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是個小騙子 你以後就知道了

于是現在的結論就很明顯了——

要找曾經有過沙子的地方, 目标範圍麽,得在宮女呂梅芝去往內官監的那條路上,還得是前半截, 最偏僻的那一段,人很可能就是在附近遇的害,兇手拖着屍體能去多遠, 宮中人多眼雜,最怕被發現, 遂第一埋屍地點定然離那裏不遠。

而這個地方呢,七年前動過土,兩年前也動過土。

這麽一看,交叉比對下來, 是不是就很容易找了!

蘇懋眼睛亮亮的看着太子, 太子微微颌首:“嗯。”

甚至不等對方更多的話,就直接走出去,也不知吩咐了誰,總之,事情已經辦起來了……

回奉和宮的路上,蘇懋看着太子, 不得不贊嘆, 太子殿下效率就是高!可這麽好, 這麽優雅的君子,文韬武略,廟堂江湖,人心的叵測與美好全都懂的人, 竟然被廢了。

這屆皇帝不行啊。

不過這天晚上蘇懋睡的不錯, 好歹是有了收獲, 過了最難的那一段,只要找到了想找到的東西,破案可期!

他不但睡得好,夢做的也好,夢中太子溫柔極了,不但沒有陰陽怪氣的調侃他,還噓寒問暖,給他端茶,給他倒水,還問他魯班鎖好不好玩,說其實孤本人是魯班鎖成精,更好玩……

蘇懋吓的當時就睜開了眼睛,睡意全無。

然後就看到了剛剛打開門,朝他看過來的太子:“找到了。”

什,什麽找到了?魯班鎖麽?

蘇懋吓的好懸當即爬走,急的不行的時候,還不忘摸摸下巴……還好,昨晚睡覺前悄悄處理過一回,現在并沒有什麽痕跡。

“愣着做什麽,”太子挑眉,“走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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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懋有點傻,走,走去哪,去玩你這個魯班鎖嗎?我不會啊!

太子忍無可忍,把他拎起來,交給鮑公公:“把他洗幹淨。”

蘇懋更慌了,什麽叫洗幹淨!洗幹淨幹什麽!

直到被鮑公公浸了冷水的帕子蓋上臉,他才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什麽嘛,洗幹淨是指洗臉啊。

“殿下要去哪裏?”他試着問鮑公公。

鮑公公慈愛的看着他笑:“你這孩子,怎麽自己的事都忘記了?不是你求殿下幫你查埋屍之地麽?”

蘇懋登時眼睛亮了:“殿下查到了?”

這麽快的麽!這才過去一夜而已!

“殿下辦事,何曾慢過?”

鮑公公說完,才感覺這話稍稍有點不對勁,雖然他是個太監,但也是男人,說男人辦事快,可不是什麽好詞,殿下可不能有這個名聲,又加了句:“若要慢,必是期間有更多妙處要體會,你以後就知道了。”

蘇懋:……

什麽叫我以後就知道了,我不知道!你們今天怎麽回事,怎麽一個個說話都怪怪的!

鮑公公等了一會兒,不見小太監回話,再一看對方表情,那眼睛圓的,那耳根紅的,他笑的牙華子都快露出來了:“咱家就事論事,蘇內侍想到哪裏去了?”

“您快別說了,”簡直越描越黑,蘇懋拎起袍角,轉身往外跑,“我去尋殿下了!”

太子殿下倒是沒廢話,直接将他帶去了現場。

小郡王和歸問山都在,歸問山正帶着一堆太監同,拿了鋤鎬正在挖,小郡王一看就是沒睡醒就跑進宮看熱鬧的,還打着呵欠。

這裏的确離呂梅芝的房間不遠,也在去往內官監的必經之路,正好是最偏僻的那一段。

看得出來,他們并沒有開始挖多久,僅有的幾個坑都不算很深。

“咦,我挖到了!歸門正快來看看,這是不是骨頭!”

