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倒是會使喚孤 你到底要什麽,說話!

西域商圖?

這個聽起來新鮮, 又透着神秘,蘇懋狗腿的給太子斟上茶:“願聞其詳。”

太子卻不再繼續了,垂眸掠過桌上的茶:“孤不渴。”

不渴你倒是說啊!

蘇懋左右看了看, 把一邊桌上的點心幹果拿了過來,擺開。

太子仍然道:“孤不餓。”

不餓你倒是張嘴啊!

蘇懋暗自磨牙:“殿下可有所需?”

你到底要什麽,說話!

太子視線滑過蘇懋細細的腰, 落在貴妃榻上:“無有,只是說來話長。”

蘇懋恍然大悟, 桌椅硬硬的,坐着倚着都不舒服,哪裏有貴妃榻好?他立刻過去,将貴妃榻整理拍打了一番, 一個個大枕小枕排隊放好——

“請殿下移步?”

太子略颌首, 還真起身過去了,似乎很滿意,還順口讓了讓蘇懋:“你也坐吧。”

貴妃榻和一般的小床不一樣,是有背靠有邊倚的,太子的貴妃榻更是豪華,比一般人睡的床都不差了, 夠大夠寬, 別說做兩個人, 躺兩個人也不算太擠,上面還放了四方小幾,一壺四盞的天青色茶具,再放些幹果蜜餞, 開茶話會不成問題。

但太子不是來開茶話會的, 也沒有在桌上放幹果蜜餞, 而是拿了筆墨紙硯過來。

太子坐定,飲了口茶,見蘇懋給自己墊上了小墊子,坐舒服了,在慢條斯理開口:“你當知邊關戰亂,是自九年前起。”

蘇懋點頭:“知道。”

太子:“那你可知戰勢最嚴重的地點?”

這個倒是不知道,蘇懋搖了頭,他看的只是書中背景介紹,對這些細節不太清楚。原文是權謀類小說,着重描寫的是皇子間的潮流暗湧,今日你堵我,明日我堵你,今日你算計我,來日我坑回去,這場戰争只是導致眼下形勢的背景原因,至于地點在哪裏,哪裏交戰最為激烈,我方都有什麽人犧牲……很多不會寫在裏頭。

就比如他現在經歷的一切,這些命案,身邊活生生的人,書裏似乎不存在一樣。

太子打開輿圖,修長骨節一滑,定在一處:“是這裏。”

蘇懋更安靜了。

太子停頓片刻,給足了他思考時間:“懂了?”

“此處山川走勢——”蘇懋好像懂了,又沒完全懂,“似乎是個隘口,不管往東還是往西,都是一馬平川。”

這種地勢肯定是兵家必争之地?

可看它所在,又并沒有在正北戰線之上,明顯的屬于我方疆土,平時管理起來應該不太難,這裏有什麽特殊之處?

太子道:“江南水沃,蠶桑大興,織戶技巧,絲綢一道頗為擅長,縱是光澤沒那麽鮮,顏色沒那麽亮,拿到西域,也是衆人高價争搶之物。”

蘇懋頓時明白了,古有絲綢之路,不說巧奪天工的技藝,就說這原材料,別人那裏也沒有,物以稀為貴麽,西域就喜歡中途賣過去的這些寶貝東西。

商人走西域,帶過去絲綢茶葉,帶回來金子和特産,源源不斷的收益,滋養家族,也惠及四周,這賺的可不是一般多的錢!

“這是他們的必經之路,”蘇懋懂了,“但這次戰亂,受了很大影響?”

太子颌首:“走西域的商隊,江南李家獨大,李家富庶,曾經是皇商,他家也不做別的生意,只走西路,只是運氣不好,戰事起時,正值老家主意外身亡,新家主臨危受命,年輕的家主經驗不足,折在了外域,唯一一份商圖也丢了。”

蘇懋:“商圖?”

