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你倒是好哄 兇手并不怕暴露
蘇懋突然想起一個人。
“勾蕊當時說, 她的‘遭遇’不算什麽,同行姐妹大多如此,大家都命苦, 不認不行,可偏偏有一個不認命,最後死了?”
姜玉成跟着回想, 連連點頭:“沒錯,她這麽說過!”
蘇懋眼神微深:“她嘴裏死的這個姐妹, 是誰?”
姜玉成頓了下,懂了:“你懷疑……勾蕊借編的經歷,是這個死去的姑娘的?”
蘇懋:“她會借,信口拈來, 想來是記憶深刻, 什麽人的經歷能讓她記憶深刻呢?”
身邊的人,做出過震驚眼球大事的人,死去的人……所有這些,那個同行姑娘都占全了。
這個人的過往和經歷,會不會也很關鍵?
蘇懋不确定,但他知道, 得查, 但凡有線索, 一個都不能放過。
“莫非感情很好,一直念念不忘?行吧,我出去順便打聽了!”姜玉成輕松應完話,吃完蜜餞, 拍拍手, 就準備走了。
蘇懋:“我送你。”
姜玉成沒有拒絕, 正好陽光大好,也曬一曬暖暖,散散心嘛,誰料剛出奉和宮沒多久,拐到一處宮巷,突然不知打哪裏放了兩枚冷箭過來,正好沖着他們!
“诶我去——”
他還沒來及喊人,就被蘇懋拎住後脖領,斜斜往側一拽,躲過了冷箭。周遭瞬時安靜,再無其它異響,仿佛這兩枚多出來的暗器像幻覺一樣。
姜玉成怔了片刻,跳了腳:“這是刺殺?哪個孫子膽這麽肥,敢光天化日在皇宮幹這種事!”
說完不見小夥伴同仇敵忾,一起罵人,還從容淡定手抄袖子,他感覺有點不對勁,這人都不怕的麽!
蘇懋還微颌首,安慰他:“沒關系,對方一擊不中,便會退,小郡王不必驚慌。”
“沒關系?”姜玉成難以置信的指着地上的小坑,“你管這叫沒關系?這要戳到咱們身上可不僅僅是個血洞,沒準小命就跟着完了!”
蘇懋:“近來針對太子的刺客絡繹不絕,小郡王日後出入皇宮,記得多帶幾個護衛。”
姜玉成:……
行吧,一個兩個都是狠人。
蘇小懋都不怕,自己這個小郡王更不能慫!
小郡王理了理衣襟,手負在背後,昂首挺胸往外走:“小爺去了!你就等着瞧好吧!”
外面都在忙的時候,蘇懋也沒閑着,他也不能讓自己閑下來,省的再像上次那般胡思亂想,每天不是和歸問山整理新線索,确定新卷宗消息,就是去宮外走走,看看案發現場及周遭,或者看看屍體,看有沒有遺落的信息……
忙時忘了時間,太子找來時,他正拉好覆屍布,去一邊淨手。
“找到了新東西?”
“算……是?”
蘇懋拿起架子上的細棉布擦手:“死者畢争庭和任永衣服上有很明顯的指印,前者因曾在血水中浸泡,手印模糊,後者卻極為清楚,皆在身體後側,必是兇手所為。死者王成天因是活埋,身上沒有血跡,可他褲子膝彎處,有明顯腳印,那是被踹過的痕跡……”
這個時代沒有很好的指紋技術,難以比對查驗,不能以此确定兇手,但兇手在幾個死者身上留下的印跡很多,除了指紋腳印,甚至還有之前磨蹭過什麽東西留下的碎屑。
根據這些痕跡細究來源,好像并不難推理發現兇手之前做了什麽,行動軌跡如何,略多用一點時間,便能鎖定兇手身份。
“我感覺這個兇手有些奇怪,好像就沒想着藏,全不遮掩,完全不怕被發現。”
太子知道他在說什麽:“可如果這樣,吃鍋子的事也不用特意收拾或隐藏。”
“對!”
蘇懋思考的就是這個問題,兇手的兩個行為前後矛盾,為什麽?
“難道兇手不怕被發現,只是想晚一點被發現?”他眼睛一亮,“若如此,我們要不要查查附近的宅子?”
“已經查了。”
太子眸底映着夕陽餘輝,華彩耀現,不只是贊賞面前人,還是滿意于自己的前瞻部署:“鍋子食材都很普通,尋常百姓也時常采買,難以鎖定目标,可死者畢争庭和任永身上穿的衣服都不算正式,雖非寝衣,也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才會穿的常服,如果不是死亡現場吃過鍋子,又被兇手收拾過,那就是去了一個很近,或者熟人空間,不需要重新更換衣服。”
蘇懋很是驚喜:“所以死亡現場附近,有另一個密密私宅,有食用鍋子痕跡?”
