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二日,亭幽同定熙帝乘馬車出了清暑山莊,她本以為得固守規矩,困坐在馬車裏,哪知道定熙帝卻自己掀開了馬車的簾子。

車廂上裝着一大面透明的琉璃,上面罩着竹簾子,定熙帝放下縫隙寬敞的竹簾子,這樣既不擔心外面有人能看進來,裏面的人卻能從縫隙裏很輕易看到外面的情景。

看來,定熙帝準沒少做這些事兒。

亭幽恨不能把臉貼在縫隙上往外看,外面熱鬧極了。

半途,亭幽看見一個女子擰着一個男人的耳朵,“你這是做什麽,爹娘努力賺來的錢,難道就是讓你去找小春樓的小春娘的?”

那男子被擰得嗷嗷大叫,亭幽看得有趣。定熙帝拉了拉車廂裏的繩子,馬車便停了下來。

兩個人在車裏都看得有趣。亭幽是看這畫面滑稽可笑,再回頭看定熙帝,卻見他目不轉睛地瞧着那女子。

少女裝束,皮膚黝黑,但五官還算标志,雙手叉腰,很有氣勢,罵自家弟弟的口齒更是伶俐。

亭幽狠狠用手肘往後撞了撞定熙帝,臉上似笑非笑。

定熙帝這才回過神,低頭看着亭幽笑:“怎麽了?”

“趕明兒和春堂是不是又得有人住進去了?”亭幽擡起下巴。

定熙帝擰了擰亭幽的鼻子,“這醋性兒也太大了,可得好好改改。”

馬車又繼續往前,這回總算沒出什麽強搶民女的事兒。

繞過前門大街,馬車入了一條小巷,亭幽不解為何來這等地方,看着怪偏僻的,但前面偏有一處極熱鬧,排着極長的隊伍。

定熙帝給亭幽戴上帷帽下了馬車,又将她抱下去。

“咱們這是做什麽?”亭幽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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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熙帝道:“去見見神醫。”

亭幽這才知道他們這回是特地出來看這位神醫的。要說這位神醫架子也忒大,便是皇帝召見,也不肯入宮,轉身就雲游天下,定熙帝不舍他的本事,也不為難于他。

“這是周太醫的小兒子,自小醫術了得,但打死也不肯入太醫院,喜歡在民間行醫。”定熙帝淡淡解釋。

“皇上也拿他沒轍?”亭幽只覺得好笑。

定熙帝倒不以為意,“在太醫院裏只怕他天才折翼,朕何其忍心。”不僅不忍心,還将太醫院的所有資源供其使用,卻任他逍遙雲游。

連亭幽都佩服定熙帝的胸襟。

門口有侍衛早早就來排了隊,見定熙帝到來,趕緊讓了位置,亭幽這才知道原來定熙帝來找這位周神醫看病,也是要排隊的。

周神醫看見定熙帝與亭幽進去時,愣了愣神,站起身對着定熙帝輕輕彎了彎腰,便神色自如地坐了下去。

亭幽見得這位神醫極為年輕,白淨的臉,骨骼分明而修長一雙手,看起來不像醫生,倒像是個秀才。

周神醫對着定熙帝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定熙帝推了推亭幽的肩膀,“不是我,是我夫人。”

定熙帝讓亭幽揭開帷帽,坐到周宇全的對面。

亭幽乖乖解開帷帽,一旁伺候的小童睜直了眼睛,周神醫喊了他幾聲,小童這才回過神,将脈枕換了一個。

亭幽這會兒倒有些信這位神醫了,見得自己時,毫無驚豔,在他眼裏,他對着的只是一個病人,光這份氣定神閑便讓人心生信任。周神醫診脈時,是絕對不會讓病人手上蒙着手絹的,所以亭幽直接将手擱在脈枕上。

周宇全搭上三指,眼睛卻沒離開過亭幽的臉,半晌換了一手,又診了一會兒,亭幽心想,這兩父子還真像,診脈都要花這麽久。

“夫人可是夜裏易醒,白日又困倦,胃口不佳,易出冷汗。”

亭幽點點頭,症狀都對。

半晌,周宇全收回了手,眼裏閃過一絲亭幽不解的輕蔑來。也不見他執筆開藥。

定熙帝出聲道:“可有不妥,不開藥麽?”

