢因果,只筆墨帶過過一次,說太子忤逆不孝,暴戾不仁,觸怒皇上,皇上當即怒斥,當着大臣們的面說廢黜太子,禁于奉和宮。
但當日過後,并未下明旨,并未有後續動作。要知道立太子程序繁雜,廢太子也是一樣,禮部很多流程是需要見到聖旨才能啓動的,沒有聖旨,又沒人敢催,就等着呗。
是以這件事上,有暧昧空間,廢太子一事人盡皆知,東宮位置名存實亡,但又沒聖旨明言,所有程序都沒走,遂這太子算是廢了,又沒完全廢。
也所以,宮人們在談及廢太子時,不敢不尊。除了太子在外的‘暴戾瘋子’名聲,還有這一樁不清不楚的事。
當然,太子為皇上不喜,已經被踢出了朝局,沒有什麽生存空間是真的,周邊慘淡也是真的。當時之事早已塵埃落定,不會有變化,聖旨麽,皇上想起來随時可以補,不補也沒關系,不過是圈禁一生罷了。
不過……小郡王敢這麽表演,也是仗着太子不在。
姜玉成興致正高,越說越激動,越說聲音越高:“若是沒有我太子表兄,這天下早就完蛋——”
屏風後突然傳來聲音,像書卷落在桌上。
只是一點點聲音,就讓姜玉成瞬間噤聲,彎腰低身,像個小豹子似的從椅子上跳下來,朝鮑公公擠眼睛,唇動無聲:太子表兄回來了,你怎麽不告訴我!
鮑公公無奈塌肩,也唇動無聲:老奴給過您很多眼色示意了。
姜玉成撇了撇嘴,重新站直,見屏風後再無聲音,眼珠一轉,拳抵唇前清咳兩聲:“算了,也不為難你們,奉和宮沒這份例,我總有吧?我去勤政殿,想吃什麽,舅舅都讓着我,誰敢少我這一口?我就要這些東西,沒有你就去問別人分,誰敢不給,我就去鬧我舅舅!今兒個說的這些,一份還不夠,給我各樣來二十份!”
蘇懋:……
撐不死你,都夠你吃半個月的了!
鮑公公同樣提醒:“會不會太多了?”
“多什麽多?小爺吃的,怎麽會多?”姜玉成斜着眼梢看鮑公公,那叫一個張揚得瑟,纨绔極了,“小爺就喜歡吃新鮮的,不行?最近我會常來看我太子表兄,你叫這邊的小廚房随時備着,我要就給我馬上做,很難?”
“當然可以。”
鮑公公臉上褶子綻成菊花,幹脆利落的出去辦事了。
蘇懋:……
他嚴重懷疑他被演了,這倆人在唱雙簧。
小郡王要那麽多東西,是想照顧太子,鮑公公麽,有東西不蹭白不蹭……會這麽演,大概是太子本人并不在意這些吃喝?
太子似乎坐在了屏風後書案處,隐隐能看到颀長側影,他沒說話,似全然不在意外面發生了什麽,沒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讓他在意。
氣氛一度冰冷極了。
小郡王暗搓搓往後退了幾步,頓了頓,又慢騰騰往前走了幾步。
他是纨绔麽,向來天不怕地不怕,臉皮也夠厚,試探着開口:“……那什麽,都是我喜歡吃的東西,太子表兄若不喜歡,就賞人麽。”
太子沒理他。
姜玉成眼珠一轉,在危險邊緣大鵬展翅:“表兄,你都好久沒帶我玩了,你瞧外邊天色多好,要不給我畫幅畫呗?”
蘇懋:……
他偷偷伸出大拇指,不愧是膽肥纨绔。
屏風內靜了很久,才傳出太子聲音:“畫誰?”
姜玉成好像沒料到太子會理他,愣了片刻,突然擡手指向門口站着的蘇懋:“他!蘇小懋!我就沒見過這麽懂看屍的人,什麽都能看出來!表兄不覺得他生的很好看麽?這樣人物,正該畫在畫中!”
蘇懋:……
求你了,你可閉嘴吧!作死別拽上我!
