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驚夢
次日早朝,宣德帝為表仁德,下旨善待燕國遺民。同時,他命太子親自前往北大營,挑選可用之才,表示燕國有才能者若肯歸順,皆可既往不咎,重新起用。
至于仍在負隅頑抗的燕龐等人,只要主動臣服,可封為燕王,享受食邑,但若仍執迷不悟,格殺勿論。
永嘉公主為皇後獻舞之事很快就傳開了,加上宣德帝的聖旨一道,給永嘉博了個奴顏婢膝的名頭。
充為苦力的燕國臣子一片嘩然,紛紛唾棄軟弱無能的永嘉,甚至将她稱為“衛奴”。
當日下午,北三所的朱門再次打開。
永嘉着一身鉛白色衣衫,柔順的烏發垂散在腰間,發髻間只斜插一根不加雕琢的白玉簪,整個人顯得晶瑩剔透。
甫一踏入院落,就有石子迎面而來。永嘉坦然站在那裏,石子砸到肩膀上,一陣尖銳的疼痛傳來。
永嘉不躲不避,那些人就以為她是在心虛,于是更加放肆起來,紛紛拿起石子往她身上丢。
不少稚童根本不懂發生了何事,只是看到大人們義憤填膺的模樣,就斷定這是個壞人,也跟着拿起了石子。
就在那些石子撲面而來時,永嘉突然被人攬住了腰,黑色的披風一甩,将那些石子悉數卷落在地。
永嘉擡起頭,只看到蕭啓琮清晰淩厲的下颌線。
許久未見,他似乎又清瘦了些,這些日子不知在忙些什麽。
蕭啓琮推開永嘉,将殘餘着柔軟觸感的手背在身後握成了拳:“傻了麽,連躲都不會躲。”
永嘉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蕭啓琮是專門趕來救她的,她往後退了退,盡量讓自己不擋路。
蕭啓琮徑直走上前:“安王和永昌伯的家眷在何處?”
姜溫玉躲在門板後,将林景宣[注]往身後推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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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妃則帶着桑桑和兩個婢女跑上前:“在這,我就是安王妃,這是他的女兒。”
蕭啓琮勾了勾手指,就有侍衛上前将他們帶了出去。
蕭啓琮等不來永昌伯的家眷,臉色沉了沉,剛要開口,就被永嘉打斷了:“我去帶他們過來。”
蕭啓琮眉頭皺了皺,未置可否。
永嘉就當他是默許了,大着膽子上前。
她徑直來到姜溫玉面前,明明才過了一天一夜,兩人之間像是隔了千山萬水一樣。
永嘉握住她扣在門板上的手,輕聲道:“姜夫人,先保住性命,再待來日。”
姜溫玉盯着她清麗的眸子看了片刻,而後抽回手:“永嘉公主,希望你永遠不要忘記自己是燕國人。”
她說罷拉起林景宣的手,往院子裏走去。
蕭啓琮帶着他們折返北大營,太子殿下見他回來,就像見到了主心骨,當即屏退其他人,低聲道:“我們這樣做真的妥嗎?父皇知道了會不會怪罪,來日他們若是反了又當如何……”
“殿下,”蕭啓琮打斷他的碎碎念,“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我們只需招安,至于過程,并不重要。倘若日後他們有二心,殺了便是,到時不僅不會牽連殿下,還能震懾其他人。”
蕭啓琮的聲音像是有什麽魔咒,讓李冕立刻冷靜了下來,他思忖片刻,用拳頭一砸手掌:“你說的對,來人,把人都帶進來!”
很快有親衛押着兩個人進來,一個身寬體胖,正是享慣了清福的安王燕卓。
他是燕國唯一的親王,倘若連他也歸順,就幾乎代表了整個燕國皇族的态度。
另一個是永昌伯林晟,身子算不上健壯,一臉愁苦相。
此人雖是伯爵,卻是庶出,自小流落在外,後來憑借才華參加選拔,才踏入官場。再後來伯爵府落敗,他繼承爵位,撐起整個家族。
可惜,只因他為人耿介又無家世可依仗,始終不得重用。
李冕對林晟很感興趣,他若能将此人收入麾下,不僅如虎添翼,還能讓天下寒門子弟歸心。
蕭啓琮沉聲道:“太子殿下在此,最後問一遍,二位可願歸順?”
林晟厲聲道:“我乃燕國人,一臣不事二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林某絕不變節。”
蕭啓琮悠悠道:“很好,你呢,安王?”