“你當知曉,走西域諸國,需得經無數片沙漠,”太子垂眸,修長指節在輿圖上滑過,一處處大片面積,正是沙漠所在,“想順利通過這種地方,可不容易。”

蘇懋不要太知道,沙漠氣候可不是炎熱缺水那麽簡單,還時有風暴,一個不注意,就可能被流沙坑卷走,若無熟悉地形的向導,或手執清晰路線圖和指示,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走不出來。

“這商圖……是李家人自己繪的?因要保證巨大的財富不外流,此圖有且僅有一張,每代家主保管?”

“不錯。”太子贊賞的看了蘇懋一眼,“沙漠地形不似山川,變化迅速,縱使有人這一次跟着,默默記下了道路,下次自己走,也會發現所遇不同,路并不對,李家是用了數代積累的經驗,編出了一套規律,就在那地形圖上,只其家主會懂,但随着這次年輕家族的死,這張圖的遺失,這條路便斷了,巨大的財富機會,便也跟着消失不再。”

蘇懋沉吟:“也就是說,這張圖非常重要,誰能重新得到它,誰就得到了這個巨大財富的機會。”

太子:“是。”

蘇懋:“但是這幾年下來,并沒有人再重新走西域?”

太子颌首。

所以這圖從丢了之後,再也沒再現世!難不成這次的案子,是為了這個?

蘇懋不再猶豫,把自己之前的想法懷疑竹筒倒豆子似的,在太子面前都說了。

太子聽完,沉吟片刻:“不無道理。”

蘇懋:“所以當年這張圖的下落,可有人知道?”

太子想了想:“倒是聽聞輾轉過幾個匪窩,匪窩的生意,殘忍且雜亂,又被人剿滅,此後再無消息。”

也就是說這張圖還沒有現世,中途經歷過太多波折,消息可能哪兒都有,不一定真,但有件事是肯定的,只要擁有了圖,就有了潑天富貴的機會。

蘇懋直覺,得去好好查一查,這張圖非常重要。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

太子眉間皺了一下,淡淡掃過去:“何事?”

歸問山進來才發現,房間內氣氛有些暧昧。

陽光灑在地面,耀着燦燦暖金,空氣中飄着淡淡茶香,沁人心脾,太子和蘇懋于貴妃榻上對坐,同樣的陽光點綴在他們的發梢衣角,跳躍的活潑,仿佛中間再不能插一個人。

歸問山發誓,他并沒有打擾的意思,趕緊規矩行禮:“小人有事禀報。”

太子:“講。”

歸問山:“那兩具骸骨的身份,找到了。”

蘇懋騰的站起來:“是誰?”

他就知道歸問山不會讓他失望!這人非常行的!

歸問山:“太監屠路,山西人,個子高壯,太監群裏數他最高,頭尤其大,生的不醜,但有一點地包天,會些三腳貓的功夫,十歲進的宮,于七年前仲春失蹤,失蹤時年四十……”

蘇懋聽他說着,身體特征與挖出來的男性屍骨相符,但歸問山一向少有廢話,着重說他會武,籍貫,可是有什麽隐意?

太子:“大皇子的人。”

蘇懋這才恍然大悟,會武,山西人,大皇子尚武,身邊選人第一條就是看這個,山西人……現在的兵部尚書,不就是山西人?

“這個屠路,死時穿着绛紫色衣服,所以當時是大皇子生辰?”

“非也,”太子道,“所有皇子中,仲春生辰的,唯有四皇子。”

歸問山:“屠路失蹤前,的确在長信宮當差。”

蘇懋都聽愣了,所以這個死了的太監,看起來是四皇子的人,其實是大皇子的人?這是顆釘子?

但歸問山沒有直說,只是暗點,恐怕也是沒有證據。

太子就很聰明了,随便一聽,就理出了關系,順便點明給他這個對宮鬥奪嫡不敏感的人。

蘇懋深吸了口氣,消化完這一條,又問:“那女子呢,是誰?”

