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擊潰
永嘉在昏睡中依稀感受到有人在撫摸她的臉頰,她心生煩躁,卻又無法擡手阻止。
等到醒過來時,只見宣德帝正坐在床榻邊,還握着她的手。
永嘉把手抽回來,就聽宣德帝哀戚地道:“今日朕下旨廢了太子,朕一直都知道他資質平庸,可他畢竟是嫡子,朕真的不想廢儲,可他實在是……”
永嘉早已饑腸辘辘,根本沒心思聽他在這訴苦水,幹脆閉上眼睛,翻了個身。
可宣德帝依舊不肯罷休,在她身旁喋喋不休地念叨,說到動情時,甚至帶了點哽咽的感覺。
永嘉緩緩睜開眼,從他的話裏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始終——太子李冕被廢,李灼被立為新太子。
這件事背後蕭啓琮自然沒少謀劃,可是林晟又為何會牽扯其中?
永嘉霍然起身:“我要見林晟。”
宣德帝身為帝王,悲傷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已經神色如常,除了眼尾的疲倦與平日并無不同:“林晟犯下這種事,朕必須要殺了他立威。永嘉,此事由不得你任性。”
永嘉道:“我沒有要求你放過他,我只是想見他最後一面。同為燕國人,我理當去送他一程。”
“朕已下旨,三日後将他處死,其妻兒收為收為奴婢,行刑前,朕會命人送你去刑部見他。”宣德帝握住她的手,“但是永嘉,你準備拿什麽來換?”
永嘉理直氣壯道:“我沒什麽能用來換的,陛下就當是因為燕國償還給我的吧。”
宣德帝聞言笑了笑,她和雲兒一樣伶牙俐齒。
永嘉并不知道因為母親,她又成功躲過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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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永嘉起了個大早,自宮門處坐上馬車後,往刑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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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自來到衛國以來,第一次離開皇宮,她看着大街上熱鬧的景象,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車馬按照宣德帝的吩咐,徑直來到刑部的監獄所在。
永嘉戴上帷帽遮了面,被青瑣攙扶着下了馬車。
跟着仆人走進漆黑陰暗的刑部大牢,青瑣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這裏面竟比外面冷得多。
永嘉對身後跟着的宮人道:“不必再跟,在這裏候着就是。”
那些人面露猶疑。
永嘉就道:“我跑不掉的,就算能跑出刑部大牢,也跑不出京城。”
那些人想她說的有道理,就應了聲,在門口等着。
永嘉随人走了進去,刑部大牢不僅看上去陰森可怖,裏面更是駭人至極。一進去就是撲鼻的血腥味和難以承受痛苦的□□聲。
牆壁和地板都是黑黢黢的,走在上面還有些黏,永嘉低頭打量許久,才明白過來那些都是經年累月積攢下的血跡!
他們拐了幾個彎後,最後來到了角落裏的一間牢房。
永嘉往裏面看去,只見那人着一身幹淨整潔的單薄囚衣,側身躺在草席上。
看守将牢門打開,鎖鏈的碰撞聲将林晟吵醒,他轉過身來,永嘉這才看到他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
看到她後,林晟将衣領收了收,聲音沙啞地問:“可是永嘉公主?”
永嘉讓青瑣在外面守着,自己摘了帷帽進去:“是我。”
林晟起身要拜,永嘉伸手攔住:“我好不容易才能出來見你一面,就不要耽擱在這些虛禮上了。”
“公主說的是。”林晟捂着傷口,倚着牆根坐下,“公主可是有話要問我?”
永嘉在他身前蹲下,低聲問:“你怎麽會攪進儲君之争裏,你們到底有什麽計劃?”
永嘉一直待在宮裏,根本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每每焦心至極,卻又無從下手。
林晟道:“蕭啓琮答應幫我複國。”
永嘉黛眉擰了擰:“他若是騙你的怎麽辦?”
