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雲兒

永嘉隐約聽到清脆的鈴铛聲,當即從睡夢中清醒過來,果真看到殿門處宮燈映照着一個朦胧的人影。

宣德帝低頭看去,只見殿門口竟系了一條細繩,上面串了三個鈴铛,稍碰一下就會一陣亂響。

永嘉這是在防他。

等他走進去時,永嘉已經穿戴好衣服,披散着長發站在那裏。

宣德帝不免有些失落,借着微弱的燭光道:“永嘉,幾日不見,你瘦了。”

永嘉不是個愛告狀的人,但想到能讓帝後離心,就道:“皇後娘娘命人每日克扣飯食,自然就瘦了。”

宣德帝聽完眉毛挑了挑,卻又很快淡定下來:“朕就知道皇後要耍小性子,以後讓趙騰看着點就是。”

永嘉見他沒動怒,便也不再吭聲。

宣德帝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一時半會沒有離開的意思:“今日朕與皇後太子家宴,你猜太子向朕求了什麽賞賜。”

永嘉:“我猜不到。”

宣德帝知道她在敷衍,卻依舊道:“替文茂求朕,将你賜給他。”

永嘉眸色冷了冷:“陛下應允了嗎?”

宣德帝問:“你想嗎?”

永嘉道:“我向來身不由己,想不想又有什麽幹系?”

宣德帝突然伸出手,攬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身前。微涼的發梢落在手上,讓人心中微微發燙,宣德帝道:“做朕的貴妃,從此生殺予奪,全都随你。”

永嘉搖了搖頭,往後退去。

Advertisement

柔軟清香的秀發從手背上滑落,宣德帝的眸色黯了黯:“永嘉,你這是在逼朕。”

永嘉不由得越退越遠:“陛下這也是在逼我。”

宣德帝起身走向她:“你過來,只要你願意,朕可以給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讓你燕國血脈在我衛國繁衍生息。”

永嘉身後碰到了桌子,她摸索着碰到了桌子上的用來刺繡的剪刀:“陛下,您醉了,該回建章宮歇息了。”

宣德帝臉上流露出悵然若失的神色,他在跳動的燭光中向永嘉走近:“是啊,朕醉了,可朕不想醒,每次朕只有醉了才能見到你……”

永嘉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麽,不由得眉頭微皺:“我,是誰?”

宣德帝攥住她的肩膀:“別怕,我會比他對你更好。”

他說着就要吻下來,永嘉被吓了一大跳,連忙轉身去躲,卻被他一把摁倒在桌子上:“雲兒,不要再拒絕我……”

永嘉頓時愣住了,她雙眸震驚地盯着跳躍的燭火,回想起父皇叫母後小名時的情景。那時父皇叫的,就是雲兒。

肩膀突然一涼,一只溫熱的手撫摸在肩頭,永嘉握住剪刀狠狠一劃。

宣德帝痛呼了一聲,握着流血的手臂往後退去。

永嘉用染血的剪刀指着他:“你認識我母後?你們是何關系?說!”

宣德帝酒醒了個徹底,後知後覺自己意亂情迷中說了什麽,他盯着那把橫在兩人中間的剪刀,眸色沉下來:“你可知,刺傷龍體該當何罪?”

“哎喲!”趙騰提着燈進來,就見永嘉拿剪刀指着陛下,他叫了一聲,連忙道:“公主快将剪刀放下,刺傷了龍體可是要誅九族的。”

“那就誅啊,你殺死我燕國子民,逼死我父皇母後,今日再殺我一個,也不算多。”永嘉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近乎癫狂地盯着宣德帝。

趙騰按住她的手:“公主您冷靜些,您再這樣下去,陛下真動怒了,不止是您,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永嘉想起那些在衛國軍營裏慘死的燕國人,這才冷靜下來,也慢慢松開了手。

趙騰将剪刀奪下扔到窗外,這才看到宣德帝受了傷,連忙扯着嗓子去喊太醫。

宣德帝被趙騰扶走包紮,臨走前命人封閉南薰殿,不許任何人進出。

永嘉倚在桌角上,窗子敞開着,冷風肆無忌憚地吹進來。

宣德帝和母後,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到底還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永嘉拼命搜尋自己的記憶,卻只依稀想起有一個小男孩跟在她身後,喊着她的乳名——娮娮。

頭開始疼起來,就像被錘子不斷擊打一樣,她抱着頭,痛苦地蹲下身,又跌坐在地上。

她幼時生過一場大病,那幾年的事幾乎忘了個幹淨,每次去想時就會頭疼不止。

沖進來的青瑣扶住她:“公主,你怎麽了?公主,公主……”

永嘉擡頭看向她,而後一把抓住她的衣袖,紅着眼睛道:“我要見蕭啓琮……”