歸問山:“這個我不能太确定,只是懷疑是當初伺候馮貴妃的宮女,叫呂梅芝的。宮中遴選宮女,各項都有規矩,身高就是其中一條,肯定不能太矮,但有些宮女進宮時年紀尚小,看不大出來日後能長多少,這呂梅芝幾乎沒怎麽長個,是宮女裏最矮的,日常會受些嘲笑,而且在九年前,就是邊關戰事起的那一年,她崴了腳,行動經常不便,忍着不說,堅持着上差,被人譏笑了很久……”

他說了幾個特點,都與蘇懋驗骨結果相符。

“……她也是七年前失蹤的,失蹤時剛好二十歲,還有一點我感覺有點敏感,不知道于案子來說重不重要,宮女呂梅芝性子有些孤僻,在宮中并無好友,但她有個幹娘姓周,現在五公主身邊當差。”

蘇懋脫口而出:“周嬷嬷?”

歸問山頓了一下:“是她,原來蘇內侍認識。”

蘇懋并不認識,只是才問話寧娘子不久,寧娘子吐槽說周嬷嬷管的嚴,讓她占不着便宜。

五公主今年才十八,七年前十一,且因一直是空中小透明,看不出有做這件事的動機,周嬷嬷就未必了,宮裏人心隔肚皮,誰知道誰是誰的人?

他問:“幹女兒失蹤,周嬷嬷就沒反應?”

“有,”歸問山道,“說是難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見人就問,很久之後才接受現實,到了現在,還會為呂梅芝上香。”

太子:“太監屠路和宮女呂梅芝,可曾交往甚密,可曾有隐密消息?”

歸問山搖頭:“并無。屠路面相有點兇,并不平易近人,呂梅芝孤僻,不愛與人來往,小人查找過往記錄時,未發現二人有牽扯。”

并無牽扯,卻死在同一日,被埋在一個坑裏……

會不會是為主子辦事途中撞上了?

剛好剛才和太子聊到了西域商圖,蘇懋道:“難道他們兩個是在奉別人的命令,在尋找西域商圖?這圖在宮中?”

如果是這樣的話……

好像可以解釋兩個骸骨的傷?

蘇懋一邊回想一邊道:“坑裏的男性屍骨,後腦曾遭到過重擊,觀其點狀發射蛛網的特點,像是重物擊打,比如石塊,他的鼻子,側臉,也有細碎傷痕,肋骨上也有斷裂;女子小腿骨斷裂明顯,傷處平滑,應是銳器所致,看起來像刀或者劍砍傷,但傷成那個樣子,下半身骨骼保存仍然完好,沒丢哪一塊,也就是說當時肌肉還是部分連着的,她沒有做處理,而是之後跟男性死在了一處,還被埋在同一個坑裏……”

“我在想,傷處細碎繁多,像是多次傷害造成,會不會是此二人争搶什麽東西,動了手,兩敗俱傷仍然不甘心,最後一起死了?”

歸問山怔了一下:“那本案,豈不是不存在兇手?”

蘇懋搖了搖頭:“目前線索并不明确,這只是一個猜測方向,不一定對,能解釋所有,就比如,如果此二人兩敗俱傷而死,那埋他們的人是誰?這個人可曾看到二人争鬥,又為什麽不言不語,直接埋了人?”

怎麽看都有點心虛的樣子,莫不是中間也動了手?或者,知悉這二人争搶的東西,為了保密?

太子道:“可要去問問五公主?”

蘇懋知道太子有意幫忙,當即點頭,笑出小虎牙:“要的!謝謝殿下!”

太子颌首,叫歸問山退下,換了身衣服,帶蘇懋出了奉和宮。

不過路上,他還是提醒蘇懋:“五公主在宮中一直聲名不顯,也從未和誰走得近,是以到了适婚年齡,才如此緊迫。”

蘇懋明白,就和之前自己想的一樣,五公主在宮裏是個小透明,沒必要動機,也沒足夠本領去争搶這個東西,如果真的是抱上了哪位皇子或宮妃的大腿,她不可能直到現在才被看見,以這樣的姿态選驸馬。

這世道,女子婚嫁何等重要,平民尚且要提前很久為女兒相看,何況皇家?有親娘的公主,早早就為女兒選定了方向,男女雙方互有暗示,唯有五公主,拖到十八還沒人管,看看這驸馬人選都是什麽人,光安恪侯家這對兄弟,就足夠惡心人的了。

“我知道,我就想問問那位周嬷嬷,”蘇懋想着自己一個太監身份,也不合适見五公主,“五公主那邊,殿下幫幫忙呗?”

