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可看夠了? 太子垂眸,看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蘇懋和太子在五公主處停留的并不久, 大概了解到了想了解的東西,就離開了。
宮巷悠長,兩人并肩而行, 有淡淡桂花香氣從宮牆外罩來,盈滿衣袖襟角。
太子長身玉立,姿态端雅沉穩, 或者說,他一直都穩的很, 你甚至看不出他平靜的表情下是愉悅還是隐怒。
“五公主應該與此事無關,”他一邊走,一邊将與五公主見面的結論告知,“她身體不是很好, 心性談不上單純無害, 但比起謀事,她更願意躲的遠遠,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若她有所求,孤不會看不出來。”
這位五公主,只怕是連戲都不肯多演的。
蘇懋相信太子的判斷:“她身邊這位周嬷嬷,就不一定了。”
顧左右而言他, 讓人看不透。
“周嬷嬷對五公主好不好?”蘇懋看向太子, 問, “她看起來面善和氣,宮中好似也沒有什麽她不好的傳言。”
太子想了想,道:“周嬷嬷調過來,是因照顧五公主長大的奶娘意外去世, 宮中老人, 伺候人的活熟練, 周嬷嬷能頂這個缺,想來不是不會做事的,但主仆是否交心,外人不得而知。”
外人是不知道,他這問的這不不是外人麽,蘇懋看太子:“殿下覺得呢?”
太子垂眸:“若問孤,成年的皇子公主,不會對任何人交心。”
幼時懵懂,對危險及來源一無所查,對于身邊幫助的人沒辦法不交托信任,随着成長心智成熟,對于事物有了自己的見解,宮中這種糟糕環境,信任就更成了難得的事。
“——看路。”
肩膀被大力一扣,身體旋進太子懷中,蘇懋才發現自己走了神,差點踩進一個水坑。
太子垂眸看他:“眼睛白生的這麽好看,送給誰了,嗯?”
蘇懋:……
“抱歉。”
他趕緊站直,對面太子也恢複了平日的優雅站姿,雲淡風輕,一副萬事不過心的樣子,方才那一瞬間的緊張心跳……是他聽錯了?
蘇懋感覺現在這個場面有些奇妙,別人還想讓他勾引太子,太子才是個中大師吧!這若即若離的暧昧,仿佛欲擒故縱的手段,他要是會,誰拿不下?
而且太子看起來就很正常,他但凡想偏一分,就是他自己思想龌龊……
不能再想了,這麽琢磨一個人不是好事,不管對方是男人還是女人,過分好奇,是會栽進去的。
蘇懋提醒自己,把心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晃出去,看了看天色:“我們這就回去了?”
太子垂眸看他:“想去何處?”
蘇懋:“歸問山不是找到了兩個死者的身份?過去這麽多年,此二人住處,可還能尋到?”
“原來不只不看路,還沒認真聽,”太子唇邊勾出淺淺笑意,“太監屠路住的屋子,經年來轉轉換換,就算有痕跡,也早已消失不見,宮女呂梅芝,因從進宮起就倍受排擠,住的屋子是最偏僻邊緣的存在,當時沒有人同住,之後也沒有人願意換往,便一直空着。”
蘇懋耳根有些熱,歸問山的确做事靠譜,但凡能查到的,細節也未漏過,他當時的确因為腦子裏想法太多沒留意,但被這麽調侃,當然不能認:“我那是在思考。”
就算他真的錯過了也沒關系麽,回去奉和宮,也是會重新看到的,歸問山活兒做的細致,所有信息必會記錄在紙上,一看便知。
太子定定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前,并沒有繼續調侃。
蘇懋卻覺得這一眼頗有些意味深長,這人剛剛是不是笑了?自己的樣子很好笑?
他揉了揉發燙的臉,清了清嗓子,跟上。
路有些長,越來越安靜,越來越偏僻,慢慢的見不到人影,聽不到人聲,連風拂草葉的碰撞聲都尤為清晰,要是沒個伴陪着,還真挺吓人的。
分撥給宮女住的地方和太監一樣,都是專門劃出來的,位置談不上好,環境也不算美妙,連陽光的照射可能都要看角度,可皇宮夠大,真想排擠一個人時,總能找到最偏僻最不友好的地方。
宮女呂梅芝住的就是這樣的地方,一個靠宮牆的小石屋,單獨一小間,沒有圍欄,沒有院子,看起來安全性就很差,門但凡不結實,就很容易被人侵入。
“咦?這個石臺有點意思。”
蘇懋踩了踩門前石臺,發現這塊大石頭放的很巧妙,看起來像是助人腳踩的臺階,但若石臺翻個面,就會高兩分,剛好能擋住門腳,而房間的門是往外開的——
也就是說,只要石臺挪一下,這門就打不開了。
他前前後後踩了兩遍,石臺旁邊長有野草,茂密但并不結實,他用力推一推,石臺是可以推動的,也就是說,很多年前,這個石臺本就是活動的。
至于穩固性……
石臺是一個長方體,保持橫着放的姿态,翻個面,能做臺階,擋不住門腳,再翻一次,高度剛剛好擋住門腳,不管怎麽放,它都是穩穩橫卧在下一層臺階上的,不會滑下來。
看起來就像一個不允許別人開門的機關。
但是它很重,蘇懋試了試,憑自己的力氣,可以稍稍推動它,知道它是活動的,但是想雙手擡起來給他翻個面,卻是不行的,這塊石頭,很重。
他一個大男人都不行,一個矮小的弱女子能行?