太子颌首:“是。不過這個宅子租賃的更加謹慎,套了無數層皮,暫時查不出是誰。”
蘇懋笑了:“即便如此,殿下也有辦法查到,是不是?”
太子神情淡定極了:“只需再一二時間。”
蘇懋鼓掌:“殿下好厲害!”
“油嘴滑舌。”
太子垂眸,視線滑過少年細白手指,不動聲色的轉了眸:“現在可願跟孤走了?”
蘇懋:……
他好像也沒說過不願意?
“好啊,”見太子已經轉身,他提袍跟上,“去哪兒?”
太子:“不是說,想看看孤的私宅?”
蘇懋這幾日就算出宮,也只是規規矩矩的拿着腰牌,按時回去,的确有些遺憾,沒機會看一看太子的私宅,這一次,也算如願了。
這座宅子很大,不知怎麽找的地方,看起來有些偏僻,四周巷子略遠,也很安靜,從外面看起來并不大,推門進入,卻別有洞天。
內裏景致打造,不算京城人特別喜歡的蘇州園林風格,确有這樣的精致之處,但整體來說卻并不華美,不管裝修風格還是擺設,都有一種特殊的古樸氣質,看起來會感覺更加敞亮,明快,光線極好,且有韻味。
“這是母後住過的地方,她喜歡處處通透,不現一點擁擠。”
提起已逝皇後,蘇懋有點不大敢說話,連饒有興致看四周的視線,都收斂了許多。
太子卻并沒有太多表情,未見喜,也不見怒:“看樣子,你也很喜歡。”
“……嗯,”蘇懋聲音輕緩,“這裏很漂亮,一眼就能讓人喜歡。”
太子:“不覺得不夠富貴?不夠繁華?”
蘇懋有些意外太子會問這個問題:“東西放的太多,顏色太跳脫,不會覺得鬧麽?”
太子垂眸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好哄。”
蘇懋:……
你是不是對哄人兩個字有什麽誤解?你有哄我嗎?
太子轉身走向花廳:“先吃飯。”
“可是吃完飯,會不會晚?”
蘇懋以為只是回宮途中,順便過來看一眼,但太子意思似乎是……
太子:“今夜不歸,就在這裏休息。”
行吧,只要太子能安排,他對在哪裏全然不會有意見。
這裏因平時少有人來,下人并不多,做出來的飯菜卻極可口,和皇宮禦膳房講究極致搭配,追求豐富口感的高級不同,這裏的飯菜好像特別追求食材本真的味道,所有的烹制過程都是為了激發放大本身特性,鮮甜的更鮮甜,油潤的更油潤,清香的更清香,你不會在入口的一瞬間大喊一聲哇好吃,卻很願意細細品味,領略四時之美。
一頓飯吃完,天也黑透了,房間裏掌了燈。
蘇懋看着淨完手,優雅端坐桌前,全無散場意思的太子:“殿下帶了新消息過來?”
太子:“不躲孤了?”
蘇懋:……
你都找來了,我還怎麽躲?
“哪有,這不是都忙麽,見面就難了些。”
太子看着面前少年躲閃的眼神,食指輕點了幾下桌面,沒再繼續,放過了他:“勾蕊的事,查到了。”
蘇懋精神立刻來了:“小郡王幫的忙?查清楚了?”
太子颌首:“姜玉成和底下的人配合,查到了,勾蕊原姓茍,祖籍并非她經常同人提起的山西,而是更往西的北地邊關小城,她父親在當地是個不錯的商人,小有薄産,只有她一個女兒,早年曾想過和另一富商聯姻,壯大家勢,但勾蕊另有心上人,并不喜歡這個富商的兒子,幾番鬥争,最後結果不遂人意,未婚夫解除婚約,心上人走了,整個茍家不複存在,她父親也死了,她輾轉被賣數次,直到今日在醉香樓,過着算是穩定的生活……她第一次被賣時,僅僅十四歲。”
“看起來也吃了很多苦的樣子……”蘇懋沉吟,“其它疑點呢?她現在做的事,或者,她言自己身世時,借用的是誰的經歷?”
