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冷宮

秦骛的登基大典前一日,清晨。

扶容窩在秦骛懷裏,睡得并不安穩,緊緊地蹙着眉頭,仿佛是被魇着了。

他倏地睜開眼睛,驚魂未定地望着帳子,扭過頭,正對着一件挂起來的帝王冕服,還有一件正紅色的文官官服。

扶容吓了一跳,喊了一聲,噌的一下拽着被子,縮進床榻最裏面。

秦骛早就醒了,刷地一下,身上的被子就被扶容卷走了。

秦骛皺着眉,拽着被子,把扶容給拽回來:“怎麽了?”

“我……”扶容回過神,用衣袖擦了擦臉,“做了個噩夢。”

他夢見自己在秦骛的登基大典上,把玉玺給摔了。

就像從前一樣,秦骛說他“笨得要命”,還要把他送進冷宮,還是當着文武百官的面。

扶容就這樣被吓醒了。

一醒來又看見官服,他還以為夢境成真了,才這麽害怕。

秦骛坐起來,探手試了一下他的額頭:“沒發熱。”

扶容輕聲道:“陛下,我不想去登基大典了,換個人捧着玉玺吧……”

秦骛正色道:“不行,你捧着。”

扶容臉色發白,秦骛捧着他的臉,讓他看向冕服旁邊的正紅官服:“沒讓你穿太監的衣裳,你穿這個,和林意修一樣。”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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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紅色的官服,看起來就做工精致,比扶容穿的小太監衣裳好得多,但是……

扶容不想穿。

朝中大臣互相都認識,他穿成這樣過去,又沒有官職,只會讓他更難堪。

扶容再問了一遍:“陛下,我能不能不去……”

秦骛打斷了他:“不行,你得跟在我身後。”

秦骛容不得他拒絕,轉身下了榻。

宮人們聽見動靜,端着東西就進來了。

洗漱的熱水、更換的幹淨衣裳,還有扶容的補藥。

扶容洗漱完了,捧着小碗坐在榻邊,小口小口地吃着燕窩。

随後,秦骛出去面見大臣,扶容便讓宮人們把那些補藥藥丸放在案上,他自己慢慢吃。

趁着旁人都不注意的時候,扶容捏起一顆藥丸,塞進床頭的銅花瓶裏。

就這樣,扶容一顆一顆把藥丸“吃完”了。

扶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嘆了口氣:“怎麽就不發熱呢?”

他這幾日都沒怎麽吃藥,要是發熱了,秦骛嫌他麻煩,就不會讓他去登基大典了。

他也就不會在文武百官面前挨訓了。

扶容想了想,走到門邊,推開了門。

冷風夾雜着細雪,撲面而來,一下子就把扶容身上的熱氣吹散了。

宮人們圍上來:“扶公子要做什麽?”

扶容道:“裏面太悶了,我出來吹吹風。”

“扶公子還病着,還是回去休息吧。”

扶容想了想:“陛下在正殿見大臣,我去沏茶。”

宮人們連忙道:“陛下已經吩咐過了,往後就不用扶公子沏茶了。”

“嗯……”扶容沒辦法,“好吧。”

扶容回到屋裏,将窗戶推開一條小縫,冷宮細細地從外面灌進來。

扶容吸了吸鼻子,爬上窗邊的小榻,拿出自己的小書,撕下一張紙,折一只小紙船,夾進書裏。

他想好了,沒有小金錠,小紙船也很好,起碼他有東西可以帶着走。

扶容就這樣在窗戶邊折了一上午的小紙船,

等秦骛回來,他就把窗戶關嚴實了。

扶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秦骛看見他摸額頭,也上前試了試。

“沒發熱。”秦骛把他抱起來,換到裏面來,自己坐在窗戶邊,替他擋着風,“別坐窗戶邊,窗縫漏風。”

秦骛摟着他,見他呆呆的,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頰肉:“別發呆,我要批奏章了。”

宮人們把奏章擡進來,秦骛批閱奏章,扶容在旁邊研墨,還是呆呆的模樣。

入夜。

秦骛批完了奏章,宮人們把東西收拾好,準備布菜。

扶容看着他們把精致的菜色擺在案上,一道又一道,還有一壺酒,一個小酒盞。

擺好之後,秦骛便擺了擺手,讓他們下去。

殿中只有他們兩個人,燭影搖曳,秦骛把自己的酒盞往前推了推。

扶容會意,端起酒壺,往酒盞裏倒了點酒。

兩個人都沒說話。

秦骛安靜喝酒,扶容安靜吃菜。

一時間,殿中只有秦骛倒酒的聲音,還有扶容輕輕咀嚼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骛忽然問:“還在鬧脾氣?”

扶容頓了一下,放下筷子,擡起頭來:“沒有啊。”

秦骛笑了一聲:“你當我眼睛瞎了?我不讓你做官那天,你就開始鬧脾氣,沒個笑模樣,也不愛說話,都鬧了好幾天了,還沒鬧夠?”