歸問山打聽消息,問事還行,看骨頭就不擅長了,回頭一看蘇懋來了,就招了招手:“蘇內侍來認一認。”

蘇懋走過去,接過那塊白褐色的東西,吹了吹灰,仔細辨認了片刻,才道:“沒錯,這就是人的骨頭,手背上的,手舟骨。”

“哪呢哪呢我也要看!”

姜玉成扒拉開人,立刻湊了上來,看到骨頭,也不困了,眼睛裏也不冒淚花了,眼睛睜的溜圓:“這麽小一塊,你也能認得出來?”

當然,這是法醫的必考功課。

蘇懋面色平靜:“為何只有這一小塊,其它的呢?”

若是人的骸骨,已經掩埋在此處,那至少得有另外一個上半身和下半身。

可歸問山帶着人忙活了半天,挖挖找找,只尋到一些非常細碎的骨頭,比如這手舟骨,月骨,豌豆骨,以及腳上的趾骨,零零碎碎,加起來也只十來顆,再多的,沒有,大骨頭更是一根都沒有。

除了骨頭,唯一有價值的線索,便是埋在土裏的衣料,比之前挖出來的那一片更大,淺綠色,一看就是宮女在春夏穿的衣服。

這就奇怪了,要是人沒有在這裏被埋過,那這裏不應該有這些細碎的骨頭和衣服,要是人在這裏被埋過,剩下的骨頭呢?總不會憑空消失吧?

太子站在一邊:“叫人過來問問吧。”

姜玉成好奇:“叫誰?”

太子看了他一眼:“宮中如今誰是外客?”

“那自然是那位寧娘子——”說着,姜玉成拍了下大腿,“不對,還有荊國公府的二爺檀盛啊!幾位表兄昨天叫了安恪侯公子進來問話,今日正該荊國公,我過來時那邊好像正好傳話,說是這邊二爺到了……等着,我去去就來!”

小郡王風風火火的跑了,不一會兒,就将兩個人帶了過來。

見太子不說話,蘇懋就代勞了:“兩位對此地可熟悉?”

檀盛和那日見到的一樣,一看就是高門大戶家的公子,站姿優雅,矜貴十足,又因身上氣質,透着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君子氣派,只是并不愛笑,顯的有些高冷:“不熟。”

“妾身也沒來過這個地方……”

寧娘子左右看了看,視線停在那塊布上:“這過這塊布妾身倒是挺熟,該是江寧織的梭棉,不過是老工藝了,現在都沒這麽做了的。”

太子:“你能認出這種布?”

寧娘子微笑:“妾身做這個行當嘛,難免對布匹有些研究。”

太子:“你确定這是江寧梭棉?”

寧娘子又低頭,仔細認了認:“妾身應該可以确定?每種布質料不同,因為不同用途,梭織方式不同,走線密度不同,這個,應該就是梭棉。”

她仿佛沒察覺到什麽不對,蘇懋卻知道,太子不可能空穴來風,會這麽問,一定有原由。

果然,太子下一句就是大招了:“孤認不出梭棉,卻知這一批給宮女做衣服的梭棉,乃是戰亂過後,朝廷撫恤放恩,允江寧織來,不追究技藝品質,予他們賺錢的——此布有且僅有一批,因用圖并不怎麽廣泛,江寧閉造前後,并未在市井流傳,只有宮中才能得見,寧娘子如何得知?”

寧娘子笑了:“妾身做此行當,什麽書都要看一些,有些布并未親眼瞧過,但只要知道它們的特性,見一眼就能認出來,就比如古墓中的織造手藝,妾身也未曾親眼目睹過,但瞧一瞧,也能知道出自哪裏,何時流行過。”

“市井之婦,不知天高地厚,”檀盛好像今天遇到了什麽事,被叫過來有些不爽,臉色一直不怎麽好看,“寧娘子該要最先學會的,當是謹言慎行,好好反省一下,什麽是‘禍從口出’。”

大庭廣衆之下,被一個外男如此批評,寧娘子臉上也有些挂不住,但貴人面前,她不大敢計較,只暗自瞪了檀盛一眼。

太子沒再說話。

蘇懋便又開口:“檀二爺此前可見過寧娘子?”