周宇全淡淡道:“無需。”

亭幽放下心來,其實她自己也不覺得是什麽大症候,這都是被定熙帝累的,她每次都累得半死,定熙帝事後卻精神異常,徹夜批閱折子也不倦。

亭幽再看定熙帝的臉,卻覺得他臉色極難看,正要上前問,卻聽他道:“阿幽,你先出去,我讓神醫診診脈。”

亭幽點點頭。皇帝的脈案自然不是随便哪個人都能看的。

從醫館出來,定熙帝的臉色一直陰沉,亭幽都不敢輕易上前答話,兩人默默坐在車裏,又經過前門大街時,亭幽見得先才那位女子出來買東西,正同店家讨價還價,便推了推定熙帝笑道:“皇上,你看,又是那位美人兒。”

定熙帝只往外掃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唰”地一下放下簾子,隔絕了外間的一切。

亭幽在心裏低罵一聲,“毛病。”卻不敢再開口。

若平時好時,她怎麽使性子都行,但定熙帝陰沉了臉,她便一動不敢動了。老虎始終是老虎,不會因為沒發火,就成了貓。

而定熙帝的毛病還遠遠不止這一點。

從外面回來的當天下午,定熙帝突然提前獨自啓程回了京都,留下後宮衆人慢慢地在兩日後才啓程。

定熙帝走得十分匆忙,連亭幽這裏都沒打招呼,只帶了王九福和貼身侍衛,輕裝簡服就回了京,讓亭幽一陣擔心以為是京城出了什麽亂子。

待亭幽回京已是十來日後的事情了,京城安然無恙,嶺北也未有太大變化。只是定熙帝雖在宮中,但已經一月未踏足後宮了。

亭幽不知自己為何忽然就受了冷落,後宮衆妃開始不安分起來,但無一例外地都被無情地趕了回來。

亭幽不得不暗問自己,難不成那日定熙帝見周神醫,是他身子出了問題?縱欲過度?

定熙帝楚恪那日匆忙回京,第一件事就是讓王九福去将先朝內廷記錄翻出來。

記錄從大夏朝的開國太祖開始。

不算亭幽,敬家共有五女入宮,其中四位皇後,一位皇貴妃,其中只有一位皇後做到了太後,那便是敬太後。

四位皇後裏還有一位曾讓高祖廢元配而改立中宮。

如此看來,敬家的女人可真是都不簡單。

可敬家的女人也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短壽且無後。壽命最長的是敬太後,活到了四十歲。

其他三位皇後,皆未活過二十五歲。最甚者,入宮不過三年便病逝。那位皇貴妃入宮後也僅僅活了四年,否則熬死了皇後,只怕是必定要晉位皇後的。

這四位入宮時,都适逢皇帝壯年,唯有敬太後入宮時,先皇已垂垂老已。定熙帝還記得,自敬太後入宮後,先皇便如老樹長新芽般,硬生生多拖了十年才去,這也才讓定熙帝有時間長大,最後擊敗衆位兄長,得繼大業。

定熙帝回想起,周宇全的話。

敬家有獨門秘藥,傳女傳媳不傳男,以彼之元陰供給帝王之元陽,損陰而肥陽,壽命必短,且不利生育。自然周宇全還有未曾出口的話,敬家女那等尤物,又能補陽,帝王何能不愛,即使不知其內裏,也必沉于其女體。

這也是周宇全當時看亭幽時為何有那等輕蔑眼神,且不願為其開藥,因其是自求死路。

定熙帝倒不認為亭幽知道這事,觀平日就知,她若知此事,是絕不肯用命來“盡君今日歡”的。亭幽此時已進宮三年有餘,幸虧彼此多有罅隙,又曾賭氣,加之她身子又弱,定熙帝并不曾恣意盡情,否則此時必然已夭亡。

定熙帝只覺幸甚。

定熙帝的心思亭幽自然是猜不到的,別說她,便是老祖宗自己也未必知道敬氏秘藥有那等副作用。

這一月來,亭幽熬得有些艱難,心上心下,更是覺得定熙帝喜怒無常。

作者有話要說:一直想寫這樣一個尤物家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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