安王倒是沒什麽氣節可言,他只想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其他的與他無關。
可今日若是松了口,保不齊會落得和永嘉公主一樣的罵名,只能道:“我也不歸順。”
蕭啓琮不是個慣于請示別人的人,如今為了他和李灼的謀劃,只好看向李冕:“請太子殿下明示。”
李冕原本以為自己坐享其成就行,卻不想突然被蕭啓琮推到前面,想責怪又找不到什麽理由,只得開口道:“帶進來。”
林晟不明所以,回頭看去,只見自己的妻兒被人押了進來。
李冕看向蕭啓琮,蕭啓琮卻只是站在一旁,并給他一個眼神,讓他不要婦人之仁。
李冕想來也是,他若婆婆媽媽,日後如何服衆,便道:“二位可以不管自己,難道連家人也不管了嗎?”
林晟怒道:“你卑鄙!”
李冕被他一瞪,氣場當即弱了三分,好在蕭啓琮在一旁給他撐着:“來人,堵住他的嘴。”
立刻有親衛上前,将林晟的嘴堵上。
李冕這才挺直了腰杆道:“你們的家人是充為官妓奴婢、受人欺淩,還是生活富足、衣食無憂,全在你們二人。
再者,我衛國向來任人唯賢,你們若肯棄暗投明,日後必能大有可為,二位又何必守着那些虛名?”
燕卓看向林晟,後者的嘴已經被堵上了,無法表态,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
蕭啓琮眸色微斂:“安王為何不說話?”
這一聲又沉又冷,燕卓被吓得一哆嗦,根本不敢去看蕭啓琮。
雖然來招安的是太子,可蕭啓琮往這一站,可比太子有威懾多了,至少他一看到蕭啓琮心裏就打突。
蕭啓琮卻偏偏不依不饒地追問道:“難道安王對太子殿下的話有什麽意見?”
“不不,我沒有。”燕卓連聲否認。
蕭啓琮轉向太子:“殿下可聽到了,安王願意歸順。”
立刻就有傳令兵在外高呼:“陛下有旨,燕卓明辨是非,進退有度,今日歸服朕心甚悅,仍封為安王,享親王俸祿。”
屋內所有人都蒙了,燕卓更是連連後退:“我,這,不是……”
“嗯?”蕭啓琮道,“難道是我聽錯了,安王寧死不屈,根本不打算歸順?”
“不,不是……”安王連連擺手,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從何解釋。
還是安王妃反應快,打斷他道:“将軍沒聽錯,安王願意歸順。”
蕭啓琮恐吓夠了,李冕就唱起了紅臉:“來人,還不快給安王松綁。”
他又命人放開林晟的嘴:“安王已經歸順,永昌伯呢?”
林晟冷哼一聲,鄙棄道:“小人行徑,令人不齒。”
這話罵的自然是蕭啓琮,蕭啓琮也不生氣,只是道:“不如尊夫人來勸勸。”
姜溫玉只是抱着林景宣,用手捂住他的耳朵:“他的事,我勸不着。”
蕭啓琮道:“那就把姜夫人帶下去,随便找個人牙子發賣了吧——至于永昌伯,來人,拿鞭子和鹽水來!”
李冕一聽他要來真的,立刻出聲打圓場:“依本宮看,不如先将他們收押。”
李冕說完下意識看向蕭啓琮,蕭啓琮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什麽,李冕就道:“來人,将永昌伯吊起來,松口之前不許給他食物和水,至于其妻兒,就讓他們在一旁看着。”
“是,殿下。”
太子說完帶着安王和安王妃回宮面聖,蕭啓琮則留在北大營繼續監管。
原本以為永昌伯細皮嫩肉,很快就會歸順,卻不想是個硬骨頭,一直到深夜都沒松口。
蕭啓琮在隔壁營房處理軍務,看着看着就一陣困倦,便脫了靴子去行軍床上小憩。
這床板又窄又硬,蕭啓琮本該是睡慣了的,今夜卻不知怎的,不踏實了起來。
朦胧間,他看到一個身着緋紅色舞衣的女子在翩翩起舞。
那女子身姿曼妙,眨眼間就來到他眼前,裸/露的藕臂纏上他的脖頸,纖纖玉指勾着他的下巴。
蕭啓琮伸手攬住她的柳腰,觸手溫軟,似是沒有骨頭一樣,蕭啓琮想:“怎麽會這麽軟?”
女子似是聽到他的疑惑,對他盈盈一笑,而後勾着他的脖頸,嬌豔欲滴的紅唇吻了上來……
蕭啓琮從夢中驚醒,看了看身上的薄被,臉上露出嫌惡的神色。
他靜坐片刻,溫軟的觸感始終如附骨之疽一樣纏繞在手掌上,還有那鮮豔欲滴的绛唇、媚眼如絲的眸子,始終在腦海中回蕩。
蕭啓琮沒有法子,只好起身到院子裏,拎起一桶冷水從頭上直接潑下去。
他想,他正在掉進那個“陷阱”裏。
作者有話說:
PS:夢到的是永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