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肅州之行

餓殍遍野,明明是六月,卻讓人覺得背脊生寒。肅州城就是這一番人間煉獄的模樣。陸伯謹剛剛進了城門,光鮮亮麗的新官袍就被一群行乞的人團團圍住,蹭了一片污漬。

陸伯謹好不容易才脫身,就看到了随處可見的屍首。他頓時有種連空氣中都冒着死亡的氣息的感覺。前來接應他的官員是肅州城州治官,見到他連忙是連連道謝,擺出來城裏現在最好的東西。陸伯謹皺了皺眉頭,連忙推脫。

可是工作開展起來真是困難,來之前他想過艱難,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困難。現在衙門基本沒人,他只能事事親力親為。時間一長,連他都感覺自己有點不行了。

到了七月,遠在京郊的陸嘉應接到他的信件。那時候這封信已經遲了半個月。陸嘉應一看到他訴說的這些情形,不禁為他的安危擔憂。京城的七月已經愈發地酷熱起來,肅州肯定也不例外,瘟疫疾病肯定更加不好控制。

而兩日後她的這種擔心很快就變成了現實,肅州的鄰縣湧入許多難民,而肅州又爆發了新一輪的瘟疫,剛剛穩住的形勢再次混亂。而傳到陸嘉應的耳裏,是陸伯謹作為欽差大臣倒在了前線。

陸清文看見她焦急的神情,立馬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十分肯定地向她搖了搖頭:“你想都不要想,大夫說你要靜養。”

“清文哥哥,我一直以為陸家只獨獨剩下我一人,如今卻還知道伯謹已然活着。一個人失而複得的機會不多,現在他卻身處險境,你難道要我坐視不理麽?”

“那你能做什麽?”陸清文十分堅持:“即便你能到肅州,你又能做什麽?”

陸嘉應擡起頭,一雙眼裏帶着點柔柔的請求,烏黑的瞳仁水光盈盈。看得人再難拒絕,陸清文深深嘆了一口氣:“我這就動身去肅州,你且待在這裏等我消息。不準你擅做主張,彩雲,你看好夫人。”

“是,老爺。”

彩雲倒真是認真盡責,真的将她看得寸步不離。陸嘉應終日看着日起日落,總是覺得時間太過漫長。然而,她等了三日,依舊沒有等到陸清文亦或是陸伯謹的半點消息,簡直是百爪撓心,煎熬萬分。

是夜,她從噩夢中驚醒,出了一身冷汗,夢裏面陸清文與陸伯謹皆暴屍野外,面目全非。她知道要是一直等在京郊,她一定會瘋掉,于是第二日一大清早,她就告訴彩雲她要走。

彩雲自然死活不肯,跟她這個大肚女人争論半天,小臉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鬧到中午,陸嘉應摔了碗碟,起身不管不顧地就往外走。

彩雲吓壞了,連忙撲過來攔着她,哭道:“夫人,您這是吓死奴婢啦。”

陸嘉應見她慘白着小臉,涕淚橫流的模樣。微微俯□子嘆道:“彩雲,你說我如今還能吃得下飯麽?與其在這裏坐立不安,還不如出去找他們。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再說現在都七個月了,孩子哪有那麽容易就出事的?”

彩雲照顧了她這麽長時間,哪有見過陸嘉應如此堅決的時候。更何況,她一個小小奴婢哪能真的跟主子對着幹?

最後,陸嘉應終于踏上了去往肅州的路。

一路上,她看到很多流民,面黃肌瘦,有些人直接是走着走着就倒下了。而越接近肅州,這種人的情況就越糟糕。

而終于到達肅州的時候,陸嘉應不由得掩住了自己的嘴,她看到是什麽,明明就是一座死城!城裏死寂死寂,時而就能見到靠着牆角倒下的婦孺小孩,食物的匮乏,瘟疫的肆虐,讓這座城裏的人飽受煎熬。

陸嘉應由彩雲牽着,打算先到衙門去找陸伯謹。雖然天氣熱,彩雲已然将陸嘉應裹得個嚴嚴實實,一旦有人靠近,她就十分兇巴巴揮着手讓他們走開。

陸嘉應心裏很不是滋味,她曾經在這裏生活過超過兩年的時間。剛剛從墓裏爬出來那會兒,是這裏接納了自己,那時候肅州雖然苦寒,但是勝在民風淳樸,只要勤勤懇懇,總會有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可是現在這裏,早已不是人呆的地方了。這不過才多長時間,快得任何人都想不到。