太子說了個名字:“冷半霜。此人死于三年前,經查的确家境貧窮,有個弟弟,從小被重男輕女的父母忽視,又被父母誘騙,十三歲被賣到了樓裏,她生得極美,算是和勾蕊有競争關系,但她是真不怎麽對‘生意’上心,不想招待客人,也不愛笑,知道出不了樓,被安排學習時,專門去學,精了箜篌一道,因天分出色,被老鸨當成寶貝,宣傳成招牌特色,她說僅做樂伎,賣藝不賣身,老鸨也随了她。”
蘇懋:“這樣是可以的麽?”
太子搖頭:“青樓楚館,也是有各種潛規則的,有的是難以對付的客人,也有的是花招百出的老鸨,端看自己本事,但大多時候,‘賣藝不賣身’幾個字只是一個旗號,青樓女子畢竟低位,貴人們若一意孤行,誰都擋不了。”
所以這冷半霜到底有沒有入幕之賓,算是個不大不小的謎團。
“她這樣漂亮,應該是攔不住別人喜歡?”
“她脾氣算不得好,從不小意溫柔,但也擋不住別人為她花錢,”太子呷了口茶,“她生的太出挑,她的心思從不在待客上,每日都勤練技藝,去世前兩年還在外面收了弟子,教習箜篌,說是存了很多銀子,再過兩年就贖身出去……”
蘇懋聽着太子講述,感覺這是個有自己想法和追求,雖然不愛笑,但內心充滿陽光的女孩子,這樣的人有自己的思考和取舍,好像不應該死?
“她的死是意外,還是卷進了什麽事?”
太子:“有人蓄意而為。”
“和借錢有關?”蘇懋眯了眼梢,幾乎立刻想到了這次的案子,“可她不應該缺錢。”
太子:“她的确不缺錢,但那麽多錢,總不能随時帶在身邊,你猜她會存在何外?”
蘇懋頓了下:“錢莊?”
“京城錢莊本沒什麽問題,不是家中有足夠的積累和底氣,也不敢在京城開錢莊,”太子道,“然商家競争,總會有一二意外情況,三年前有一次錢莊危機,不算傷筋動骨,根基無礙,但有半個多月,錢莊無法自由兌換存在裏面的銀票,冷半霜若沒有遇到事,此事也影響不到她,偏她遇到了事,急着用銀子,又拿不出現銀——便只有借了。”
蘇懋:“青樓之人,本就為外界誤解,她又性子冷清,不愛交際,不愛攀附依靠別人,只怕沒有幾個真心朋友願意為她拆借,只能想辦法尋找願意願意借貸的機構——而當時距離她最近的,她最方便找到的,自然是醉香樓裏本就存在的暗裏交易。但她應該不會害怕,以她的身家,哪怕是高利貸,也足以應付利息。”
太子:“原本是這樣。”
蘇懋:“但是?銀莊的存銀仍然沒拿出來?”
太子:“比她預計的時間,推遲了。”
蘇懋卻覺得仍然違和:“那別人也不至于殺死她,高利貸要的是錢,不是命,冷半霜的相貌能力,足以有壓榨的資本……”
“有人想同她簽契,逼她賣身。”
太子的聲音在夜風裏裹着霜色,有些冷:“她抗争過,但沒用,最後心如死灰,自盡了。”
蘇懋閉了閉眼睛:“所以看起來并非誰下手殺了她,但她的死,确實是被這些人逼死的。”
太子颌首:“這些人裏,就包括畢争庭,任永,以及王成天。”
畢争庭和任永都是官,可以以財誘,可以以勢壓,本身又是借貸鏈條裏的人,可能也在這裏扮演不同的身份,王成天是催債的小頭目,施用在受害人身上的手段,他最為熟悉。
蘇懋:“但這三個人,都已經死了。”
所以這就是本案兇手的作案動機?
太子:“目前來看,冷半霜在本案的存在,似乎并沒有那麽無足輕重。”
所以現在問題來了——
“當年誰和冷半霜關系好?”
蘇懋大腦快速轉動:“勾蕊和她同在醉香樓,看起來是競争對手,已過去三年,尋常說話聊天時仍會談及她,她們到底是關系不好,還是好?”
太子:“目前尚未查出,冷半霜和人交往較少,未見與誰交心,走的過近,勾蕊則是笑臉迎人,看起來和誰關系都不錯,說得上話,但其內心怎麽想,沒人知道。”
蘇懋:“東廠西廠的人,還有那個五城兵馬司的隋開濟,可與冷半霜認識?”
太子:“東廠西廠既然事涉醉香樓的‘印子錢’買賣,自然和樓裏姑娘面熟,聊過天,說過話,五城兵馬司下轄巡城緝盜等事宜,青樓算是事件高發地方,隋開濟當差多年,自也去過,消息顯示,他與冷半霜也見過面,聊過天,但整個卷宗整理下來,看不出誰同冷半霜更親近,大家跟她的關系,都像是認識,但不熟。”
“那這個催債組織的事,算是查清楚了?”
