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磋磨
永嘉很難描述身體上出現的奇怪反應,她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血液裏似有萬千只蟲蟻在爬動,她很想擺脫這種難以控制的狀态,卻又在渴望着什麽,想要永遠就此沉淪下去。
神智像是被什麽攪成了一團漿糊,那些清醒持重全變成了某種不可言說的沖動,吞食着腦海中的清明。
……
永嘉聽到了什麽聲響,陡然回過神來,卻立刻慌亂起來——她正跌坐在石階上,薄汗浸透了衣衫,而她的手也放在了從不敢想象的地方。
震驚、羞恥、不知所措席卷着永嘉,她回頭去看那動靜是誰發出的,更不敢想像自己方才的模樣被人看到。
她掙紮着爬起來,踉踉跄跄地回了屋,又将房門緊緊關上。
然而身體裏那種怪異的感覺不僅沒消失,還越來越強烈,永嘉一手撐在門板突出的木塊上,另一只手不受控制想要繼續方才的事。
她透過一面斑駁的銅鏡,看到了一個陌生至極的人——白皙的臉頰因羞恥而燒得滾燙,眼尾帶着魅惑人心的紅痕,素色薄衫滑落肩頭,紅潮順着脖頸爬上肌膚,羞恥和情/欲糾纏在一起,将她拉進欲/望的溝壑之中。
永嘉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腔裏彌漫開來,卻只讓她得到片刻的清明。
她不知道那藥到底有多霸道,就算是勾欄裏常年被喂藥,耐藥性最厲害的姑娘也根本承受不住。
……
安王妃的房間裏,青瑣從夜色中走進來:“殿下,文茂走了,但永嘉公主似乎有些不對勁。”
一旁正在玩耍的桑桑好奇地開口:“是公主姐姐嗎?”
“桑桑,我們說些話,你先去裏面玩。”安王妃讓香茵把桑桑帶到內室,這才低聲問:“怎麽回事?”
青瑣眉頭微皺:“似乎是……媚/藥,而且看上去藥性兇猛,恐怕……殿下不如親自去看看。”
安王妃見了太多腌臜事,只是一聽就明白了:“文小公爺這是要調/教她,我去豈不是壞人家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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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瑣有些遲疑:“可是……”
“可是什麽,這樣的事日後還多着呢,”安王妃面露不快,“以後看着點桑桑,別讓她往那邊跑,免得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青瑣知曉王妃的秉性,便不敢再多嘴。
安王妃發覺自己話說重了,又苦于如今局勢無人可用,只能拉起她的手語重心長道:“不是我心狠手辣,而是我們如今自身難保。青瑣,我如今只想着能護好桑桑和你們這兩個丫頭,至于其他人,我是真的無能為力了。”
他們如今為人魚肉,便是互相謀害都不為過,安王妃卻說要護好她。青瑣心中感動,回握安王妃:“承蒙殿下不棄,奴婢願銜草結環,報答殿下和郡主。”
安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又從袖中拿出一只白玉镯給她戴上。
青瑣連忙推辭:“殿下,奴婢是個粗使丫頭,配不上這樣好的物件,您留給郡主吧。”
安王妃和顏悅色地給她戴上:“桑桑還小,這份是留給你的。”
青瑣為方才心中對王妃不滿而慚愧至極,她接過玉镯,捂在心口,發誓日後絕不再懷疑王妃。
安王妃滿意地點點頭:“你無事時看着點绾柔那邊,有什麽異常之處記得告訴我。”
青瑣連連應下,心道果真是自己狹隘了,殿下是關心公主的,只是苦于小公爺的權勢不好出手而已。
·
房間裏,永嘉已經滑倒在地,她的指甲劃過發黴的地板,留下十幾道凹痕,卻根本不能纾解半分。
她擡起頭,看到木架上的那盆冷水,于是拖着軟綿無力的雙腿,掙紮着爬了過去。
永嘉伸手拽動木架,半盆冷水兜頭潑了下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而後扶着木架站了起來。
永嘉想,她該做些什麽,可她連自己吃的是什麽藥,為何會變成這樣都不知曉。她環視四周,空蕩無一物,找不到任何可以解決她現在處境的東西。
旁觀家國覆滅之時,永嘉也曾發覺過自己的無能,可絕沒有現在來的強烈。那時仍有人護着她,将她與戰火隔絕開來,如今卻是她身陷囹圄,無力掙紮。
她果真被養成了一個廢物,連自保之力都沒有。
絕望之下,永嘉用顫抖無力的手握起剪刀,劃向了自己的臉頰。
鮮血順着臉頰的弧度流下,滴落在腐朽發黴的地板上,很快被灰燼染成了暗紅色。
永嘉盯着地板上的血跡,仿佛看到了遠在千裏之外的燕國,她把鮮血連同過往一同丢棄在故鄉,自此之後,再無那個冰清玉潔的永嘉公主。
倘若她今日挨不過去,臉上這道疤痕就是她給文茂的回禮。她若能挨過去,日後必定将今日種種親手還給文茂……
永嘉如此想着,頭暈得越來越厲害,随之昏了過去。
在昏睡中,身體的異樣感依舊存在,而後不知過了多久,那種身不由己的感覺開始緩慢消失,永嘉也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她正躺在那張木板搭成的床榻上。永嘉呼出一口氣,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永嘉偏頭去看,見姜溫玉正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本發皺的醫書。她眉頭微擰,似乎在想什麽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永嘉坐起身,有氣無力道:“姜夫人,謝謝你來救我。”
她開口時牽動了臉頰上的傷痕,疼痛針紮似的襲來,可她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姜溫玉瞥了她一眼:“我來之前有人給你喂了解藥,不然你也等不到我。”
永嘉不知道是誰給她喂了解藥,便也不再去想,她對衛國一無所知,想與不想無甚區別。
姜溫玉放下醫書問她:“你的臉還要嗎?”