檀盛微颌首:“曾在章皇貴妃壽席那日,偶然得見,聽聞寧娘子擅繡,便想請她幫忙,給家中祖母做些新衣。”

蘇懋視線滑過寧娘子:“可我聽聞,寧娘子擅長的是年輕女子間流行的花樣。”

若不然,也不會被召請到宮中,為五公主準備衣裙。

他當然知道,寧娘子拒絕了檀盛,若是不拒絕呢,檀盛準備給祖母穿這樣的花色?

檀盛卻并不局促:“我祖母年輕時貌美,聽老人講,性子也活潑,最是喜歡鮮活漂亮的花色,現在年紀大了,不方便穿,但能不能穿和有沒有,是兩回事,便是放在櫃子裏,時不時拿出來看一看賞一賞,當也是愉悅的。”

行,算你孝順。

蘇懋又問:“七年前的春日,檀公子身在何處?”

“七年前……”檀盛回想了片刻,“當是在江南祖宅。我自幼身體不好,一直在外休養,便是偶爾回京,時間都非常短,真正常住京城,是三年前開始。”

蘇懋:“在此之前,你從未進過宮?”

“偶爾回京時,也曾由長輩帶着觐見過,但我不知,內侍說的哪一回?”檀盛微微皺眉,似有些苦惱,“實不相瞞,過去太久,我其實也記得不大真切。”

蘇懋看向寧娘子:“寧娘子從未進過宮了?”

寧娘子連連搖頭:“妾身哪有那麽大造化,這是頭一回。”

蘇懋:“你二人可對屠路,呂梅芝這兩個名字有印象?”

二人皆搖頭,答并不知道這兩個人。

蘇懋又問了幾個問題,有些與皇宮,本案有關,有些全然沒關系,就像是日常對話,想到哪兒是哪似的。

姜玉成有點不太懂,這話問的怎麽那麽瑣碎,能問出有用的東西麽?

蘇懋也知道自己這麽問會讓別人摸不清頭腦,甚至心浮氣躁,但他感覺有些不對,沒有證據支持,也不知道哪裏不對,只是基于他多年辦案的習慣和經驗,感覺這兩個人稍稍有些不對勁。

兩個人倒是配合,他問什麽就答什麽,沒有不愉或指責,似乎非常有耐心,他也沒有看出更多的東西,唯一觀察到的就是,這二人從未曾對視過。

但正在古代,好像也不是什麽問題,一是男女大防,世俗規矩裏,男女間本就該避嫌,再者這是在宮中,規矩比別處更加森嚴,二人身份地位有天壤之別,有任何僭越舉止才是不對。

可他總覺得,檀盛方才責寧娘子的話,像是有意轉移話題,那種時候轉移話題,豈不是幫腔說話?多少有些微妙。

現場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回奉和宮吃飯的路上,他仍然陷在這個邏輯鏈裏,不能自拔。

“在想什麽?”

當太子問時,他也下意識答了:“不知為何,我隐隐懷疑檀盛對寧娘子——有心相護。”

太子沒問為什麽,也沒有否認,只道:“若如此,他二人此前供言,都需要重新推斷思考。”

蘇懋點了點頭。

比如他和小郡王不小心撞到的那個畫面,章皇貴妃壽宴當日,檀盛攔住過寧娘子,是夜,寧娘子對此的解釋是檀二爺問她下繡品訂單,說是給家人做,今日檀盛的回答仍然如此。

若照他懷疑的方向,檀盛有意維護寧娘子,在宮中這樣敏感的地方,仍然攔住人說話,目的絕對不會這麽簡單。

要是用來擋話的借口,就更微妙了。

二人見面的機會有限,檀盛非召不得進宮,算起來這幾日僅有兩次,一次是壽宴當日,一次就是今日,尤其今日,處處都有皇宮的人看着,他們根本不可能有見面串供機會,他問寧娘子的話又不可能傳出去,檀盛怎麽做到和寧娘子口徑一致,讓人不起疑的?

