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沒錯 錯的都是他們!

勾蕊在燦燦陽光下言說過往事, 美人笑靥如花,聲似莺啼,但這美好畫面并未讓人覺得舒适, 反而有些森寒。

小郡王在側邊桌後,悄悄拽了下蘇懋袖子:“這女人和冷半霜,關系不大好诶。”

蘇懋颌首。

從提起故人的語氣, 表情,各種細節, 都可以看到勾蕊的态度,她很懂得僞裝自己,用适當話術掩飾自己的情緒和引導,比如這點給人的不适感, 她也在用‘都是苦命人’的姿态暗示。

她知道自己在提起冷半霜時情緒不對, 但因為這些情緒過于強烈,無法抑制,提前想好了方向引導,想讓別人認為她也很可憐,歡場女子就是這麽慘,她并沒有針對任何人, 她憎恨的, 憐惜的, 不僅僅是姐妹,還有自己。

她很會裝。

倘若是樓裏那些醒眼惺忪,沉淪玩樂的客人,自能騙過, 可現場如今, 都是聰明人, 在種種危機時刻鍛煉出不知道多少個心眼,怎麽可能被騙過?

她在嘲諷冷半霜,她瞧不上她,可能有過嫉妒,羨慕,讨厭,但絕對談不上喜歡,二人并不存在什麽交情。

那她對冷半霜的事記憶如此深刻,發生意外情況時都能随口借述經歷……

除了朋友,還有一種人會讓你記憶深刻——仇人。

或者說,你潛意識裏單方面引以為敵的人。

太子未動聲色,依舊不急不徐:“你搶了冷半霜很多客人。”

勾蕊眼梢含笑,翹起妩媚風情:“來醉香樓者,皆是貴客,客人喜歡誰,去哪裏,左不過都是醉香樓的生意,她不在乎,奴家也不在乎。”

還在暗示,和搶不搶的沒什麽關系。

太子又言:“本案三個死者,畢争庭,任永,王成天,他們的死,你覺得和醉香樓可有關系?”

“這……”

勾蕊想了想,突然捂了唇,做驚訝狀:“難道就是因為錢的事?”

太子指了指堂前站着的人,有東廠廠公賈鵬,也有西廠番役李德來:“你不認識?”

“奴家倒是認識他們,他們未必記得住奴家呀,”勾蕊眼神往兩邊輕輕一掃,“都是奴家想都不敢想的圈子,高高在上的……”

“是麽?”

太子扔出幾份卷宗資料,扔出一份,點一個時間:“半月前,子時三刻;二十日前,未時初刻;一月前,黃昏人定……”連續念出數個時間點,又讓人将卷宗送到她面前,“這些僅僅是半年內的,可還需要孤再念?”

“你頻率如此之高的和他們私會,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有何目的,要孤替你說?”

現場一時安靜。

對啊,你跟這種人私會,不會是為了接客吧,接的了麽?

勾蕊看了看旁邊的箱子,咬了唇。

她本想和以前一樣,看能不能迅速編這個借口,卻發現這兩個人的站位很不利,連想要暧昧借個共同方向掩飾都不行……低眸快速思考了下,她很快做出了決定。

“此事怕是瞞不過去了,廠公莫要怨奴家,”她看了眼賈鵬,擺出愧疚表情,一口就認了,“奴家的确得了東廠些許庇護,也為他們提供了許多消息作為回報,如太子殿下所料,這份‘印子錢’生意,确有東廠參與一二,但事情敏感,賈廠公并未招搖,外界不知,奴家也小心翼翼,示曾逾規矩,我們的合作,一直以來進行的都很……克制。”

太子:“西廠呢?你不知?”

勾蕊垂頭:“奴家在醉香樓裏做生意,要說不認識人,連奴家自己都不信,但西廠同奴家的接觸,多是試探,他們好像從其它渠道介入了這件事,但大部分矛盾都在賈廠公那裏,稍涉一點秘密,就會暫避,奴家确然知道不多……此事僅是如此,再無其它,若殿下見責,奴家願意認罰。”

說着,她提裙跪在了殿上。

“不僅如此吧?”

太子視線滑過案上卷宗:“東西兩廠有秘密,你與東廠也有秘密,印子錢組織籌措絕非三言兩語就能做成的事,中間有無數銜接,諸多事宜需要商量,醉香樓魚龍混雜,你們已經竭盡所能避着人,但還是沒有避開——你們的秘密,被冷半霜發現了,對麽?”

勾蕊手一緊。

太子:“冷半霜借高利貸,你說是樓裏找到的機會——樓裏的機會,是你私下暗地裏提供的?冷半霜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只是不願意理會,她知悉了你的秘密,并未大肆宣揚,你卻覺得有暴露風險,需要滅口,遂聯合同夥一起,逼殺了她?”

