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殿下是來看我的 霸淩團夥的催發
本案所有太監,不管嫌疑人還是死者,都在一個師徒或同年圈子裏。
算一算,年紀最長的是徐昆雄,二十八歲;下有徒弟吳永旺和李柏,都是十九歲,前者是都知監掌司,後者遇害;而吳永旺升至掌司,下有徒弟童榮和孫守勤,前者前程未定,後者遇害,這裏還有一個特殊的存在,因本來師父身死意外引入的十四歲王高,現是同挂吳永旺門下,同樣遇害。
而這個師徒關系,是都知監的規矩慣例,也是資源關系的傳遞承襲脈絡,師父的東西,很大概率是要交給徒弟的,遂同年同師的人,中間必有殘酷競争,關系不可能好得了。
歸問山肅容:“這個童榮,很有嫌疑。”
三個死者幾乎都和他有直接利益關系。
蘇懋看着卷宗,指尖移動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停下:“都知監裏是否有規矩,同年之間不能暗害?”
歸問山并不意外他能看出來:“是。”
蘇懋取了筆,開始在空白宣紙上畫人物關系圖,嘴裏順便問:“向都頭呢?殿前司向子木,歸副司使的卷宗裏,似乎沒有提到他的名字。”
歸問山垂眸:“你請咱家查的是太監,向都頭可不是。”
“可他也是嫌疑人,歸副司使是否有放水之嫌?”
“硬要咱家一個太監去查殿前司,蘇內侍不覺得過于為難了?”
蘇懋手微頓,視線看過來:“歸副司使和向都頭相熟?”
“并未,”歸問山搖頭,“只是曾尋他辦過事,未曾多來往。”
“向都頭似不大好接近。”
“他性子是冷了些,殿前司規矩與別處不同,不謹慎禍患無窮,但他本人性格極正直。”
“你倒是很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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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立足根本,一二察言觀色本事罷了,不足挂齒。”
再之後,歸問山就沒再說話了,所有查到的東西都在紙上,蘇懋也沒再問,手裏不停,畫完人物關系圖,又開始整理案件細節。
紙上記錄的東西信息量非常大,很多不用問,就能看出來。
歸問山又坐了片刻,便告辭離開:“你知道我在哪裏,若有需要,可随時使人支會。”
蘇懋:“多謝副司使。”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光從庭中移到西側,漸漸金橙,又慢慢消散。
他看卷宗看的認真,并未察覺,直到眼睛受不住,想去找火石,就見一盞燈飄——不,被人遞了過來。
這只手骨節修長,虎口粗糙繭痕在燭光映照下幾欲不見,只見潤澤的肌膚紋理,如玉之華,如石蘊力。
是太子。
蘇懋趕緊接過燭盞,放到桌上,思考過度的大腦完全忘了情商這回事,不知怎的,就說了這樣一句話:“殿下來……散步?”
畢竟上回,太子就是這麽敷衍他的。
說完不但對方沉默,他自己也沉默了。
這種話太子可以說,他可以這麽問的麽!這可不是外面宮巷,北荒僻院暫時停屍之所,誰會到這種破地方來散步,敷衍也不會這麽敷衍的好嗎!
蘇懋閉了閉眼:“殿下是來看我的。”
他眼簾很垂,長長睫毛在燈下落出淺淺影子,膚色潤白,眉目如畫,倒顯得安靜乖巧,頗有些像宮中‘寵物’的樣子。
可太子見過他的笑,見過他露出的小虎牙,小東西聰明的很,慣會裝樣子,現在看着乖,不知心裏轉着多少小心思,越乖,越勾的人想看更多。
太子淡定掀袍,坐在燈下,尾音略長:“看你?”
蘇懋行了個禮,也笑着坐下:“看我破案,我是殿下的人,這事便也就是奉和宮的事麽。”
見太子并未有怒色,他眼底一轉,順着杆往上爬:“殿下文韬武略,洞察古今,于案件上定也有犀利角度,今日恰有卷宗,可能請殿下做個指點?”
拉哪個壯丁不是拉,反正太子不可能是兇手,就來幫個忙參謀一下呗,總歸是奉和宮的事,而且你來都來了……是吧?