太子沒說畫,也沒說不畫,只道:“你弄歪了孤的玉獅子鎮紙。”
姜玉成迅速退了兩步,心虛地看向桌上那對獅子滾繡球的玉石鎮紙,他就不小心碰了一下,歪了一點點麽,只是歪了,又不是壞了……
他委屈道:“您又不知道我坐不住……”
太子:“別再來奉和宮。”
姜玉成撲通一聲跪下了,還凄凄楚楚的往前膝行:“表兄……親表兄!我不說了行了麽?您老人家就行行好,我也就在你這能自在些,沒人說亂七八糟的話,也沒人嘴甜心苦,看着捧我,實則嫌棄我嫌棄的不行。”
太子:“那便初一來,多留幾日。”
姜玉成立刻掀袍站起,倒騰着腿往外跑:“表兄你保重,好生休息,我走了哈,以後再來看你——”
蘇懋:……
這是踩了電門了?果然先前不是什麽害臊,是害怕,虛的。
不過……初一怎麽了?不等他細想,姜玉成又跑回來了。
“太子表,表兄,”不得不說,姜玉成的身板不行,才跑幾步就喝哧喝哧喘,“您別生氣,我馬上走,馬上就走!”
然後拽着蘇懋就跑了。
蘇懋:……
“怎麽了?”
“小爺怎麽能丢下你!”姜玉成一臉頂着炮火也要辦事的兄弟仗義,“你被我太子表兄兇了怎麽辦?他怒了是真的會殺人的!看見案上那對獅子滾繡球的鎮紙了麽?他連那個都不讓人動的,有多小氣你明白了吧!就你這小細腰,都不夠他那大手按一下的,我怎能撂下你,獨自逃命!”
蘇懋:……
明明就是害怕,想要拉個伴。
蘇懋倒沒反抗,反正稍後天就黑了,他們有計劃安排,不過……
他回頭看了看大殿方向,那對獅子滾繡球的鎮紙,他好像摸過了?也沒有被罰的樣子。
大殿裏,鮑公公辦事麻利,很快帶着東西回來,就看到了兩片衣角:“這是怎麽話說的?一下子都跑了?”
他端着東西,看向太子。
太子從屏風後走出,淨了手:“如何了?”
“招了。”鮑公公将托盤放到桌上,幫太子脫下略沾了血色的外袍,低聲禀了幾句話。
太子面色不變,眸底霜影下,波瀾不興,無悲無喜,似乎怎樣的消息都不能讓他驚訝,怎樣的發展方向都不會讓他滿意或失望。
“四弟這般智計陰詭,孤的好大哥還不知道,如此得他們關照,孤是該送份大禮的。”
鮑公公懂了:“老奴這就去辦!”
看着鮑公公明顯興奮起來的腿腳,太子垂眸,長長眼睫在眼下留下暗影。
怕是要讓身邊人失望了。
這肮髒的皇朝……
他不怕死,只是要怎麽死,得自己決定,旁人無置喙餘地。
……
很快到了酉時,各宮門下鑰。
姜玉成狗狗祟祟的拉着蘇懋,弓着腰,悶着頭,小心翼翼在暗暗夜色裏行走——
“……小懋懋別怕,你可要跟緊我,千萬別放手。”
蘇懋:……小懋懋?
你才是別怕吧?
他垂眸,看着自己被抓出褶子的袖子,思考要不要提醒對方不要太緊張,太緊張也是會出錯的。
姜玉成:“……你年紀還小,不知道來自夜間的危險有多少,不抓緊了我,一不小心被別人搶走怎麽辦?天這麽黑,又哪哪看不見……若只是被套麻袋打幾下還算好,要是把你關起來,不給你飯吃,不給你水喝,還不告訴別人,你就慘了!”
蘇懋:……
我十七你十六,你說誰年紀小?
姜玉成語重心長:“要是別人給你上美人計,你沒頂住,就更糟糕了!別人萬一搞個珠胎暗結,賴你頭上,皇上沒臉面,你的家人也沒臉面,以後更是連浪的機會都沒有了!”
蘇懋:……
好了,知道了,你是在提醒你自己。
姜玉成緊緊拽着蘇懋袖子,深呼吸:“但是你也別怕,小爺這不是在你身邊呢?小爺可是郡王!要是有人來找茬欺負咱們——小爺就先跑,給你搬救兵去!以小爺身份地位,定能救得了你!”
蘇懋面無表情。
你這句才是真心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