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活埋 沒有人和東西兩廠對付
“這李德來, 說是大晚上的出任務,也不知道什麽任務非得黑經半夜悄悄幹,總之就是, 他一個人去了近效的偏僻荒涼之處,還運氣十分不好,倒黴的踩中了不知道誰挖的抓獵物的陷阱, ‘咔’一下,給他掉進坑了!”
姜玉成手舞足蹈描述:“我正在外頭, 找了五城兵馬司的人看有沒有新線索呢,結果就接到了求助,跑到現場一看,不少的街坊鄰居被驚動了, 正在那幫忙挖人, 不知怎麽的,順便就挖到了一具新屍體,我瞧着這事不對勁,現場反正得忙活好一會兒,我叫人盯緊了,趕緊過來找你們……還好你們沒回宮, 不然我都找不着!”
蘇懋和太子對視一眼, 感覺也就是一個字:巧。
姜玉成一邊在前頭帶路, 一邊饒有興致繼續說:“你說這李德來大半夜的到底要去哪,幹什麽,你倆剛剛跟蹤他來着,有沒有問到什麽話?”
蘇懋:“尚未問話。”
“尚未?”姜玉成震驚, “那你們兩個都在幹什麽?從下午到現在, 幾乎小半天的工夫呢, 話都沒來及的問,就顧抱在一塊飛這飛那兒了?”
蘇懋:……
這話說的,怎麽那麽別扭?
太子卻從容淡定的很,視線緩緩掃過姜玉成:“這麽晚了還敢往外跑,不怕姑母罵你?今日課業可完成了?夫子可有謝過,家中庶務可有過問,湯藥可用了?”
姜玉成立刻蔫了:“……對不住嘛,我的錯,我不問了總成了吧?”
太子不置可否。
姜玉成大着膽子跳過來:“你們的事我會保密的,勞煩太子表兄幫我在我娘那說句話行麽?我是真的吃那個藥吃的都快吐了,多少年了,我整個人都腌入味了,多熏的慌,不信您聞聞您聞聞!”
太子一個眼色,就讓他釘在了原地,沒再上前。
姜玉成:……
小郡王委屈,小郡王難受。
太子:“孤有何事需要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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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成眼睛倏的睜大,眼神掃掃蘇懋,再看看太子,意思很明顯——就,就你們的事啊。
“所以不用保密的?”
小郡王後知後覺的咂麽過味兒來,是他領會錯了?
“那我以後幫忙宣揚!”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叫你寵人寵的大大方方!
太子又說話了:“孤的事,需要你幫忙?”
姜玉成:……
那自是不用的,太子什麽身份,想幹什麽幹不了,用得着他瞎幫忙?
“那我……祝殿下棋開得勝,水到渠成?”
太子淺淺颌首,嗯了一聲。
終于是滿意了。
姜玉成抹了把額角汗,回過神來,卻見蘇懋正直直看着他。
“怎,怎麽了?”
這蘇小懋怕不是也看出什麽了……不對啊,這位兄弟看起來聰明,實則碰上案子的事,也的确聰明,但情愛這種事就遲鈍了很多,應該還沒意識到?
蘇懋還真沒注意兩個人打什麽啞謎,小郡王向來鬧騰,在奉和宮和太子也是,跟壯着膽子的耗子對上貓似的,挑着陡峭角度在危險邊緣瘋狂試探,理由不要緊,随便扯,重要的是這個過程,這好像是他們表兄弟之間表達親近的方式。
他現在只關心一個點:“你日常在吃藥?”
天天吃,是生了什麽病?
“也不是天天吃,”姜玉成擺擺手,一臉不在意,“小時候冬天掉湖裏,差點淹死,病情有點重,養了很久,那一年大夫三五日就要上門,方子不知開了多少,藥材用的怕是得用車裝,臨了還留了養身方子,說我得再用兩年才能痊愈,還多嘴說了句,那方子溫和,不傷人,用多一點也不打緊……結果我娘就聽進去了麽,讓我一直吃到了現在!”