“我覺得他不會騙我,更何況,”林晟道,“他是我們最好的選擇了。”
“公主身處宮中,衛國局勢應當比我看得清楚些。蕭啓琮和四皇子聯手,其他皇子根本不是對手,燕國要想複國,必須過他們這關。”
永嘉在一旁坐下,輕聲嘆了口氣:“我知道這樣想有些矯情,可是一想到是他請旨攻打燕國,也是他在城門外逼死的父皇母後,我就忍不住心頭的恨意。”
或許是難受得厲害,林晟倚着牆壁,好一會才開口:“起初我也這樣想,可是人活着,不可能總是春風得意,也會有失意落寞之時,此時就得韬光養晦以待來日。勾踐卧薪嘗膽方可破吳,韓信忍受□□之辱,才有機會建立一番功業……”
永嘉抱着膝蓋,陪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他的氣息那樣微弱,有好幾次,永嘉甚至以為他昏過去了,可他又會重新醒過來,說:“公主不要怕,臣再不濟也能撐到刑場。”
他們在裏面說了沒多久,就聽到有腳步聲走來。
永嘉擡起頭,只見李灼帶人走到牢門前,冷聲道:“時辰已到,該去刑場了。”
林晟對永嘉道:“公主也該回去了。”
永嘉站起身:“我會照顧好姜夫人和林小公子的。”
林晟卻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似有難言之隐,永嘉附耳過去,就聽他道:“如若公主必須依附一方勢力的話,就選蕭啓琮吧。”
永嘉心頭顫動了一下,她知道林晟是為她好。
林晟松開手,倚在牆壁上道:“臣恭送公主。”
永嘉沒再說話,轉身出了牢房,而後就一直往前走——她不敢回頭,害怕自己會忍不住。
出了刑部大牢,濕冷的空氣撲鼻而來,永嘉擡起頭,只見愁雲慘淡,她輕聲道:“又要下雪了。”
青瑣擔憂地看着她:“公主,我們……”
身後跟着的侍衛打斷道:“公主,該回宮了。”
永嘉雖然還想見蕭啓琮一面,親自問清楚那些事,奈何身後有人跟着,還是只能上了馬車。
馬車行至京城主幹道時,後面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和鐵甲碰撞聲。
馬車也随之避讓,暫且停在了路邊。
永嘉挑開簾子去看,只見為首的是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蕭啓琮,他身後是整齊的黑甲軍——無往不勝的衛國鐵騎。
再往後,則是押送的囚車,永嘉一眼看到了身處其中的洛北書和燕龐!
她大驚失色,一旁的青瑣也忍不住低聲道:“是殿下和公子……”
永嘉呼吸急促起來,在震驚和憤怒中沖下了馬車,幾名侍從想要攔住她,卻被她一把推開:“誰敢攔我!”
蕭啓琮注意到這邊的聲響,側目看了一眼,眸色當即沉了下去,手也攥緊了缰繩。
果然,她最在乎的還是那個姓洛的。
聽說他們青梅竹馬,還定有婚約,看來是真的了。
親衛注意到他的變化,就道:“侯爺,四皇子已是儲君,你也手握鐵騎兵權,若是真的喜歡,不如直接帶回府中,也可省去許多麻煩。”
還不待蕭啓琮開口,永嘉就已沖了上來,卻被随行的鐵騎攔住了。
洛北書和燕龐也看了過來,燕龐趴在囚車的空隙裏,扯着稚嫩的嗓子喊皇姐。
洛北書則看着永嘉,輕輕搖了搖頭,用口型道:“绾柔,回去。”
蕭啓琮命令隊伍繼續行進,自己驅馬來到永嘉面前,居高臨下道:“放開她。”
那些人立刻退開了,永嘉怒視着他:“先是我燕國子民,再是我父皇母後,如今又是他們,你究竟還要做什麽?!”
她雖憤怒,卻也只是無能的宣洩,因為她根本毫無底氣。
蕭啓琮沒理會她的怒火,只冷聲道:“你許下豪言要自薦枕席,現在還敢嗎,绾柔?”
永嘉被他的眸光震懾住了,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青瑣扶住她:“公主,先回馬車上吧。”
蕭啓琮瞥了一眼她震駭的模樣,而後揚長而去:“會有人去接你,來不來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