這些事她不知道,蕭啓琮一定知道。

“公主!”青瑣看着她暈了過去,只能先把她放到地上,連忙請人去找太醫。

可宣德帝剛下令封閉南薰殿,那些侍衛聽見她的呼救,根本無動于衷,更不許她出去。

青瑣無法,只好跑回殿內,将永嘉扶到床上,用濕熱的毛巾給她擦洗額頭和手心。

·

宣德帝昨日由大喜轉大悲,招了一肚子晦氣不說,手臂還被劃傷了,第二日早朝就不大想去。

可戶部和刑部尚書聲稱有要事禀告,說今日不見到陛下絕不離開。宣德帝氣得一拍桌子,還是只能換了衮服去早朝。

接受過群臣觐見後,他冷着臉色道:“有何事要上奏,說。”

戶部尚書出列道:“陛下,臣幾日前收到地方官員密報,稱在永州受災之前,曾有人以高于市場的價格囤積永州及周邊各州郡的米糧,以至永州受災時糧倉空虛且無從借糧,使永州數千人饑馑而死。”

原本無精打采的宣德帝精神了起來,他拿起呈上的密報,冷冷掃了太子一眼。

李冕當即兩股戰戰,低頭看着笏板不敢說話。

宣德帝臉色越來越沉,看完後将密報放在手裏問:“查出是誰了嗎?”

戶部尚書道:“此事事關重大,臣和刑部尚書一同查探,發現永昌伯林晟恰在雪災前前往永州及鄰近各州郡,并在那裏逗留半月有餘。”

太子深吸一口氣,他還有林晟這個替死鬼,反正蕭啓琮已經抓了林晟的妻兒,不怕他不認罪。

宣德帝道:“林晟呢?帶上來。”

“是,陛下。”刑部尚書當即命人去提。

在等待之時,李冕偏頭去看蕭啓琮,見蕭啓琮正目不斜視地站在一群武将中,沒有一點慌張。

他當即打消疑慮,腰板也跟着挺直了。

不多時,林晟就被帶了上來,他頭發披散,渾身是血,裂開的囚服下隐約能看到猙獰翻着的傷口。

他的腿不知受了什麽刑,已經無法站立,只能被左右拖進來放到大殿上。

刑部尚書也将帶血的口供呈交:“陛下,臣與大理寺、都察院一同審訊,這是得到的口供。”

他的話就此止住,沒再往下說去。

宣德帝拿過口供,看過之後連同密信一同扔到李冕身上:“太子,看看你做的好事!”

不少朝臣好奇地看過去,可距離實在太遠,根本看不清供書上寫了什麽。

好在刑部尚書及時開口解惑:“永昌伯林晟供認,是太子殿下早知永州會發生雪災,故而指使他囤積米糧,好在雪災發生時立功。做為交換,太子許諾他,登基之後幫助燕國複國。”

李冕跪倒在地:“父皇,兒臣沒有。是林晟對衛國懷恨在心,想要挑撥兒臣與您的父子關系啊!”

刑部尚書又呈上一枚玉佩:“這是從永昌伯爵府中搜出的——殿下,若臣沒記錯,這是您的貼身之物。”

宣德帝看過那玉佩後,心中就由懷疑變成了堅信,怪不得太子突然變得穩妥起來,原來是在自導自演。

這也就罷了,他竟胳膊肘子往外拐,和燕國餘孽勾結!

李冕還想狡辯:“父皇,兒臣真的沒有,那玉佩是不慎丢失,定是被有心人撿到,用來構陷兒臣……”

“殿下……”一直半死不活的林晟突然擡起頭來,“請您放過我的妻兒……”

話沒說完,他就吐了一口濃稠的鮮血,而後再次昏了過去。

刑部侍郎請示:“陛下,是否用冷水将人潑醒……”

“不用,”宣德帝原本就因為昨夜之事怒氣未消,現在更是氣得直咳嗽,“傳朕口谕,三皇子無才無德,不配身居儲君之位,即日起廢除太子之位,幽禁翠微宮……”

他頓了頓,終于說出內心考量已久的事:“四皇子李灼德才兼備,立為儲君。”

李冕摔倒在地,愣愣看着宣德帝:“父皇……”

“閉嘴,朕沒你這個兒子……咳咳咳咳咳咳咳……”宣德帝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趙騰連忙扶起他,高聲宣布:“退朝!”

李冕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麽,明明昨日他還衆星捧月,怎麽一夕之間就成了廢太子?還被幽禁行宮?

下朝後,蕭啓琮剛走到宮門外,親衛就遞上一張小紙條:“南薰殿來的。”

蕭啓琮只看了一眼,除了眉頭皺了皺別無反應,親衛問:“主子,是否進宮去見永嘉公主?”

“不急,以後有的是時間見,”蕭啓琮翻身上了馬,“鐵騎要回來了,也該收網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