蘇懋眉心微蹙,難道是他想多了,這是巧合?
“玩夠了?”
太子等他踩上踩下又摸又推,終于玩不動了,才懶懶伸手,輕描淡寫的擡了下石臺邊。
石臺發出短而厚的摩擦聲,迅速翻了個面,擋住了門腳!
蘇懋看的眼睛一直:“等等,你為什麽能搬動!”
他不信邪的上前,兩手扳在石臺上,再試——
石臺只是意思意思響了一下,紋絲未動。
蘇懋:……
太子:“孤不曾見過薛将軍,但知她最拿手的是重弓,而擅重弓者——”
“除了準頭好,還很重!”蘇懋明白太子在提醒他什麽,“拉弓需要很大的力氣,向來以男子為多,鮮少聽聞女子擅長,可萬事有例外,女子也有擅武力氣大的,這呂梅芝,或許就是天生力氣大的!”
這是呂梅芝的住處,這個石臺的出現絕不可能沒有原由,如果不需要經常推擡,石臺不可能過了七年還是能活動的,用它做物理意義上的門闩,就能解釋的通了。
呂梅芝人在房間時,石臺沒用,若有人來,她第一時間就能知道,她不在家時,這樣偏僻的地方,這樣簡陋的房門,如何保證隐私?石臺的用處就體現出來了。
且這石臺還夠重,成年男子尚且推不動,何況別人?
這就是呂梅芝暗藏其內的小心機!
“可若她會武功或者力氣很大,沒道理周嬷嬷不知道啊,”蘇懋沉吟,“她們是幹娘和幹閨女的關系,別人不知道的秘密,彼此互相應該沒那麽多保留?”
太子推開門:“進去看看。”
“阿嚏——”
蘇懋一進去,就打了個噴嚏。
房間很小,僅有一扇很高很小的北窗,空氣流動有限,透着一股黴塵味道,經年過去,房間裏鋪上了厚厚灰塵,牆角桌邊也有蛛網結連。
房間裏東西也并不多,一床一櫃一桌椅,除此之外再無其它,一眼就能看得到頭,而這些地方,明顯也在很久之前就被搜找過了,有些雜亂。
“這……想找到點靠譜的證據或痕跡,估計有點難。”
“未必。”太子墊着帕子,從門後撿起一物。
蘇懋湊過來:“這是……木簪子?”
太子:“是壽簪。”
桃木質料,猴子獻桃,是對長壽的美好祝願,一看就是送給長輩,或者老人家的。
再觀雕工,雖打磨的很光滑,不見一根倒刺,但桃子雕的着實算不上好看,絕非匠人所為,該是自己磨的。
在二十歲宮女呂梅芝的房間,出現這個東西,大概率只有一種解釋——是她為別人雕的。
“呂梅芝親手雕刻,送給周嬷嬷的?”
蘇懋看了看四周,東西掉在門角落,想來是當年搜屋子的人不太看得上這不值錢的東西,就沒管,任其在這吃灰。
太子:“若這确是死者遺物的話。”
“應該沒錯……”
蘇懋估量着簪子落下的角度,往後退了幾步,後背抵到歪斜的桌子,他順手将桌子擺正,眼睛一亮:“殿下你看,若當時這木簪就放在桌上,有人大力一推——它是不是正好會飛到門側角落?”
太子看了看,颌首:“既然不是後進來的人丢的,此物該是死者出意外之前,放在桌上的。”
用來做禮物的,親手雕刻的東西,不可能随手放在桌上,沒備錦盒,這就是不會馬上送出去,那就是需要繼續打磨了?
這可能是死者在遇到意外前,安排好接下來要做的事。
蘇懋沉吟:“對這個簪子這麽看重,這對幹母女感情應該非常好?”
可是……
“未必,”太子回答了他的話,“感情好,周嬷嬷為何沒來收拾呂梅芝的房間,任它破敗如此,也未能看到拿走這枚簪子?”
蘇懋微微閉眼:“所以在人前擺出的那麽多思念,只是在人前。”
周嬷嬷并不像衆人面前表現出來的那麽愛幹女,嘆息難過也只在嘴上,反而是呂梅芝這個幹女兒,心有孺慕,對周嬷嬷這個幹娘親厚有加。
這枚簪子,大概率就是呂梅芝為周嬷嬷做的。
“這簪子還沒做完麽?”蘇懋拿起來仔細看,“若不是還需要步驟,為什麽放在桌上,一副準備要做什麽的樣子……”
太子一看就明白了:“還未上漆色。”
蘇懋:“簪子也需要上漆?”