勾蕊擡頭,狀似無辜:“殿下……說什麽?奴家不懂。”

“嘩啦——”

安靜殿中的異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齊齊看過來,原來是小郡王的瓜子掉在了地上,像是看戲看迷了,沒拿穩。

換做別人,是要尴尬社死的。

但小郡王是誰,小郡王怎麽可能社死,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他當即拍了桌子,一臉怒容,正氣凜然:“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他指着勾蕊,“ 你敢不敢說你從哪裏來,敢不敢說你那些扭曲的惡意和嫉妒,敢不敢說冷半霜的死,沒你的暗允和推動,敢不敢說你背地裏都做過什麽,害過多少人,敢不敢說教那麽多女人應對讨好男人是為了什麽!”

“你為了自己的私欲,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所謂的圈子人脈擴大,為了自己的地位永久鞏固,暗地裏做盡惡事,表現上卻裝出無辜大度,不争不搶,不好強,你以為你幹過的那些事別人都挖不出來麽,呵,小爺早查到了!”

大殿鴉雀無聲,衆人震驚。

蘇懋悄悄拽了下姜玉成袖子,示意他戲有點過,收着點,好歹……把嘴邊的點心渣擦擦。

姜玉成冷哼一聲,狠狠擡手,袖子擦過嘴,氣勢繼續:“你想讓所有人都聽你的,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女人們奉你為神明,你要讓這個印子錢圈子擴大,且受你驅使,什麽東廠西廠朝廷命官,皆是你掌中玩物,看似一切是他們主導,實則所有方向都是你在選擇,你在決定!”

“你吸引可以吸引到的一切人來幫你,醉香樓裏所有姐妹都是你大力攻克,想要掌握的圈子,可冷半霜不聽話,可不就成了你的眼中釘肉中刺?”

“她遇到難事,可能是巧合,非你推動,但你應該很高興吧?有了這個機會治她?她本來沒理由為一點借款走到自殺的地步,是你一步一步緊逼,将她逼到了那步田地吧?”

“過往也就罷了,如今還不說實話,現在已經有人為當年之事複仇而來,你就不怕找到你頭上麽!”

勾蕊勾了勾耳發:“小郡王這話好沒道理,如果事情恰如小郡王所言,兇手為了這個殺人,那為什麽不第一個殺奴家呢?顯然奴家的無辜,別人都明白。”

她淺淺嘆了口氣:“奴家本以為不過是互相幫忙的事,從中轉個消息而已,未料事态如此之大,奴家只是提供了些消息,其餘皆事,都是男人們幹的,奴家不過是一個淪落歡場的可憐人,別人伸伸手指就能摁死,能做得了什麽,又能掌控得了什麽呢?”

“你還裝!小爺信你才怪!”

姜玉成氣的都要喘了,可這個女人還是冥頑不靈,嘴硬的很,他拉出一邊站着的蘇懋:“你來說!”

眉眼還頻頻示意,弄服了她!

蘇懋無奈站好:“一個聰明的女人,如果僅僅是內心一點嫉妒,還不至于殺人,別人知道些東西又如何,不敢說出去,也沒惹你,你不會下死手,冷半霜是不是還發現了你其它秘密?你自己的秘密,不是印子錢,是更深的那種——絕對不可以被知道,一點點都不能露,露即殒命。”

比如通敵賣國,比如做它國細作。

勾蕊身世來歷不容易确認,是因為距離太遠,時間也相隔太遠,但舉太子和長公主之力,再加上小郡王的特殊渠道,什麽查不到?

她的确不是敵國人,但她生在邊關小城,比京城普通人來說,更容易聽懂那邊的話,更容易和那邊溝通。

何況她還有內心深處,深藏的秘密和仇恨,窮極心力想要做到的事。

蘇懋之暗點,別人聽不出來,勾蕊不可能聽不出來,他并沒有列舉證據,但就一個‘猜到了’的可能,勾蕊都不可能不在意,因這,才是她最擔心的事。

“冷半霜是可能知悉你秘密的人,你之所為,就是要借機滅口,不管冷半霜服不服軟,會不會在威逼前面松口,委身客人,你都要殺了她。”

蘇懋看着勾蕊,眸色深深:“你也很清楚,兇手為什麽沒殺你,可能是因為你藏的太深,太會裝,太會演,別人一時無法确定,也可能這件事的根由——你的身份,兇手并不知道,參不透動機來源,不想濫殺無辜,我說的可對?”

勾蕊眼底有些慌:“你沒有證據,你在捏造……”

蘇懋:“畢争庭為什麽有錢貸給其他人,那麽多錢,哪裏來的?畢家家産,太子殿下已經清查,雖富裕,卻遠遠不夠,跟你們那些借貸出去的龐大款項對不上,他可是涉及貪污索賄?”

