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身孕
她們三人都沒有治療瘟疫的經驗, 想出來的藥方也不過是在風寒的基礎上多加了幾味藥。
永嘉按照方子煎了藥,給姜溫玉和小女孩服下,帶着兩名女醫觀察效果。
女醫有些慌亂:“好端端的怎麽會有瘟疫?”
北行宮人這麽多, 若能醫治還好, 若無法醫治,就是宮門一關,他們所有人都要在這裏等死。
相比之下,永嘉表現得冷靜多了, 北行宮雖然簡陋, 可也不至于發瘟疫,極有可能是外面的人有意為之。
外面的人……總不可能是沖着她, 不然早就下手了, 那便是沖着蕭啓琮而來。
她猜測蕭啓琮如今正在做一件十分緊要的事,而有人在北行宮散布瘟疫, 就是為了讓蕭啓琮分心。
那麽,蕭啓琮會分心嗎?
永嘉在行宮等到深夜,等來的是一車草藥和一衆醫官。除此之外,還有一輛馬車,蕭啓琮的親衛奉命接她離開。
永嘉只看了那馬車一眼,就轉身回了行宮:“我一直住在此處,說不定也染了瘟疫, 就不給侯爺添亂了。”
親衛聽後道:“侯爺交代了, 無論如何都要帶您回去,還請公主恕罪。”
他們說着就要上前, 強行将人帶走。
永嘉冷喝道:“誰敢動我?!”
那些親衛停在原地:“公主, 此處兇險, 還請您盡快離開。”
永嘉不知外面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只知道自己在裏面,蕭啓琮尚且會有所顧忌。
畢竟想要找個像她這樣可心的人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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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若是也走了,蕭啓琮随時都能舍棄北行宮。
永嘉道:“都不許過來,回去轉告侯爺,我絕不離開北行宮。”
她說完決然離去,那些親衛不敢再貿然行動,只好回去禀報蕭啓琮。
此時的京都相比永嘉記憶中的,早已翻天覆的。
這兩年來,蕭啓琮和太子李灼聯合江南柳氏,将朝堂一點點滲透,成了衛國真正的掌權人。
宣德帝漸漸力不從心,只能依仗外戚和禁軍,可即便如此,文氏一族在朝堂上還是屢屢受挫。
他後悔莫及,當初就不該廢太子,更不該打壓文氏。李冕雖然無才無德,可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這樣的狼子野心。
蕭啓琮步步緊逼,他們如今都到了最後一步,不成功便成仁。
就是在此時,禁軍新任都指揮使吳邵提議,在北行宮散布瘟疫,以此為要挾,逼迫蕭啓琮退步。
深夜,武陵侯府。
蕭啓琮在書房內沉聲道:“京城沒有,就去鄰近州郡找,鄰近州郡沒有,就繼續往外找。他吳邵能有多大本事,還能将全天下的藥材都買空了不成!”
親衛不敢吭聲,只默默退出去,深夜出京采買藥材。
去北行宮的那支親衛回來了,低着頭走進來,還沒開口就聽武陵侯問:“讓你們接的人呢?”
親衛連忙跪下:“公主不肯走。”
蕭啓琮一拍桌子:“胡鬧!”
如今正是內外交困之時,多少眼睛盯着他,永嘉做為他唯一的軟肋,被人盯上了不說,還在和他使性子。
蕭啓琮道:“再去一趟,讓她回來,否則我不會再管北行宮的死活。”
“是。”
親衛還未退出去,就又有人來通傳:“侯爺,東宮的人來了。”
“讓他進來。”
“是。”
書房裏的人暫且退出去,蕭啓琮端起涼了的酽茶灌進去,又用涼水洗了臉解乏。
東宮的人進來,就見武陵侯眼底都是紅血絲,難掩疲憊地坐在書案後。
他不緊不慢地開口:“侯爺,殿下讓臣轉告,他會想辦法盡快拿到藥方。另外,殿下還說,讓您做好準備,實在不成,就放棄北行宮。”
蕭啓琮冷哼一聲,他倒是想,可有人就是躲在裏面不出來他能有何辦法。
如今永嘉學聰明了,不似兩年前那麽好騙,心思多了不說還敢頂撞他了。
他若任由北行宮自生自滅,只怕隔日永嘉就能和他尋死覓活。
他偏偏,還真就怕這個。
蕭啓琮道:“退下吧,我會另想辦法。”
“是。”
·
趕在天亮之前,永嘉和幾名醫官确定了藥方,并熬了将近一千份湯藥分發給燕國子民,還有那些宮外染病的守衛。
那一車草藥很快就見個底,侯府親衛只說已經在想辦法,讓他們再等等。
忙了一天之後,永嘉疲憊地坐在椅子上,頭一點就睡了過去。
麝煙給她蓋上衣服,又把炭盆挪到她腳邊,才在一邊坐下,也跟着小憩片刻。
椅子上又冷又硌,永嘉睡得并不太安穩,一個時辰後就醒了過來,是被餓醒的。
麝煙大概猜到她會餓,在桌子上放了盤栗子糕。
永嘉把衣服蓋在麝煙身上,自己拿了塊糕點,就着茶水吃了起來。
她原本餓得前胸貼後背,可吃到第三塊就一陣惡心,跑到院子裏全吐了出來。
永嘉眉頭皺了皺,覺得自己的身子有些奇怪,這段時日總是嗜睡惡心不說,身子也乏得很,像是提不起力氣一樣。
她想到了某種情況,卻又覺得不可能,每次她都有吃避孕藥,怎麽可能會有身孕。
永嘉遲疑片刻,最後還是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脈象。
——脈象滑數沖和。
她踉跄兩步,後背倚在冰冷的牆壁上。
明明吃了避孕藥,怎麽可能會有身孕?