“要。”永嘉眸色堅定,“請姜夫人為我醫治。”
姜溫玉起身,推開窗戶,指着屋後一片碧綠的草地道:“這是積雪草,搗爛後将藥汁敷于臉上,可去疤。”
永嘉看着那片草地,突然轉向姜溫玉:“姜夫人,您能教我醫術嗎?”
姜溫玉将方才的醫書丢給她:“我身上的最後一本醫書了,你且先看着吧。若你确有學醫的天賦,我再來教你。”
“多謝姜夫人。”永嘉珍而重之地接過醫書,“我必會保管妥當。”
永嘉從姜溫玉那裏得了醫書,就開始認真研讀起來,她從前欠缺了太多,如今都該一一補回來。
到了晚間,身子好些的時候,永嘉去了安王妃處。
她将昨日的恥辱和痛苦一并掩藏,笑吟吟地和安王妃見了禮,而後開始問起文茂的身世和衛國的朝局。
從安王妃口中,她得知衛國有五位皇子,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庸碌無能,三皇子為皇後所出,驕矜傲氣,五歲時就被立為太子。而剩下兩位皇子,四皇子不得聖寵,五皇子尚且年幼。
放眼望去,太子一人獨大,竟無能抗衡者。
這文茂便是皇後的內侄,得皇上寵信,出入宮廷不忌。
永嘉想起那日來帶話的人,一身明黃色蟒袍,必定是哪位皇子,可究竟是哪位呢?
安王妃不知永嘉想做什麽,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左右對她沒什麽壞處,說不定這蠢丫頭誤打誤撞,還能給她帶來意想不到的機運。
在近乎一個時辰的談話裏,永嘉最終确定了那日來的是四皇子李灼。她還将這些皇子的秉性、身世一一熟記于心。
回去時,永嘉走在清冷的院落裏,忽然将得知的信息串聯了起來——蕭啓琮和四皇子暗中勾結,意在奪嫡。
若換成其他人,知曉了蕭啓琮和李灼的關系,必定會立刻得出這樣的結論,多猶豫一剎那,都是對這件足以振動朝局的密辛的不尊重。
奈何永嘉總把事情往光風霁月的去想,以至于到現在才後知後覺。
她面露訝異之色,快步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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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落成的武陵侯府,到了深夜書房裏還亮着燭火。
杜鑒書将宮裏送來的信簡潔闡述:“我們的人為防止身份暴露,直到人昏過去才喂的解藥。據說,她毀了容,文茂的人去見了,以文茂的性子,應當會放松一段時日。
至于永嘉公主,她醒後若無其事,不僅認真研讀醫書,還去找安王妃問起了幾位皇子。”
蕭啓琮唇角勾起一抹邪笑:“她和我,原是一樣的人。”
杜鑒書遲疑道:“侯爺,四殿下曾去見過她,想來她如今已經知曉您與四殿下的關系,只怕對大事不利。”
蕭啓琮毫不在意地道:“知道便知道了,她一介弱女子,能翻起多大的浪來——讓人繼續盯着,把她的命給我留下,其他的,不必理會。”
“是。”
杜鑒書退出去後,蕭啓琮放下了文書,兀自走到窗邊,盯着皇宮的方向。
父母身死、無人庇護,受人欺淩、心生怨恨……永嘉正在走着和他一樣的路。
這讓蕭啓琮體會到了報複的快感,就還差一點了,他要讓永嘉手上沾滿鮮血,讓她的一腔熱血凍結成冰,深陷于鮮血和仇恨無法自拔,成為一具冷清冷血的行屍走肉……就和自己一樣。
燕帝不是最疼愛這個寶貝女兒嗎?那就徹底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