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隐憂
覆着薄繭的手指擠進嬌嫩的指縫, 永嘉疼得悶哼一聲。
她臉頰酡紅,眼尾濕潤,蕭啓琮也沒發覺出不對來。
直到夜深了, 蕭啓琮在她身側躺下, 才發現手指上帶着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他起身點了燈,低頭仔細看去,只見永嘉手上有好幾道細小的傷口,滲出的鮮血在傷口周圍抹開。若不仔細看, 根本看不出來。
永嘉漸漸回複了神智, 才發現蕭啓琮點了燈,下意識就要把手往被子下縮, 卻被蕭啓琮抓了個正着。
燭光映着蕭啓琮冷峻的側臉:“白日還有精力去做活, 豈非顯得我太無能?”
永嘉露出恐懼的神色,人也往床榻深處縮去, 卻被蕭啓琮一把拖了回去。
……
永嘉是在翌日傍晚醒來的,鼻尖萦繞着一股淡淡的藥味,她擡手看去,只見手上的傷口已經上了藥。
她緩了緩,才伸手從床榻裏側的暗格裏翻出一只小瓷瓶,倒了一顆避孕藥,就着小幾上的半盞涼茶吞了下去, 而後又躺回到床上。
一陣頭暈感漸漸湧上來, 小腹也有些不舒服,永嘉側過身, 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麝煙在簾帳外問:“公主可要起身?”
永嘉渾身酸痛, 像是散架了一樣, 啞着聲音道:“我要沐浴。”
麝煙被她的聲音吓了一跳,又想起幾乎一整夜沒停的聲響,臉上紅了紅,連忙去準備熱水。
永嘉在熱水裏泡了一會,才覺得舒服了些。
麝煙端來一碗熱酥酪:“公主一整日未用飯,先墊墊肚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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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确實正餓得難受,可因為剛用了藥,胃裏正難受着,看見食物就直犯惡心。
麝煙見此,只好先放到一旁,又去給她倒了杯熱水來。
之後兩日,永嘉一日在院子裏沒有外出,人也瘦了一圈。
蕭啓琮再見到她時就後悔那夜做得太過,也不知何時才能将身子養回來。
永嘉側身躺在床榻上,背對着他裝睡。
蕭啓琮握住永嘉的手看了看,上面的傷口都已經愈合了,他在手背上輕輕摩挲了幾下,才道:“起來洗漱,用過早飯後我帶你去見燕龐。”
永嘉手指陡然收緊,人也轉了過來:“你又要做什麽?”
她還記得上次的紋身之痛。
蕭啓琮按住她的肩膀:“怎麽,你不想見他?”
永嘉盯着他的眸子,像是在分辨他的話是真是假。
蕭啓琮心生不悅,怎麽對他就這般戒備?連這也要懷疑。
“不想見就算了。”他起身想離開,卻被拽住了衣袖。
永嘉看着他道:“我想。”
·
早飯時,蕭啓琮給永嘉夾什麽,永嘉就吃什麽,沒有露出一點抗拒的意思,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
蕭啓琮想:“若是能一直這樣聽話就好了。”
早飯後,他們一同上了馬車,兩人并肩而坐,竟難得沒有劍拔弩張。
馬車在北大營停下,永嘉戴上帷帽,跟着蕭啓琮進了大牢。
再次來到這裏,永嘉覺得渾身都不大舒服,尤其是路過曾經關押洛北書的牢房時,她輕紗下的雙手幾乎攥在了一起,肩頭也似乎在隐隐作痛。
那牢房裏空空如也,洛北書已經不知去了何處,永嘉想,只要他還活着就好。
兩人又往裏走了一會,最後在一座牢房前停下,永嘉擡起眸子往裏看去,就見燕龐正抱着膝蓋蜷縮在角落裏。
他今年不過十四歲,身形還很單薄,白淨的小臉上也蹭了不少灰。
擡起頭的瞬間,竟和永嘉有五分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一母同胞。
他落寞的眸子燃起火光,快步走上前:“皇姐!”
永嘉把頭上的帷帽摘了,對他露出一個笑來:“是我。”
蕭啓琮讓人将牢門打開,道:“一炷香後我來接你。”
永嘉抹掉臉頰上的眼淚,起身走了進去,和燕龐抱在一起。
她用帕子擦幹淨燕龐臉上的灰,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些時日還好嗎?可有人為難你?”
燕龐搖了搖頭,黑亮的眸子看着她:“皇姐,你瘦了,有人欺負你嗎?”