“其實我早好了,她又不是沒尋過大夫給我捏過脈,不知怎的就是擔心,非要時不時煮點讓我吃,那藥苦的很,可到底是親娘,我就為了讓她安心,就偶爾意思意思喝兩碗。”
蘇懋:“原來如此。”
小郡王倒是孝順。
話還沒說完,就聽姜玉成繼續:“不行就讓我爹跟着幫我喝,反正養生嘛,他也到年紀了,我問過大夫,尋常喝幾碗也沒事,強身健體……沒辦法,我娘那腦子,那眼睛,能找到所有府裏被倒過藥的地方,可會檢查了,抓住了要連坐的!我和我爹只能把藥灌到肚子裏……”
蘇懋:……
算了,還是說案子吧。
“新發現的死者叫什麽名字,可知曉了?”
姜玉成一臉‘你說這個我就來勁了’的興奮:“你猜怎麽着?先前兩個都是官麽,我以為這個也跑不了,可并不是,此人名王成天,無官無職,甚至無德無行,是個催債的頭頭!”
蘇懋和太子對視一眼,眸底反應一模一樣——
“催債?”
這可就有意思了。
姜玉成看看蘇懋,再看看太子:“ 不對勁……你倆不對勁,是不是有什麽瞞着我!”
蘇懋:“此前我們跟蹤西廠李德來,他也去找了催債的混混。”
“啊?”姜玉成嘴巴張大,“他找人……去幫忙要債?那他招供了沒有?”
蘇懋搖頭:“暫時還未,稍後正好問詢。”
“這裏頭肯定有事啊……”姜玉成拉着他往前,“走走,咱們快點,就快到了!”
三人一路說着話,從日常閑聊到案子細節,很快到了現場。
“人就在這裏!”姜玉成頭前帶路,指着李德來的方向,“跟案子有關系,又發現了新死者,我一品就覺得有問題,當下就讓人給按住了,沒讓他走!”
蘇懋卻看到了另一個人,五城兵馬司的隋開濟:“你也在這裏?”
隋開濟抱手行禮,一臉倒黴的樣子:“今日我輪值夜班,被人喊來幫忙,也不知最近怎麽回事,總撞到這些事。”
姜玉成看着另一邊的李德來:“行了,能主事的人小爺也給你找來了,說說吧,黑經半夜的,來這裏幹什麽?”
看到太子,李德來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臉上卻沒更多表情:“辦事。”
姜玉成:“辦什麽事啊,這麽秘密?”
“西廠特殊任務,不便告知。 ”
李德來垂着頭,對着太子方向,再次行禮:“與殿下查的案子無關,小人今夜到此,确系巧合。”
姜玉成瞧這态度就來氣,還不等發出來,另一邊隋開濟說話了:“你知道殿下在查什麽麽,就敢這麽說?你今晚辦的事可能無關,你最近辦的其它事,卻未必,殿下駕前,還敢詭辯!”
“喲,”姜玉成看了他一眼,“你很懂嘛。”
隋開濟行禮:“抱歉,卑下失禮,實是京城各種各樣的事看到的太多,東西兩廠作為實是令人不齒。”
他還瞪了李德來一眼,明目張膽,看來之前對東廠廠公的無禮并非個例,他對這兩邊的太監都沒什麽好感。
蘇懋靠近太子,低聲問:“五城兵馬司與東西兩廠是不是不對付?”
是私人因由,還是立場問題帶來的摩擦?
太子:“沒有人和東西兩廠對付。”
蘇懋微微一怔。
太子并未多說,只是借寬大袖子遮掩,捏了捏蘇懋的手。
蘇懋竟也明白了太子的暗示。
近日聽到的消息,剛才看到的事,東西兩廠的人很嚣張,從上到下都是,只是下面人嚣張的不明顯,遇到貴人知道彎腰行禮,但隐在暗地裏的事……
這些人辦事并不守規矩,看起來像是官方的人,實則更像養的爪牙,野蠻霸道。
蘇懋很想問一句,他們這樣,皇上知不知道?