“姐姐……姐姐……”一個小男孩擋住了她們的去路,他整張臉又瘦又黑,只餘下一雙烏黑透亮的眸子。

“快走!再不走我就打你了!”彩雲擺出兇狠的模樣。

可是小男孩依舊固執地望着她們,盈盈的眸子裏帶着忽閃忽閃幾乎要落下來的淚珠。

“我餓……餓……”他終于說出話來。

陸嘉應被這一句話攪得心神俱痛,彩雲雖然表面上兇巴巴的,可是轉過頭對着陸嘉應的時候卻悄悄地抹了抹淚。陸嘉應從懷裏悄悄掏出了一小塊她在路上墊肚子的糕點,小心翼翼地塞到他手裏,囑咐道:“藏好了,別被人搶走了。”

他見到食物,眼神驀地就亮起來,卻哭了起來,朝着她們語無倫次地說謝謝。他小心翼翼地藏好糕點,陸嘉應見他立馬跑到了牆頭一個婦人的身邊,将這糕點喂給了那婦人,他自己卻死命地忍着。

“夫人,那是他娘親吧?”

陸嘉應點點頭,目光随着那個小小的身子好一會兒,後來才低低道:“走吧。”

她好歹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于是很快地就找到了落敗的衙門。州治官見到一個大腹便便的帶着丫鬟的婦人,聽得來意後,臉色一沉。

陸嘉應見到他這般表情,心裏也跟着一沉,連忙道:“伯謹他現在在哪裏,前些日子來的陸清文呢?”

“不瞞夫人,陸欽差染上了瘟疫,現在在後院裏,已經關了好幾日了,不能見人。至于那陸清文,現在快到中午了,應該是在粥蓬準備施粥。”

陸嘉應連夜趕路,已經是精疲力竭,又聽到陸伯謹染上瘟疫,更是打擊萬分,頓時就有點暈,連忙靠着彩雲。

州治官見了,連忙吩咐府裏僅剩的兩個丫鬟帶她們下去休息。

陸嘉應這一躺就直接躺倒了晚上,那時候陸清文還沒有回來。陸嘉應又不能去見陸伯謹,同是在後院,只要穿過幾個小小的回廊,她的弟弟就在那裏,可是她現在卻只能待在這裏,時不時看着醫官進進出出。

她從床上小心翼翼地坐起,窗口灑進來一束一束的月光,在地上打下來一個個小小的光圈。室內一片安靜,陸嘉應小腹中的孩子突然輕輕踢了踢她。

“你也不安心是不是,也想出去看看到底怎麽樣了,是不是?”

陸嘉應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柔聲道:“那你乖一點,我們出去,好不好。”

腹動停了下來,陸嘉應勾了勾嘴角,披了件薄外衣就真的出去了。

府裏本來人就少得可憐,這會兒更是沒人,彩雲跟着她來到這裏一直擔心受怕,這會兒也沒有什麽動靜。陸嘉應很順利地就出了門。

夜晚的肅州,街道被籠罩在一片稀薄的月色裏,依舊是死一般的靜。陸嘉應提着手中的燈籠,在無邊的夜裏,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沿着從前一跳最為熱鬧的街道走,竟然很快就找到了州治官所說的粥蓬。粥蓬前支了兩口大鍋,下面燒着大火,陸嘉應走近一看,鍋裏卻一點米都沒有。

粥蓬搭得很大,裏面燃着火照明,地上鋪了一層破布就是一個簡單的床。裏面擠滿了人,還有幾個鼻子上套着白布的醫官在穿梭其間。

病人大多數昏迷不醒,醫官忙得要死,誰也沒有發現陸嘉應的到來。而她跨過一個個躺在地上的人,卻沒有找到陸清文的身影。

而她再往裏走,卻見到一個她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的人。

那人依舊慈眉善目的模樣,朝她輕輕一笑:“陸小姐。”

陸嘉應穩住了心神:“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大師。”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朝廷的人還不至于為了要老衲的命而不要自己的命。”戒空朝她雙手合十微微作了一個揖:“陸小姐,是來找人?”

“是。大師知道清文大哥在哪裏麽?”

戒空目光如炬,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這才答道:“陸将軍剛剛出去連夜買糧,陸小姐恐怕是不巧。”他又道:“陸小姐很快就要生産了,待在這裏怕是不妥。”

陸嘉應卻搖了搖頭。

戒空就笑,說了句不着邊際的話:“那倒還真是有緣。”

而就在此時,遠在京城宮裏的周弘烨卻收到八百裏加急信函。他看了信函之後,臉色驀地一變,李安白略一思忖,嘴裏便嘲諷道:“皇上是還想着誰麽?”

周弘烨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笑道:“皇後管得也未免管得太寬了。”

作者有話要說:真奇怪,你們都不想念男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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