永嘉摸了摸他的小臉:“沒有,怎麽會有人欺負我?我每日好吃好喝的,過得比你舒坦多了。”
姐弟倆在草席上坐下,永嘉攬着燕龐的肩膀,聽他說那些逃亡路上的事。
當日洛北書聯合一幹幸免的大臣,冒死将燕龐劫走,打的是韬光養晦的主意,卻不想一路被追殺,最後又被抓了回來。
燕龐低着頭問她:“皇姐,你會生氣嗎?他們救了我,卻把你丢下了。”
永嘉摸着他的頭:“我有什麽好生氣的,當時的情況,他們若再折回來救我,只怕誰都走不掉。
而且,我情願他們救的是你。”
燕龐倚在她肩頭:“皇姐,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一定會努力的。總有一天,我會帶你回家。”
永嘉欣慰地笑了:“嗯,我等着那一天。”
一炷香過得很快,永嘉還來不及交代更多,就要和燕龐分別了。
臨走時,她只來得及匆匆回頭看一眼,燕龐站在牢房裏,對她笑了笑。
蕭啓琮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鐵石心腸,可回去的馬車裏,竟也有些不敢去看永嘉。
他今日帶永嘉來見燕龐,明日就要将燕龐交給宣德帝。他答應永嘉的事,到底還是沒能做到。
永嘉覺得有些奇怪,蕭啓琮好像突然轉了性,對她一改以往的粗暴和譏諷,甚至已經好幾日都沒發過脾氣了。
而且時常會抽出時間,陪她下棋,用飯,晚上也很少再強迫她做一些不想做的事。
她心中不免懷疑,難道真如柳月所說,蕭啓琮骨子裏是個溫厚之人?
她的目光落在拇指上的骨扳指上,立刻否認了自己的荒唐想法。
蕭啓琮把一枚黑色的棋子的放到棋盤上,而後将拇指上的骨扳指摘了,擡手遞給麝煙:“拿去扔了。”
麝煙接過骨扳指,有些不敢确定,這扳指畢竟是侯爺戴了許久的。
餘光掃過她,蕭啓琮問:“有問題嗎?”
“沒有。”麝煙連忙退了出去。
她走到一片荒廢的林子中,将骨扳指放到一塊長滿青苔的石頭後面,想着若是侯爺突然又要了,也好找回來。
永嘉對蕭啓琮要做什麽自是不敢有意見,只靜靜落下一顆白子。
蕭啓琮似乎很悠閑,陪她下了一下午棋,又留下用晚飯。
圓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永嘉在屋內坐了大半日,并不怎麽餓,只是随便吃了幾口。
蕭啓琮給她夾了塊魚腹上的肉:“太瘦了,多吃些。”
永嘉拿起筷子,小口吃起來。同時自嘲地想:“他大概是嫌手感不好吧。”
有時想想,自己和勾欄裏的風塵女子本質上好像也無甚區別,不過她只用面對蕭啓琮一個人罷了。
而蕭啓琮心情好時,是不大折騰她的。
晚飯後,永嘉去浴房沐浴,蕭啓琮則獨自出了院子。
親衛已經院子外等着,見他過來就低聲禀告:“侯爺,我們在燕王身邊安排的人被換掉了。”
燕龐被帶上朝堂後,宣德帝封了他燕王,還賜了一座王府,好像和禮遇安王一樣。
可只有蕭啓琮的那些眼線看到,宣德帝往燕王府裏搬了不少價值連城的好東西。
蕭啓琮眉頭皺了皺:“讓他們在燕王府外盯着,有異常立刻來報。”
“是。”親衛應下之後,轉身消失在了夜色裏。
蕭啓琮則回了院子,他站在梧桐樹下,手指緊緊攥在一起,若是燕龐出了差錯,永嘉會不會恨透了他?
可是,他不也是恨永嘉的嗎?何時又這樣束手束腳起來?
可他……還恨的起來嗎?
當年之事,永嘉不過是受益者,而他,是被迫代永嘉受過。
只是偏偏,又牽連了娘親——所以他才恨,恨道貌岸然的燕鴻,恨錦衣華服的燕後,恨父母雙全的永嘉。
若不牽連娘親,他想,他是願意替永嘉承受的,畢竟當年他可是一眼就喜歡上了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啊……
正想着時,房門從裏面推開,永嘉着着一身淺色寝衣,有些潮濕的長發用玉簪挽起,手裏拿着一塊帕子向他走來。
蕭啓琮把她拽到懷裏:“怎麽出來了?”
永嘉沒有掙紮,只是将手帕遞給他:“後日便是阿龐的生辰,你能替我将這個給他嗎?”
蕭啓琮展開看了看,只見帕子上用簡單的針線勾勒出一座山,又在角落繡上了“平安”二字。
在永嘉的注視下,他将那帕子收了起來:“嗯。”
永嘉忐忑着的心這才安定下來,她原本還擔心蕭啓琮會不肯。
蕭啓琮攬着她往屋裏走:“院子裏的梧桐樹太蒼涼了,換成海/棠如何?如今正值春日,剛好是花期。”
永嘉從前也愛春日的繁花似錦,甚至會在冬日讓人在室內培植牡丹,可她如今水深火熱裏走一遭,倒沒了從前的心思。
蕭啓琮見她面露遲疑,就道:“你若不想換,便留着吧。”
永嘉還想再見到燕龐,并不想在這些小事上惹他不快:“換了吧,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