又覺得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在裝不知道,這些霸道和野蠻,本來就是被縱容出來的。
姜玉成悄悄湊過來:“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你說給我聽聽呗……”
蘇懋:“先驗屍吧。”
姜玉成知道他擅長驗屍,做這件事時就很謹慎,吩咐別人面積往大了挖,不準傷到一星半點,如果有疑問也可以暫停,等着蘇懋來,遂現場挖的有點慢,到了現在,才算挖的差不多。
死者的頭臉很有特點,面方且大,厚唇,右鼻側有顆痞子,非常好認,怪不得身份好查,只要認識的人看一眼,就能認出來。
現場也很容易分辨,挨着的兩個坑,一個坑是剛剛挖開,屍體所在之處,另一個坑是陷阱,痕跡很舊,不知道什麽時候誰設的,可能主人自己也忘了,坑壁光滑,苔藓叢生,坑底有腐敗的落葉和小動物屍體,加之落下的雨水浸泡,觀感并不怎麽好,而且很深,很滑,若是不小心掉進去,沒有一定的武功,是爬不出來的,需要別人幫忙。
顯而易見,李德來不小心落入陷阱後,自己出不來,高聲呼救,正好附近有人經過,聽到了,喊來了更多的人幫忙,幫忙的人尋來繩子,要把他拉出來,既要拉出來,定是要用力的,手上用勁,人往後踩,力氣大了,難免會踩到浮土,另一邊埋的很近的死者王成天屍體,就被碰到了。
姜玉成指揮着底下人:“快快,擡出來——掌燈,不對,燈什麽燈,不夠亮,火把移近些!”
屍體很快放到平地。
蘇懋走近,仔細看驗——
“死者顏面呈鉛灰色,唇色微紫,面部有明顯散在出血點——這是窒息死亡的重要特點,屍僵不明顯,眼底黏膜渾濁……”
他很快給出了大概的死亡時間:“埋在土裏的屍體腐敗程度,會比地面上慢好幾倍,此人屍體看起來尚算新鮮,實則死亡時間,大約在五日之前。”
“五日之前?”姜玉成算了算,“那不就是差不多畢争庭和任永死的時候?他們幾個前後腳遇的害?不對等等——”
姜玉成低頭看着屍體,一臉驚駭:“你說這人是窒息而亡,而他被埋在坑裏,難不成是被活埋的?”
蘇懋指着屍體手腕:“不是都看到了?”
姜玉成的确看到了屍體反綁住的手腕,和同樣被綁了繩子的腳踝,而且剛剛他和所有人一起,親眼看着屍體被挖擡出來的整個過程,對于體位姿勢也是知道的,不是沒有猜測,可猜測是一回事,事實是一回事——
“我還以為,兇手這麽綁着,是有利于抛屍呢……”
“其實想要更加一步确定,也不是沒辦法,”蘇懋認真道,“剖開死者肺部,看有沒有泥土進入就知道了。”
和溺水死亡一樣,死人溺水,安安靜靜,沒有呼吸,口鼻間不會吸進東西,肺部也不會有大量的水或者藻類,活人就不一樣了,會掙紮,會呼吸,會嗆水,每一個動作都會為身體帶來不同表現,同理活埋也是。
“被活埋,是我理解的,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蘇懋眼梢微眯:“你會清晰的感覺到土落在自己身上的沙沙聲響,感覺到它們的重量,埋到腳時還好,如果埋到腰,你會擡不起腿,感覺像被什麽重物壓着,掙紮不動,土埋到脖子,你會吞咽困難,呼吸受阻,不小心撒到眼睛裏,眼睛會癢,會痛,但你的手夠不着,揉不到,不管怎麽掙紮,都只能在手指附近抓出個小坑,起不到什麽作用。”
“你會聽到頭頂泥土落完的聲音,這時候你還沒死,你會先咳嗽,将部分泥土吸進肺裏,可不管怎麽努力,都呼吸不到空氣,你喘不上氣,慢慢窒息,大腦得不到足夠供氧,慢慢死亡……”
蘇懋垂眸,視線滑過地上屍體:“如果我是兇手,不給死者一個痛快,故意讓他慢慢感受這個死亡過程,那麽我對他一定是非常仇恨的,不允許他痛快的死,他不配。”
“嘶……又是帶着恨意,”姜玉成倒吸一口氣,“所以這三個人,都是同一個人殺的?他們同時得罪了兇手?”
蘇懋:“眼下還不能篤定,但三個死者相交的點,不是已經出來了?”
姜玉成眼睛睜大:“你的意思是……”
“催債。”
蘇懋沉吟,死者任永是被催債的人,今天坑裏這個王成天是執行催收債務的人,那債主是誰?戶部侍郎,不差錢的畢争庭?
可如果就是整條線的鏈接,那它是一個閉環,東廠西廠為什麽會摻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