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殇(大修)

一連幾日過去,文茂都沒有再找上門來,永嘉趁着這難得的平靜,每日研讀醫書,并按時取積雪草汁液敷面。

一日晚間,永嘉心中煩躁,就沿着斑駁的院牆漫步。四周阒靜無聲,朦胧的夜色籠罩在身上,清冷而幽靜。

永嘉平靜地想着自己人生的際遇,又去想外面的事,她被囚禁在這裏對外界一無所知,只能坐以待斃。

不知不覺走到漆黑一片的角落裏,永嘉原本想掉頭,誰知突然聽到牆外模模糊糊的說話聲。

“……聽說陛下給文小公爺賜了個母老虎,我原來還不信,心說誰能管得了他,結果一連幾日都不見他往宮裏跑,看來是真的了。”

“什麽母老虎,你也不看看樂溫郡主的親爹是誰?人家可是正兒八經上玉牒的王爺,好端端的掌上明珠許配給了個風流浪蕩子,換誰能願意,還不得把人先收拾老實了!”

“……”

永嘉趴在牆角聽了半晌,才聽明白前因後果,原來文茂暫時被婚事絆住了,怪不得一直沒來找她的麻煩。

之後,永嘉隔三差五就到這個牆角來,她往往站在牆角下沉靜看書,偶爾聽聽他們談話的內容。

那兩名侍衛大概也是無聊,時常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有時會讨論朝堂上的大事,有時則是公子小姐間的八卦,還有時會說些不堪入耳的風流話。

譬如一次午後,永嘉聽到那個嗓音微尖的侍衛道:“那永嘉公主可真是個美人啊,關在這裏真真可惜了,還不如便宜了你我。”

另一人甕聲甕氣道:“算了吧,這樣的紅顏禍水我們哪有福氣消受,倒是那個總穿鵝黃色衣衫的長得不錯,看身份也不像是什麽金枝玉葉,想來你我玩玩也無妨……”

永嘉就這樣聽完了他們的龌龊心思,原本覺得他們簡直是膽大妄為,後來卻發現他們真的實施了。

那個總穿鵝黃色衣衫的女孩是一位貴卿家的庶女,尚在燕國時就受盡欺淩,如今來了北三所,縱然她的嫡母姊妹都在,卻依舊無人問津。

後來好幾次,永嘉總能看到那兩個侍衛引/誘鵝黃色衣衫女孩過去,她每次都會想方設法攔下,一來二去就和女孩熟了起來,得知女孩閨名是清漪,今年剛十五。

兩人年歲相仿,清漪又心性純良,她們時常聚在一起,一同研讀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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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午後,永嘉拉着清漪去了自己房間,從箱子裏翻出一件自己洗幹淨的月白色衣衫給她:“清漪,你以後穿這件衣服吧。天涼了,你身上的衣物單薄,若是着涼就麻煩了。”

清漪接過衣衫,看了很久才含淚道:“自從我小娘死後,就沒人關心過我是否挨餓受凍了。”

永嘉攬住她的肩膀:“你若願意,以後就拿我當自家阿姊。”

清漪忙道:“我只是個庶女,那能和公主以姊妹相稱?”

永嘉也不難為她,只囑咐道:“清漪,你無事時少出門,更有一點要切記,不要和看守的侍衛接觸。”

清漪年歲小,卻也吃過不少苦,又聯想她與永嘉是如何相識的,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測:“我知道了,公主,除了你,我誰也不接觸。”

永嘉對她笑了笑,親眼看着她換了衣裳,而後将她送回了房間。

永嘉原本以為清漪只要換了衣服,在院子裏好生待着就沒事了,卻到底低估了有些人的卑劣程度。

那日入了夜,她取來積雪草砸碎敷面——她如今已經适應了黑暗,即便沒有燭火,也能行動自如。

房間裏充斥着石子碰撞的聲音,永嘉正專心想着臉上的傷時,忽然聽到外面有什麽動靜。

她停下來,卻聽四周一片靜谧,只有蟋蟀此起彼伏的飲叫聲。

永嘉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便又繼續做着手頭上的事。

她加快了動作,在臉上敷了藥汁後,就早早上床歇息去了。

翌日,永嘉起得晚了些,等她淨過面,就聽院子裏傳來一陣嘈雜聲,似乎還有人在喊“死人啦!”

永嘉不明所以出去,果真看到不少人聚在外面。她擠進人群中,只見衣衫不整的清漪赫然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永嘉張了張嘴,一聲驚叫湮滅在喉嚨裏,淚水斷了線似的滾落下來。

清漪身上穿的是昨日那件白色衣衫,已經被撕得難以蔽體,那上面沾着點點刺目的血跡,像是盛開的彼岸花。

她就躺在那裏,眸子阖着,臉色灰敗,臉頰、脖頸、胸前、手腕、大腿上到處青紫交加,不知生前受到了多大的折磨。

永嘉想跑到清漪面前,雙腿卻一陣發軟,剛走兩步就摔倒在地,她手腳并用地爬過去,把清漪抱進懷裏,而後失聲痛哭起來。

姜溫玉把林景宣關在房間裏,拿來外衣給清漪蓋上。

永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到指甲幾乎要刺進她的皮肉裏:“她才十五歲啊……”

永嘉因為哽咽,說出的話模糊不清。

“我知道。”姜溫玉為她抹掉臉上的淚水,卻又有更多的淚流出來。

在一旁看着的人指指點點,尤其是清漪的嫡母,幸災樂禍道:“她肯定是不老實,去外面偷男人,才會……”

“閉嘴!”姜溫玉怒喝一聲,惡狠狠打斷了她。

那婦人被她吓了一跳,讪讪道:“不說就不說,值當發這麽大火氣嗎?”

姜溫玉瞪着她:“還不快滾!”

婦人又咕哝了一聲,不情不願地走了。

其他圍觀的人見此場景,自覺無趣,也就都散了。

永嘉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難過到快要窒息時,突然聽到門外的鎖鏈被敲響,是侍衛來送飯的聲音。

看到一只手端着飯菜從小口裏遞進來時,她不知哪來的力氣,迅速沖出去,一把掐住侍衛的手:“是不是你們做的,你們簡直禽獸不如!”

外面的侍衛被她掐得生疼,卻又抽不回來手,就罵道:“誰他娘的動她了,昨夜小公爺在宮裏留宿,讓我們把永嘉公主擡過去,誰知道她大半夜的不睡覺,一身白衣服在你門前亂逛!擡到小公爺那一看弄錯了人,我們還平白沒了賞錢呢!要不是她姿色還行,小公爺非剝了我們的皮不可!”

他罵罵咧咧道:“你快給老子放開,別以為你是個什麽公主老子就不敢收拾你!”

永嘉的手無力地松開了,她跌坐在地上,回頭看向姜溫玉,唇瓣顫抖着:“……她是替我死的。”

那雙漂亮的鳳眸裏混雜着錯愕、悲憤、無助和自責,讓人看了無比心疼。

安葬過清漪之後,永嘉大病了一場,嗓子啞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姜溫玉去照顧她,好說歹說都沒用,最後只能任由她頹廢下去。

姜溫玉原本以為她會一蹶不振,誰知五六日後,永嘉就又起了身,病情也開始好轉起來。

只是那雙黑眸沉着,像是失去了光澤,她整個人也愈發沉着,從那以後,姜溫玉再也沒見她驚慌失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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