太子:“倒是會使喚孤。”

他嘴裏說着不情願的話,實則沒有推脫,到了地方,自己一個人去見了五公主,蘇懋則沖一同被留下來的周嬷嬷笑了下:“嬷嬷是五公主身邊的老人,是一直在這裏伺候麽?”

周嬷嬷身材微胖,生着一張圓圓的臉,看起來有幾分可親:“那倒不是,老奴是五年前派過來的。”

蘇懋微微笑着,話音也很親切:“我觀嬷嬷身寬體胖,想來五公主脾氣很好,不難伺候了。”

周嬷嬷:“五公主溫柔端惠,從不苛待下人,不瞞蘇內侍,老奴日子的确過得不錯。”

“我聽聞周嬷嬷曾收了個幹女兒,”蘇懋道,“可是空中寂寞?”

周嬷嬷便嘆了口氣:“老奴沒福氣,那孩子啊,去了。”

蘇懋:“去了?”

“是啊,突然就失蹤了,不見人死不見屍,”周嬷嬷閉了閉眼,“你也是內侍,當知道這宮人若是失蹤,大概率是去了哪裏,老奴也沒法子,只當是沒這個緣分。”

蘇懋:“嬷嬷可是感覺人沒得蹊跷?那有沒有想辦法去查一查,為其報仇?”

周嬷嬷淡淡看着他,似意有所指,又似什麽都沒說:“去哪報仇?沖誰?梅芝這孩子平時很乖,都是悶頭做差事,連得罪人都不會,哪來的仇人?”

蘇懋便又問:“嬷嬷可知她失蹤前在做什麽?”

周嬷嬷搖頭:“老奴雖認了她做幹閨女,卻也只是教教她宮中規矩,帶她一她,讓她別走錯了路,再瞧着合适了,幫她尋個好差事,宮中生活不易,老奴能做到的有限,未來還是要靠她自己闖的,那時她到底在做什麽事,聽了主子什麽吩咐,她懂規矩,不會與外人道,老奴又怎會知曉?”

蘇懋問了幾個問題,周嬷嬷都似這般,答的模棱兩可,總是不在點上,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在應付,總之,再問也不會有結果,他便轉了方向,突然問起五公主——

“嬷嬷對五公主選驸馬一事怎麽看?”

周嬷嬷還是不動聲色,眼觀鼻,鼻觀心:“主子的事,哪有老奴插話的份?”

蘇懋:“可你是伺候五公主的人,未來還會随五公主一起進夫家。”

周嬷嬷:“老奴只盼主子一輩子平安順遂,千萬不要有什麽災禍。”

蘇懋就直接點了三個人出來:“安恪侯府單君卓單君陽兄弟,荊國公府的二爺檀盛,嬷嬷覺得此三人怎麽樣?”

“侯府大公子時時帶笑,看起來很和氣,小公子銳利不好惹,一旦有了家人,維護之意定也很重,荊國公家的二爺才華極勝,人人稱道子風雅,都是不錯的人。”

看得出來,周嬷嬷不想得罪人,每個人都減了優點再說,可說話時的神情語氣,可并不像中意贊賞。

蘇懋又問:“寧娘子呢?她近來在宮裏為五公主做繡活,嬷嬷用的可順手?”

周嬷嬷笑意有些奇怪:“手藝倒是不錯,就是有些市井小毛病,讓人看着厭煩。”

蘇懋垂眸,低低笑了。

有意思,周嬷嬷和寧娘子,互相看不順眼,你說我不好,我說你不好,還擺在了明面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