太子看了他一眼,竟真的低頭看起了卷宗。
還看的特別快,手裏刷刷過着紙張,一目十行,但蘇懋并不覺得這是敷衍,他看的出太子狀态,他是真的在看!
迅速過了一遍,太子将紙張放下:“說吧,想問孤什麽?”
蘇懋便問了:“徐昆雄出身都知監,曾是吳永旺的‘師父’,資源上有承襲關系,必然曾經很親密,如今一個在殿下的奉和宮,一個做都知監掌司,并無利益牽扯和糾紛,為何徐昆雄對吳永旺似有仇視?”
太子眸底映着燭光,似有琥珀流淌,蕩開淺淺漣漪:“你竟覺得,在我奉和宮,是個好差事?”
蘇懋:……
所以徐昆雄其實是不得志?那表現的那麽嚣張,不是護主想立功,其實是做給外面人看的?
盡管太子是再也扶不上牆的爛泥,但他既被分派了過來,就要護主,對這樣的主子尚且忠心,若是調到別處,豈非更加肝腦塗地,以命相報?
那他看不慣吳永旺,也算是有理由了,嫉妒。
我曾是你的師父,你都是我帶出來的,憑什麽我混的不如你?
而且吳永旺做了掌司,手下一堆人,權力也是比徐昆雄大的,照都知監規矩,小的對大的要永遠尊敬,否則要被收拾,但蘇懋見過二人對話,吳永旺對徐昆雄可談不上尊敬,言語間暗釘子挑釁良多……遂不管二人之間有過怎樣的過往,現在皆已斬斷,徐昆雄無法控制左右吳永旺。
太子又道:“二人在兩年前,曾一同卷進後宮争鬥,徐昆雄遭吳永旺陷害,離了上好職缺,到了孤這裏。”
斷人前途,和殺人有什麽區別?
所以徐昆雄不但嫉妒,他還恨吳永旺。他會巴不得對方倒黴,如果有機會踩對方一腳,他定會樂意。
蘇懋依照自己畫的人物關系圖,往下順:“死者李柏,是吳永旺同年,彼此有競争,有龃龉,還有共同的師父徐昆雄。”
太子一聽就知道蘇懋在說什麽:“死者孫守勤和王高,一個是吳永旺的徒弟,一個是暫時帶着的徒弟,嫌疑人童榮也是他徒弟,這整個關系網,皆以他為中心,承上啓下——你在說,吳永旺脫不開嫌疑。”
蘇懋指尖滑過紙上的名字:“可死的都是太監,一旦事情鬧大,吳永旺這個掌司,将要背負最大責任。”
似乎對他而言,并不劃算?
太子卻道:“你也說了,是鬧大。”
一個‘上吊自殺’,兩個‘意外身亡’,如果不是蘇懋在,姜玉成又好熱鬧,這件事根本不會鬧大,更不會有人知道,這是命案。
蘇懋想了想,又道:“從動機上看,童榮和死者三人關系都很密切,孫守勤和王高是競争者,李柏是找上門說想要幫助他找門路的人,但李柏似乎目的更多是為了氣吳永旺,或炫耀自身抱了主子娘娘大腿,并未對童榮帶來什麽收益。”
遂他的嫌疑在明面上,看起來比別人都大。
太子:“從行兇手段上看,兇手似乎非常了解死者。”
“殿下也看出來了?”蘇懋低頭一看,太子指尖按着的,正是他的驗屍記錄,“酒和水仙之毒,佛香上的信石之毒,兇手不但計劃豐富,連細節都做的很到位,懸吊于奉和宮門口的王高——暫時還未找出關聯,但我已有想法了。”
這必是兇手行為邏輯。
再就是作案過程和作案時間。
蘇懋繼續道:“李柏死于酒醉後飲水仙花根水,這頓酒是和童榮喝的,童榮口供已錄在卷宗內,他說是李柏去找他喝酒,并非他自己主動邀約,他不可能提前策劃殺人……時間過久,行跡難查,現在并不能确定,是誰處理掉了李柏房間裏所有水,只剩水仙花盆。”
“孫守勤死于佛香上的信石之毒,兇手要準備的東西很多,比如黃鳝血,比如信石毒,比如房間裏開的窗子,兇手至少要潛入孫守勤房間一次或兩次,且時間都不能相隔太遠,黃鳝血這個東西,皇宮這麽大,會有,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兇手能弄到,且神不知鬼不覺——”