太子颌首:“但凡木頭,想要保存久些,哪怕是清漆,都需要薄薄上一層。”
“我知道了……”蘇懋兩眼微亮,“殿下是在提醒我,宮女在宮中沒有采買的地方,這一步,定是要求人的!”
但事情過去這麽久,呂梅芝到底求了誰,準備從哪拿漆,恐怕難查,但若要用漆,宮裏只有內官監管着!
太子:“若孤記的不錯,從此處到內官監,路只有一條。”
“那咱們還等什麽,”蘇懋拉起太子就往外走,“殿下怎麽可能記錯,走啊!”
太子垂眸看了眼握在他腕間的手,并沒有提醒蘇懋,靜靜跟着往前走。
“殿下給指個路呗,”蘇懋一路走出偏僻巷道,就不認識了,“不是說只有一條,怎麽還有岔路的?”
太子:“岔路不通內官監,往右。”
蘇懋右拐,繼續往前走,走出一段,發現不對了:“這邊好像……熱鬧起來了?”
太子:“內官監掌理木,石,瓦,土,木材,油漆,及各米鹽庫,營造庫,凡有修葺建造之事,都是他們份內,是以來往人員頗多,越近,越吵鬧。”
蘇懋若有所思:“那如果呂梅芝是過來拿漆的路上遇到了意外,肯定也是在偏僻之處,不可能再往前……也就是咱們剛剛走的那一小段路?”
太子:“如此,事發地點,可能就在附近。”
但是這裏距離挖出骸骨的地點很遠……不,這不是問題,蘇懋想,挖出骸骨的地方,本就是二次掩埋之地,他們現在要找的,不就是另一半骸骨?
他想着得把這個地點标出來,稍後和小郡王尋找的沙子線索做重疊,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具體的東西,正想着,後脖領被輕輕往後一拎,他整個人靠在了牆上。
“——噤聲。”
因在宮巷邊上,空間并不大,太子緊緊挨着他,想把他攏在了懷中。
好像和太子在一起時,總是會遇到各種意外。蘇懋都有點習慣了,太子不知道把他按住過多少回,也攬過他的腰,帶他翻牆,躲避危險,但這一次好像特別不一樣。
太子靠的太緊,扣住他後腰的手也太緊,秋裝衣料不厚,根本擋不住肌膚的溫度,他似乎能感受到對方略比他高的體溫……微一擡頭,看到的是流暢收緊的下颌線,以及漂亮的喉結。
蘇懋張了張嘴,一時忘記想說什麽了。
太子按了下他後腰:“可看夠了?”
“沒,”蘇懋趕緊低頭,“我又不是沒有……”
他內心微嘆,有是有,但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有些人的身體就是比別人漂亮很多。
太子說完話,視線卻并未移開,一寸寸掠過蘇懋眉眼,微側的臉部弧度,甚至衣襟未能掩蓋完的,鎖骨上漂亮的小窩窩。
看得明目張膽,理直氣壯。
蘇懋卻心思不在這裏了,并未察覺,他看到了旁邊走過來的人,他就說,太子怎麽可能無緣無故把他按在牆上!
來人是安恪侯家兩兄弟,正在争吵,可能見四周無人,吵的聲音還挺大。
“大哥真想同我搶?不覺得自己年紀有點大了?”弟弟單君陽理直氣壯的提醒,“未來的安恪侯,可是要撐家做頂梁柱的,尚公主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适?”
單君卓微微一笑:“不合适壓你一頭,還是不合适有錢?”
他慢條斯理,話音淡淡:“自古男婚女嫁,男的長幾歲又何妨,我想不會有人介意這點,至于襲爵,家族的實惠在哪裏,面子在哪裏,裏子又在哪裏,你我心知肚明,以此借口勸退我——我的好弟弟,你是還沒長大麽?”
單君陽話音陰森:“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東西還沒拿到手,就着手組織隊伍了?往西邊可不走,你真以為能搶過皇子?”
“哦?我搶不過,你能拿到?”單君卓冷嗤一聲,“也是,我的弟弟,七年前才十四歲,那時候就敢殺人了呢。”
“你——”單君陽憤怒,“別以為尚了公主就可以高枕無憂,五公主可是從未戰隊過哪位皇子的!”
單君卓微笑:“所以才需要我來幫忙啊,弟弟不也是這般想的?”
這對話……信息量巨大啊!
蘇懋抓着太子的手,越握越緊,直到手被對方大力捏了一下,他才回過神,擡眼看太子。
太子垂眸,看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風聲過耳,溫柔的有些喧嚣,陽光跳躍在指尖,活潑的過的頭,讓人想裝沒看到都裝不了。
蘇懋:……
糟糕,他什麽時候握住太子手的!
但這是意外情況麽,誰能預料的到,立刻放開好像又有些刻意,眼底轉了轉,湊近太子,用能控制的,最小的氣音,在他耳邊說:“殿下好生英明,果然是西域商圖……”
太子随着他的動作,也在他耳邊小聲回了一個字:“嗯。”
因距離太近,差點擦到他的耳朵。
蘇懋耳根嗖的熱了,慢慢發燙,但這好像是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