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事發

永嘉已經換了寝衣上床歇息,半睡半醒間突然聞到一股香味,她當即清醒過來,用手帕掩了口鼻,又輕聲掀了被子下床去查看。

地板泛着涼意,她赤足走在上面,整個人清醒而沉着。

門外響起窸窣聲,似乎是有人走遠了。

永嘉循着聲音過去,發現窗紙上被捅出一個洞。她從裏面往外看,只見院子裏站着兩個人,一個身材高大,是在南薰殿外值守的侍衛,一個則是侍奉她的婢女。

這兩個人拉拉扯扯,那侍女左右張望着,不時囑咐侍衛一句,似乎是不太放心。

侍衛在寒風中縮着手,臉上神态愁苦,又帶着點畏縮。

永嘉将殿門從裏面搭上,又推開殿後的窗子,踩着凳子翻了出去。

雪天路滑,後面又是小花園,她落地時一個趔趄,抓住窗棂才沒有摔倒,可腳踝還是扭得生疼。

永嘉嘗試往前走,剛動一下腳踝就一陣劇痛,殿門在此時被推開,她聽到有人緩步走了進去,而後門又被關上。

永嘉将窗戶輕聲拉上,蹲在窗戶下等腳踝的劇痛感過去。

一窗之隔,她聽到侍衛走到了裏間,似乎是發現床榻上沒人,不過一會兒就又快步跑了出去。

永嘉剛松一口氣,就聽到有些雜亂的腳步聲,婢女和侍衛一起進來了,永嘉依稀聽到婢女說:“今天的事必須成,我已經把宮門關了,她跑不了。我去外面,你在裏面找。”

侍衛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兩人就開始分頭去找。

永嘉攥緊了衣袖,将自己蜷縮在窗下,盡量減少存在感。

她思緒紛雜,且不說跑不出去,便是跑出去了,竟也不知該去向何人求助。

這宮裏的人大多有所圖謀,她竟想不到一個能真心幫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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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時,殿內的腳步聲靠近了,她聽到有人來到窗邊,推開了頭頂上的窗戶。

永嘉屏住呼吸,後背緊貼在牆根上,生怕被人發現。

好在那侍衛只是四處看了看,就又關上窗戶走遠了。

永嘉剛松一口氣,就聽到侍女低聲喊:“在這,快抓住她!”

關上的窗戶被重新打開,侍衛看到後立刻就要翻出來。

永嘉忍着腳踝的疼痛站起來,往小花園裏跑去。

婢女和侍衛一前一後堵上來,永嘉被擋在小花園,再也無處可逃。

宮女催促道:“快點,把她弄進去,她要是反抗,就直接在這裏。”

侍衛大步沖了上來,伸手就來要抱她,永嘉想要往後躲,卻被婢女往前狠狠推了一把。

她腳踝疼得厲害,身子往前倒去,被侍衛抱了個滿懷。

婢女在一旁催促:“把她弄進去!”

永嘉一陣頭暈目眩,被扛在肩膀上帶回殿內,扔到柔軟的床榻上。

她忍着疼痛坐起來,盡量讓自己冷靜:“你敢動我,不要命了嗎?他給了你什麽,我可以給你更多。”

那侍衛停頓了片刻,似乎是在思量,而後開始扯身上的衣服:“晚了,老子沒有回頭路了!”

永嘉往後退去:“你有,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盡全力幫你。”

“不可能了!”侍衛撲上來抱住永嘉。

永嘉把手伸到枕頭下,夠到一把剪刀,正要動手時聽到宮門被踹開,趙騰的聲音随之傳來:“陛下在此,誰敢造次!”

那侍衛愣住了,永嘉趁機把剪刀紮到他身上,又一腳将他踹下去。

殿門被打開,宣德帝沉着臉色進來,火光輝映下,只見永嘉坐在床上,手裏握着剪刀,那侍衛則倒在地板上,抱着被紮傷的胳膊哀嚎。

看到永嘉清白尚在,他松了一口氣,上前将自己的裘衣披到永嘉身上:“朕給你做主。”

宣德帝沉聲道:“都帶上來。”

羽林軍将兩個人押了上來,一個是侍奉永嘉的宮女,一個是安王妃的貼身婢女青瑣。

在宣德帝的審問下,他們供出了安王妃。

永嘉握着剪刀的手松開了,她覺得心裏一陣冰冷,仿佛才感受到灌進胸腔的風雪。

宣德帝道:“将安王妃帶進宮,不許驚動任何人。”

趙騰應道:“是。”

宣德帝将人都支走了,他伸出手,想要撫摸永嘉的肩膀。

原本正在出神的永嘉立刻往後退去:“我沒事。”

宣德帝在她身旁坐下,燭火跳躍的光落在她臉上,顯得溫和沉靜。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抗了多日,宣德帝終于按捺不住挑明了心思:“永嘉,做朕的貴妃吧,朕許你潑天富貴,讓你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永嘉把紊亂的心神打包收拾了,看向他問:“陛下這是将皇後娘娘置于何地?”