永嘉知道避孕藥不能完全避免,還是有很小的可能會有身孕。可她怎麽都想不到,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失魂落魄地回了屋,麝煙已經醒過來,将衣服放在椅子上:“公主餓了嗎?奴婢給您下碗面。”
“不用。”永嘉覺得自己心口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我什麽都不想吃,你去歇着吧。”
她的臉遮擋在面衣下,麝煙看不出什麽,只以為她是沒胃口,就侍奉她歇下,而後退了出去。
永嘉側躺在床榻上毫無睡意,她的手撫摸着尚且平坦的腹部,心裏想着該怎麽除掉這個小東西。
她一想到十個月後,自己會生出一個有着和蕭啓琮相似面容的孩子,心裏就一陣恐懼。
而且随着那個孩子一點點長大,他會變成一個和蕭啓琮一樣的人。
不,絕不可以。
永嘉攥緊了被褥,她絕不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等瘟疫過後,她就給自己配服藥,把這個孩子打掉。
永嘉拿定了主意,卻還是毫無睡意,她伸手夠到小幾上繡了一半的帕子,在夜色中用手撫摸着上面的“燕”字。
這是她給阿龐準備的生辰禮物,也是她和所有燕國人的心之所向。
被困樊籠實屬無可奈何,可若放任自己沉淪,那就真的太愚蠢了。
·
天還未亮,永嘉就又起來了。
她洗漱過後來到姜溫玉的院子裏,林景宣已經搬出去了,如今這裏和隔壁三個院落,住的都是染病的人。
永嘉先去看了姜溫玉,她已經退了燒,只是依舊昏迷不醒。可永嘉不敢放松警惕,她知道,退燒只是暫時的,随時還有可能再次起熱。
永嘉給她把了脈,又掖了被角,而後憂心忡忡地進了另一間廂房。
這裏住着六個人,那個小女孩也在裏面躺着。
永嘉走過去,見小女孩已經醒了,紅撲撲的小臉埋在棉被下,一雙燒得朦胧的眸子看着她:“公主殿下,我要死了嗎?”
永嘉給她把脈,大概是小孩子身子弱的緣故,她依舊沒能退燒而且脈象很弱,那些紅疹甚至已經蔓延到臉上,即便用了所有能用的藥,也只能暫且拖延時間罷了。
永嘉搖了搖頭,從懷裏翻出一顆糖:“不,吃了這顆糖,你很快就會好了。”
女孩燒了兩三天,一直都在喝苦澀的湯藥,看到糖時眼睛亮了亮。
永嘉剝開糖紙,把糖果放進她嘴裏:“甜嗎?”
“甜。”女孩對她笑了笑。
永嘉摸摸她的頭:“我去給你煎藥,一會要好好吃藥。”
女孩沖她點了點頭:“公主殿下要小心點,我在這裏等着你哦。”
永嘉對女孩笑了笑,而後轉身出去生火煎藥。
院子裏很安靜,她看着眼前的火苗,又擡頭看看暗沉的天空,無聲嘆了口氣。
她該怎麽做,才能救回所有人?
這碗藥是永嘉起來後煎的第一碗,可惜沒有人等着吃藥了——等她端着那碗滾燙的藥回去時,小女孩已經斷了氣。
麝煙擔心地看着她,卻見她只是愣愣站了片刻,之後就冷靜地道:“去通知她的家人,而後送出去焚燒——這碗藥給有需要的人吧。”
小女孩是第一個死去的,之後便有人接二連三離去。
被關押在北行宮的共有燕國婦孺九百餘人,如今染病的就占了兩成,其他人也說不定會在何時突然發病。
而他們不僅沒能找到藥方,就連那僅有的一車藥材也已經捉襟見肘。
永嘉不停地想起那些卷了草席、被擡出去焚燒的孩子,心口一整日都沉甸甸的。
她揉了揉眉心,她能相信蕭啓琮這一次嗎?
如若不行,她還能再見阿龐一面嗎?又或者,她能不能幻想,有人把她的骨灰帶回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