“我們的分析沒錯,的确是借醉香樓這個消息聚集處催發,勾蕊就是居中牽線之人,客人裏誰缺錢誰不缺錢,她都知道,而且這些客人只要借,數目就小不了,她自有一套方法衡量選客,并不會每日都動,但只要一動,就是大筆銀子。”
“那勾蕊……是殿下在查的細作麽?”
蘇懋問出這個問題,感覺太子看他的眼神更深了,墨色瞳眸似古潭生波,有了淡淡绮思和纏綿,一瞬間讓他感覺有些陌生:“怎,怎麽了?”
太子卻只是垂眸,伸手将茶盞遞給他:“沒什麽,你提醒的很對,勾蕊,的确是孤要找的關鍵。”
醉香樓委實是卧虎藏龍,有人在這裏偷香買醉,有人在這裏做印子錢買賣,有人在這裏收斂情報……京城都快裝不下他們了。
細作二字,事涉國家機密,太子并未多言,蘇懋也沒繼續問,只說本次命案:“畢争庭死亡現場,書閣上丢的東西,可尋到了?”
太子颌首:“是賬本,與‘印子錢’有關,是東廠拿走的,孤尋到時,賈鵬正試圖銷毀它。”
所以這件事……與錢有關,與細作無關?
蘇懋細細思考:“我們的調查卷宗裏,死者死亡的時間點,所有的嫌疑人,要麽很忙,有自己要做的事和工作,要麽環境所限無法遠走……”
他一一舉例:“醉香樓勾蕊越是夜裏越忙,她和冷半霜的關系好壞,我們不能确定,也不知她有無動機;東廠廠公賈鵬,西廠番役李德來,雖一位高,一位低,行為動作卻很難查的精準,畢竟他們随時都有‘機密要務’,不能跟外人道;五城兵馬司隋開濟,因職務所需,他出現在哪裏好像都很正常,難以确定疑點;還有任永的夫人于氏……殿下可有查到她和冷半霜的聯系?她們可曾認識,感情好不好?”
太子:“認識,有過來往,但更多的,難以确定。”
“唔……”
蘇懋沉吟片刻,又道:“現在可以确定的是,死者三人都與‘印子錢’,冷半霜的死有關,嫌疑人裏除隋開濟未有任何證據證明知道印子錢組織的事,東廠西廠勾蕊包括于氏,似乎都在刻意低調,隐去‘借貸’之事,似乎不想這個組織被暴露。”
太子低眸:“隋開濟果真不知此事?”
蘇懋頓了下,搖了頭:“……沒有證據表明他知道,不意味着他不知道,他在五城兵馬司做事多年,暗地裏發生的事未必聽不到風聲,他看起來不涉其內,可能僅僅是沒有參與?”
身低位卑,人微言輕,有些事看到了,不管心裏怎麽想,也得裝作看不到,聽不見。
“目前來看,看不出組織內讧,或者有人故意挑破的傾向,我覺得殿下說的很對,”蘇懋想了想,還是覺得,“冷半霜之死或許很關鍵。”
兇手只想為這件事複仇,并不想牽連其它。
冷半霜當年做了什麽,讓有人重視她的存在,并為此在其後做了什麽?
“所有這些嫌疑人裏,誰能準确摸到死者的行程,時間,知道死者的準确動向?誰在這件事裏表現怪異,藏着不一樣的目的?”
這個問題找出來,案子就破了。
蘇懋眼睛晶亮:“殿下,細查冷半霜吧。”
她在醉香樓的這些年,都有過怎樣的過往,有過怎樣的危機,又是怎樣度過去的,她看起來冷清,和人交往不多,但也因如此,想要藏住點什麽事,什麽人,似乎也沒有什麽難度……
案子待查清的根由,或許就在此處。
太子:“孤已命人細查。京城說大也不大,多需一些時間,必能查清。”
這個案子的破解,比這之前的難度,只是時間問題。
蘇懋眼底一轉,輕輕湊過來:“那殿下要不要順便做點什麽?”
看着少年放大的臉,太子頓了一瞬,才低着嗓音:“順便……做什麽?”
蘇懋眼睛更亮:“自然是把細作組織查個底掉啊!他們現在只以為殿下在查命案,行為有所收斂,但并不會小心謹慎到撤退,殿下何不假做不知,随查命案暗中布局,将其一網打盡!”
太子:……
你說的順便做點什麽,就只是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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