安王妃沒有理由動手,她只想讓桑桑回到自己,更有理由動手,是皇後。

宣德帝道:“她只有皇後的虛名罷了。”

永嘉追問:“那如果我也想要這個虛名呢?”

無故廢後是失德之舉,更何況永嘉為燕國女子,自然當不了皇後。宣德帝道:“有朕的寵愛還不夠嗎?”

永嘉不想再和他糾結下去,而是問:“陛下準備如何處置安王妃?”

“毒酒,匕首,白绫,由她選一個。屍首以王妃之禮厚葬,對外稱暴斃而亡。”

宣德帝說完看向永嘉,原本以為她會不忍心,卻見她神色冷清,只是道:“我想再見安王妃一面,至于青瑣,我想留在身邊。”

“都随你,”宣德帝道:“那婢女揭發有功,你想留就留着吧。”

·

安王妃被宣召入宮時,就知道自己敗露了,這一走就是有去無回,她只恨沒能把桑桑救回來。

她的夫君安王,從來得過且過,又已經收了好幾房侍妾,她指望不上,臨走前竟無人可囑托。

到了宮裏,永嘉已經在等着她。兩人之間是端些毒酒、匕首和白绫的趙騰:“陛下讓王妃自個選一樣。”

安王妃選了毒酒,一飲而盡。

趙騰看着她咽下,就帶人退了出去。

毒酒入喉,嗓子并不太舒服,安王妃聲音有些喑啞:“你都知道了。”

永嘉問:“是皇後指使的,對嗎?”

“對。”安王妃承認得坦蕩,“我去求皇後放桑桑出宮,她讓我對付你。”

永嘉聲音發沉:“我從未對不住你。”

“那又如何,為了桑桑我什麽都願意做。”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安王妃道,“所以即便到現在,我還是要求你,替我照顧桑桑。”

“我知道你會答應的。”

永嘉朱唇微啓:“我會照顧她直至出嫁。”

安王妃唇角已經滲出鮮血,卻還是向她跪下叩首:“我欠你良多,還請不要因此疏離桑桑,她只将你當成公主姐姐。”

“我知道。”

永嘉從她身旁走過,出了殿門,走進了大雪中。

她心裏悶悶的,很不舒服。

父皇母後離開時,她覺得天都塌了,也想跟着去。

清漪離開時,她大哭了一場。

如今安王妃也離開了,她只是覺得心口有些悶。

或許再過段時日,她就能心如玄鐵了吧。

翌日,永嘉去金華宮找桑桑,見她正和幾個侍女踢毽子,臉上蕩漾着天真無邪的笑容,別提多開心了。

崔婕妤來到永嘉身旁:“我沒讓人告訴她,小小年紀,知道了定會傷心的。”

永嘉道:“多謝,還請您替我繼續隐瞞。”

崔婕妤嘆息一聲:“紙是包不住火的,能瞞一日且瞞一日吧,年幼喪母這是可憐。”

她說完就在婢女攙扶下離開了,桑桑恰好回過頭來,高興地叫她:“公主姐姐!”

永嘉走上前,詢問她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寝殿裏的炭火夠不夠。

她現在只能盡量彌補桑桑缺失的那些關愛了。

·

京城的第一場雪落下的同時,永州也下起了鵝毛大雪,整整一天一夜都沒有停的跡象。

之後一連幾日,天氣更是一日冷過一日,甚至開始有人凍死。

不過十日的功夫,永州的雪災就已嚴重到不可收拾。

消息送抵京城,太子李冕主動請旨前往永州赈災,宣德帝見他果敢有加,當場就允了。

這些事發生時,永嘉還在後宮裏每日陪着桑桑,并想辦法拒絕宣德帝愈發越界的舉動。

她有一種感覺,宣德帝的耐心快耗盡了,如果還是不能想出徹底解決的方法,她最後只能被迫就範。

一日午後,宣德帝遣趙騰請她去建章宮,永嘉稱病推脫。

趙騰笑着道:“公主已經推拒了兩次了,今日再不去,陛下就要着急了。”

永嘉不想惹怒宣德帝,只能起身前往。

她來到禦書房時,宣德帝恰好在偏殿和見朝臣,趙騰就将她放了進去:“陛下讓公主在此稍候。”

永嘉解下身上的氅衣:“你們都出去吧,我不喜歡被人盯着。”

“是。”趙騰揮手屏退了衆人,這裏左右也沒什麽要緊的東西。

書房裏布置得華麗大氣,一旁的書案擺滿了奏折,永嘉走過去看了一眼,目光停留在角落裏的一本奏折上。

那是蕭啓琮的字跡。

出于好奇,永嘉拿過奏折,打開看了起來。

她的目光從那些字跡上掠過,臉色也随之越來越難看,最後竟将奏折摔到了地上。

永嘉踉跄半步,扶着書案站穩,垂眸盯着奏折上的朱批。

原來,伐燕之事,是蕭啓琮提出來的,可笑她還欣賞對方是個将帥之才。

怪不得蕭啓琮說她愚蠢至極,滅國到今日,她才弄清楚真正的仇人。

宣德帝和蕭啓琮,誰又是無辜的呢?他們君臣一唱一和,卻要她燕國生靈塗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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