只有一個解釋方向——

他們不僅僅是認識,彼此之間可能非常熟悉。

“這有何難?去查查不就行了?”

姜玉成跟着往奉和宮方向走,本來想蹭頓飯,聽到這種熱鬧,自告奮勇:“外頭的事,等着瞧小爺的好吧!”

蘇懋這才意識到,自己一邊走着路,一邊将心中想法說了出來,有人查自然好,他微微一笑:“有勞小郡王。”

“嘿嘿,你且等着!”姜玉成這下連飯都不蹭了,一溜煙跑了。

見蘇懋視線一直追随,太子側前一步,擋了他的視線:“不必擔心,餓不着他。”

蘇懋并沒有那麽擔心,小郡王又不是傻子,能不知道餓了得吃嗎,而且身邊還有那麽多下人,他看向太子:“今日挖骨,似乎就是第一掩埋現場,但屍骨不見,總得有去處——”

太子颌首:“歸問山會繼續找。”

說話間,就回到了奉和宮大殿。

“想吃什麽?”太子問。

蘇懋腦子裏轉着事,就有些遲鈍:“吃……什麽?”

秋日陽光燦爛,落在他瞳孔,眼底好像只裝了自己一個人,純良無害,像只軟軟乖乖的小貓,很想讓人揉一揉。

“就知道問你沒什麽用,”太子手握成拳,負在背後,淡聲吩咐鮑公公,“小郡王讓人送的那些東西,別浪費了,叫膳房經心些。”

小郡王自小任性,只要不惹禍,基本上是被長公主疼到了骨子裏,凡是他選的吃用,沒有不好的,在奉和宮張牙舞爪也是,基本要來了皇宮中最好的東西,食材更是精致美味。

只是太子日常不好口腹之欲,這次……

鮑公公視線滑過蘇懋,恭敬的應了聲是,下去準備了。

果然,等菜上來,也并未見太子喜歡,他仍然如往日一般,筷子去處,不見特殊喜好,反倒是蘇懋,吃的眼睛都亮了,嘗一口這個菜,好吃,再吃一口旁邊的菜,還是好吃!

他不忘給太子夾菜:“這個好吃,殿下快嘗嘗!”

殿下什麽沒嘗過,宮裏布菜規矩也不是如此,可因為夾菜的人不一樣,殿下不但面色平靜的吃了,還緩緩出言點評:“是不錯。”

勾的蘇懋繼續給他夾:“那殿下多吃些!”

一頓飯吃完,蘇懋去外間找茶,發現鮑公公看他的視線十分慈祥。

慈祥的都有點瘆人了。

“公公可是有吩咐?”

“吩咐倒沒有,”鮑公公微笑道,“就是咱們奉和宮份例,每到月初都會分發下來不少,有些好東西,殿下也用不完,浪費了怪可惜的,咱家瞧蘇內侍胃口不錯,下回都給你留着?”

老公公的辦事能力,蘇懋從不懷疑,沒見奉和宮上下都是他打理的麽?他既然敢說這話,就說明這麽幹沒問題:“好啊,那我先在這裏謝謝公公了!”

好吃的當然不能浪費!

完全沒想到,月初對奉和宮而言,是什麽日子。

小郡王不愧是玩轉京城的纨绔,到了宮外簡直如魚入水,熟練的不行,好些別人明面上打聽到了消息,他走走不一樣的路子,還真就有了收獲!

隔天,他就跑來奉和宮找蘇懋了,還帶着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蘇小懋你知道麽,那個寧娘子不是什麽好人,她是個小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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