“哦,忘了提醒你不要狡辯,這個太子殿下也去查了,畢争庭在戶部任職,的确對經手流水起了貪念,但大宗銀錢來往都有去向,做手腳不易,他貪的那些,在百姓眼裏是天文數字,卻仍然對不上你們的賬——你的圈子裏,有很多這樣的客人,是也不是?”

“你給很多官員,富商提供機會,讓他們借銀賺取息差,因他們大多身份敏感,不好出面,你便補了這點不便,拿着他們提供的銀錢,做着暗裏的買賣,把這個源頭牢牢攥在你手裏,如任永這樣的借款人,你其實也并不是真心伺候,內心喜歡,你從來不會好心幫他們忙,只是借由自己的話術技術,控制他們,是麽?”

“包括那些女人……受你控制便也罷了,你自會熱心提供各種‘幫助’,如果不願意,就不要怪你狠心。”

蘇懋指向于氏:“她就是因為沒聽你的話,羞于用這樣的手段應付男人,不願圍攏在你身邊,才受到了你更多攻擊,是麽?”

太子查到的消息裏,有一點很值得注意,死者任永和妻子于氏的關系,算不上蜜裏調油,二人從成親起就略有些距離,但也并非是互相看不順眼,勉強算得上相敬如賓,相比喜歡,規矩更多,是标準的男主外女主內模式,可自任永認識了勾蕊一段時間後,勾蕊和于氏在街上偶遇兩次,再沒有下文開始,任永和于氏的關系,也越來越差。

原本的規矩松動了,并非是往寬容的方向,而是更苛責,任永對于氏要求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嫌棄,于氏管理中饋都越來越艱難,要不是任永尚未擡新人進門,她這個主母位置都難保了。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在太子去查勾蕊身邊其他客人,客人的內宅事務之後,發現所有不同她來往,不會尋她的女眷,多多少少都受到了這樣的影響,有些甚至結果更不好,方才确認,勾蕊就是故意的。

不但在外以話術引誘,還在客人面前屢屢不着痕跡上眼藥,讓客人厭惡家中妻妾,致使她們的生存環境更加艱難——

要麽,你服了軟,過來求我,要麽,你就這麽凄凄哀哀,在後宅等着被磋磨死。

于氏想起過往,瞬間落淚,第一反應是沖着勾蕊搖頭:“我沒……我沒同別人說過。”

蘇懋:“你當然不敢說,因你不說,只是過得難受些,若敢說出口,會死。”

于氏大駭:“您……您怎麽知道?”

怎麽知道?當然是太子查到的。

蘇懋沖她微微點了下頭:“自此之後,夫人不必再怕。”

于氏淚如雨下。

蘇懋重新看向勾蕊:“你的确有一個很可憐的身世,雖是獨生女,你父親卻并不愛你,他記挂的,永遠是自己的生意,自己的面子,連為你說親也是,從來不會考慮你願不願意,以後會不會幸福,考慮的是自己會得到多少利益,得多少人吹捧誇耀。”

“你不想嫁給他選的人,想要自己掙脫的束縛,卻不想自己努力,看看能不能想辦法自立,而是将希望放到了別的男人身上,你看上了一個人,沉醉于這個人的花言巧語,以為自己的美貌小意能配得上一切,最後卻發現,這個人對你也并非真心,他是敵國細作,接近你,只是為了查你父親的事——當時邊關商路動向,關系着很多國家機密,他為利來,而非愛你。”

勾蕊嘴唇微顫,閉上了眼睛。

蘇懋:“你很聰明,相處過程中未必沒發現對方漏洞,但你下意識放過了,你不能接受自己不是對方真愛的一點點可能,你非常用力的挽回這段關系,可惜對方本就不是為你而來,結果自然是悲劇的,你的父親死了,你的家業沒了,你的心上人消失了,你的未婚夫,當初就不被你喜歡,這時放棄你也放棄的無可厚非,你自己還因種種債務,被轉賣,成了你最瞧不上的人……”

勾蕊紅了眼眶:“我沒有錯,錯的都是他們,我沒有錯!”

“你當初境遇的确令人惋惜,你的選擇,也讓人遺憾。”

蘇懋看着她:“你悔不當初,憎恨男人,滿腔都是報複,但你的報複選擇,并不是去恨,去殺那個破壞你家的敵國,而是與他們合作,做他們在京城的伥鬼,只為讓他們抓住騙了你感情的那個細作?”

勾蕊眼神微閃,沒說話。

蘇懋眉目淩厲:“你不但自己做了細作,為敵國掙功,還潤物細無聲的影響那些向你聚攏來的女人,讓她們成為你情報系統裏的一員,利用她們的身體,感情,打探高官們的一切,事無巨細向你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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