太子:“兇手未被任何人看到,證明此人對宮中情況極為熟悉,且能靈活應對,別人不會對他生疑——此人還要懂些身手,你想到了向子木。”
蘇懋:“現有線索證據,所有嫌疑人裏,的确只有他能做到來去自如。”
太子:“要能靈活應對,別人不會生疑——兇手要有一定的權力,你對姜玉成,也并非無有懷疑過。”
“每一個嫌疑人在證據尚未完備前,都不能感情用事的信或不信麽,”蘇懋清咳一聲,“比如吊在奉和宮門口中的王高,事件發生的當下,吳永旺童榮孫守勤幾乎都是親歷者,孫守勤已死,童榮說是跑出房間,落單,吳永旺手受傷一個人在房間,并未移動,同樣可疑,但沒有切實證據,就不能斷定他們誰就是兇手麽。”
太子垂眉:“但你似乎已經知道了。”
蘇懋看着紙上信息,大腦快速轉動,最後微微一笑:“一切,還需要證據支持。”
少年眉眼彎彎,露出漂亮的小虎牙,看起來似乎頂了整個春日陽光,明媚又耀眼。
太子眉尾微揚:“要孤幫忙?”
蘇懋趕緊從卷宗裏拿出一張紙,給太子看:“徐昆雄對吳永旺的恨,還有吳永旺手傷的那麽是時候……我有些想法。”
太子看了眼,淡定将紙頁收起,視線淺淺掠過少年潤澤唇角,白白的小虎牙:“可有害怕?”
“怕?”蘇懋沒反應過來,怕什麽?
太子:“都知監。”
蘇懋懂了,對方說的是那裏殘酷的霸淩行為,他親眼看到了的。
“封閉的環境,豎起的高牆,特殊的群體規矩,壓抑得不到釋放的情緒,經一定時間的催發,有個別人極大可能形成一定的扭曲的價值觀。”
蘇懋聲音疏淡:“他們會挑選那些新進來,對環境狀況不了解的陌生人,來發洩自己的情緒,為了這個行為能夠順利,他們會選擇一些‘不同’,比如性格孤僻內向,一段時間很難融入群體的,或者身體特征與大多數人不一樣,比如過高或過矮,或胖或過瘦,有特殊疤痕或者幹脆長得醜,又或者直接是偏遠小地方來的人,口音與衆不同……只要想欺負一個人,你總能找到他身上不一樣的點,放大它,孤立它,讓大家一起笑話他,繼爾欺負他,辱罵他,虐打他。”
“霸淩者通過這樣的行為,顯示出群體裏的地位不對等,彰顯了‘權力’感,鞏固自己的位置,越是引領這樣的行為,越是號召更多人圍觀或加入,‘權力’感就越大,更讓底下人追捧和羨慕,久而久之,就馴化出了‘服從’這個東西,慢慢的,這也被叫做‘規矩’,而被欺負的人習慣了,麻木了,知道求助無用,也就認了命,要麽被欺負死,要麽加入。”
只不過這個案子裏,除了野心的權力欲,還多了一點——挑戰對生命的裁決權。
兇手已經開始殺人,不可能再停下。
蘇懋是真的不害怕,當你懂了事件發生的原因和邏輯,知道接下來的軌跡,腦子裏想的會是應對,而不是害怕。
可不害怕,并不意味不憐憫。
看到的危難越多,越不希望再出現這樣的危難,看到的惡越多,越會理解善的珍貴。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開啓猜兇手環節,嫌疑人列出如下:太子副門正徐昆雄,小郡王姜玉成,殿前司向子木,都知監掌司吳永旺,吳永旺徒弟童榮,24小時內,本章評論區,留下你認為是兇手的名字,每人一次機會,真相大白時,作者會給所有猜對的寶送心意小紅包~來吧寶子們,盲猜抽兇手ssr卡嗷(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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