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魔
永嘉在深夜接到一封書信,是安王妃送來的,央她照看桑桑。
安王歸降,皇後以喜愛桑桑為由将她扣在了長春宮,如今皇後被禁足,桑桑就被安置在了崔婕妤宮裏,也就是四皇子李灼的母妃。
四皇子尚未成親,如今也住在宮裏,據說宣德帝有意為他盡早定親。
這些事自然和永嘉無關,她只是在第二日去了崔婕妤的金華宮,桑桑就被安置在偏殿——晏昵殿。
崔婕妤為人寬厚,倒不至于苛待了桑桑,只是桑桑一個小女孩,縱然有香茵跟着,也難以适應陌生的環境。
剛一看到永嘉,桑桑就小跑着撲到她腰間:“公主姐姐,我好怕……”
永嘉耐心安撫她:“桑桑別怕,姐姐也在這裏呢。”
永嘉陪着桑桑,不知不覺就到了正午,香茵招呼宮人傳膳。
剛把午膳擺好,永嘉就聽到外面有聲響,似乎是在恭迎什麽人。
香茵解釋道:“公主不必在意,是陛下臨幸,來陪崔婕妤用午膳的。”
永嘉就點了點頭,白皙的手指捏着筷子,夾了一塊肥美的魚肉給桑桑:“桑桑,你要好好吃飯,不然以後阿娘見了你會心疼的。”
桑桑一聽阿娘會心疼,就拿了筷子大口扒飯。
用過午膳後,桑桑趴在永嘉懷裏打瞌睡,永嘉就把她抱到軟塌上,哄着她午睡。
香茵将碗筷收拾好,又将簾帳放下,而後默默退了出去。
宣德帝在崔婕妤處用了午膳,又淺眠一會,才起身回建章宮處理政務。
午後的宮殿靜悄悄的,日光傾灑在碧瓦上,還有一絲燥熱。
Advertisement
宣德帝沒驚擾人,只由趙騰陪伴着漫步,路過院落時看到晏昵殿簾帳都放着,不由得微微側目。
趙騰在一旁解釋:“安王的小女兒,桑桑郡主住在裏頭。”
宣德帝方才想起宮裏還有此人,随口問:“她在宮裏還習慣嗎?”
趙騰:“成年人尚且會水土不服,稚童離了尊親難以适應也正常,不過奴婢聽說今日永嘉公主前來探望,郡主好了許多。”
聽到永嘉公主時,宣德帝的眸子劃過一抹微光,而後道:“走,去看看。”
香茵在耳房裏小憩一會就起來準備東西,等着侍奉郡主,誰知剛要推開門就看到宣德帝和貼身太監趙騰走過來。
她放在門框上的手頓住,宣德帝的模樣分明是不想驚動旁人,她若貿然出去豈非多事?不如靜觀其變,若是對郡主不利她再前去阻攔。
晏昵殿裏靜悄悄的,趙騰上前兩步,輕聲推開了殿門,躬着身子等候宣德帝進去。
宣德帝瞥了他一眼,遲疑了片刻卻也沒拒絕,擡步踏了進去。
趙騰又輕聲将門關上,肅立在殿門外。
晏昵殿內光線昏暗,層層紗幔垂落在一塵不染的地板上,像是置身一場虛幻的夢境。
宣德帝掀開層層輕紗,隔着兩層薄紗,看到了後面的軟塌上躺着的人。
女子的臉龐模糊不清,那輪廓卻像極了他記憶中的人,宣德帝一陣心悸,竟開始緊張起來。
他又掀開一層輕紗,就能看到側躺在軟塌上,摟着小女孩的女子——精致的眉眼間帶着溫柔,鮮妍的紅唇微啓,薄毯下的身形婀娜多姿。
宣德帝想,若是她還在,若是他們有了孩子,她必定也是這樣妩媚嬌柔,而他做為她的夫君,就可以獨占她的美。
這種想法實在讓人瘋狂,青年時的那些炙熱在剎那間死灰複燃,那些求之不得倘若能在多年後得到彌補,從此便也可死而無憾了……
宣德帝正這樣想着,塌上的美人卻突然一動,似乎是要醒來。
或許是出于心裏最後那一點倫理道德的制約,宣德帝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離開了晏昵殿。
一直到了建章宮,他看着奏章時,還有些心不在焉,總是想起輕紗後女子的模樣。
好在沒多久,趙騰就來通傳:“陛下,太子殿下求見。”
李冕剛被解了禁足後事事小心,不敢有半分疏忽,這還是第一次來求見。
宣德帝回過神來:“宣。”
李冕進來後先請了安,才道:“父皇,北大營中尚有不少燕國遺民負隅頑抗、不知悔改,兒臣想請燕國永嘉公主前往北大營,協助兒臣收服他們。”
宣德帝的手指搭在盤着金龍的扶手上,淡淡開口:“戰敗之人,何須如此費心?”
李冕本也這麽想,可蕭啓琮說,武力統一天下容易,征服人心難。他深以為然,就将蕭啓琮那番話添油加醋說了。
宣德帝縱然不想放人,最後卻也只得道:“那便去吧。”
末了又添一句:“永嘉一介弱女子,不要太為難她。”
太子拱手道:“是,兒臣告退。”
·
永嘉是被太子親自請到北大營的,她下了馬車後就看到整齊劃一的營房,校場上頂着風吹日曬操練的将士。
不遠處還有兩人光着膀子摔跤,他們生得高高大大的,膚色曬得黝黑,渾身都是健碩的肌肉。
兩人互不相讓,各自使了渾身解數,都無法摔倒對方,于是愈發較起勁來。
永嘉看得認真,正在猜測誰能贏時,突然有一個身軀進入她的視線,高大的身形将那兩個光着膀子的男人完全遮擋,永嘉也被籠罩在他身形的陰影之下。
她擡起頭,正是一身輕甲的蕭啓琮。
永嘉往後退了兩步:“多日不見,武陵侯安好?”
蕭啓琮臉色不太好,粗砺的大手抓住永嘉細瘦的手腕,邊大步往房間裏走,邊對那兩人道:“把衣服穿上,軍營之內赤身裸體成何體統。”
那兩人立刻停下,對着蕭啓琮的方向拱手稱是,心中卻好奇,他們這樣有何不妥?北大營不一直都可以脫了衣服摔跤嗎?
永嘉被扔進房間裏,踉跄了好幾步,才勉強扶着柱子站好,只見蕭啓琮轉身關了門,又“咔嗒”一聲從裏面搭上。
那些操練聲被隔絕在外,這裏形成了一個封閉的小空間,房間裏的氣氛也陡然緊張起來。
永嘉下意識觑着蕭啓琮陰沉的神色,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卻被身後的柱子擋住,她想挪開步子時,就被蕭啓琮一把摁住。
那只手溫熱厚實,按在她肩膀上像有千斤重。
永嘉心生畏懼,或許是因為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給她留下的陰影,即便到現在,直面蕭啓琮她依舊會下意識害怕。
蕭啓琮沒有說話,只是盯着她的眉眼,那眸子冰冷而強勢,将她臉上的所有細節盡收眼底。
永嘉被看得不自在,就想轉過頭去,蕭啓琮卻突然擡手撫摸她的臉頰,感受到她的輕微顫抖後又按在她的紅唇上。
而後,在永嘉略帶恐懼的眸光中,俯身堵住了那潤澤的朱唇。
軟的,溫熱的,那一瞬間他腦海中似有什麽炸裂開來,這麽多日困擾他的心魔,原來就是這種滋味。
明知是心魔,他也不想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