扶容不自覺捏緊了衣袖。秦骛好像又要發脾氣了,他每次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都要發脾氣。

忽然,秦骛把桌案往邊上一推,碗碟碰撞,叮當作響。

扶容吓了一跳,下一刻,秦骛沒有發脾氣,而是雙手一攬,把他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腿上。

秦骛喝了酒,酒氣不是很好聞,偏偏他又愛往扶容那邊湊。

他緊緊地抱着扶容,寬厚的胸膛貼着扶容的後背,微涼的臉頰貼着扶容的臉。

秦骛垂了垂眼睛,看着扶容:“我對你夠好的了,別鬧脾氣。”

扶容只是道:“我沒有鬧脾氣。”

想要對方妥協,才會鬧脾氣。

他又不奢望秦骛會妥協。

秦骛從喉嚨裏低低地笑了一聲,顯然是不信。

扶容安安靜靜地坐着,任由他抱着。

“等過了今晚,我和你就算是熬出頭了。文武百官都在巴結我,只有你笨得要命,還在跟我鬧脾氣。”

秦骛低下頭,貼着扶容的臉,親了親他的唇角:“說你喜歡我。”

扶容擡眼,認真地看着他:“我喜歡殿下。”

喝了酒的秦骛竟然異常清醒,他按着扶容的腦袋,正色道:“錯了。”

扶容沒有改口:“我喜歡殿下。”

秦骛定定道:“錯了,是陛下。”

這下扶容說不出口了。

秦骛面色一沉:“你還在鬧脾氣?”

扶容搖頭:“沒有。”

“那就說你喜歡我。”

扶容望着他,什麽都沒說。

他說不出口。

秦骛見他這副模樣,登時惱火起來。

他雙手捏着扶容的肩膀:“扶容,你到底在鬧什麽脾氣?金錠賞你了,官服也給你做了,天天給你喂燕窩,不就是沒讓你做官,鬧了好幾天了,你還要鬧什麽?”

守在門外的宮人們聽見動靜,連忙叩門:“陛下?”

秦骛随手抓起什麽東西,砸在門上,厲聲道:“滾!”

門外再沒有聲音傳來。

扶容認真地看着秦骛:“我沒有鬧脾氣,真的。”

秦骛反問他:“那你在鬧什麽?你還想要什麽?還想做官?”

扶容一開始想讓秦骛也喜歡他,後來才想做官。

可是兩個願望,都被秦骛生生掐滅了,秦骛現在反倒問他想要什麽。

扶容只能搖搖頭:“我什麽都不想要了。”

秦骛捧着他的臉:“那就說你喜歡我。”

扶容抿着唇角,仍舊沒有開口。

秦骛的目光陡然陰鸷起來,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嘴唇,撥弄了兩下:“連話都不會說了?張口。”

扶容緊緊地抿着唇。

“我讓你張口。”

秦骛忽然靠近,含住他的唇珠。

秦骛像狼一樣,咬破了扶容緊緊抿起的唇角,作為懲罰。

淡淡的酒味和血腥味在唇齒之間彌漫,激起秦骛骨子裏嗜血的天性,

簡直像是狼群撕咬獵物。

掙紮之間,兩個人換了位置,秦骛對扶容是十足的壓制。

良久,秦骛才擡起頭。

扶容輕喘着氣,小聲道:“陛下,我在生病,章老太醫囑咐過了……”

秦骛皺着眉頭,定定地看着他,雙臂一攬,便将他抱起來。

扶容試着推拒,秦骛緊緊地抱着他,咬着牙,一腳踹翻床榻邊上的小案,厲聲道:“知道了,別亂動!要不是明日登基大典,非弄得你下不來床——”

秦骛話音未落,他踹中的那個小案哐的一聲倒地,擺在上面的銅制花瓶也跟着倒在地上。

一堆黑色的、圓溜溜的小丸子,争先恐後地從銅瓶裏滾了出來。

秦骛回過頭,定睛一看,抱着扶容的手驟然收緊。

他擡起腳,踩碎一顆丸子,一股濃烈的藥香立即在殿中彌漫開來。

秦骛碾碎那顆藥丸,轉過頭看着扶容,眼中怒意翻騰:“你沒吃藥?多久了?”

扶容別過頭,沒有回答。

秦骛看見他這副不肯說話的模樣,就煩躁得很。

地上鋪了毯子,秦骛把扶容丢在地上,站在他面前,垂眼俯視他,冷聲道:“撿起來,把東西全部撿起來。”

扶容跌在毯子上,還是沒什麽反應。

秦骛又踹了一腳銅瓶,把銅瓶踹到牆角:“我他媽讓你撿起來!我讓人給你做藥丸,是讓你吃的,不是讓你數着玩的!”

扶容像是沒聽見一般,用手指輕輕摸着毯子上的毛邊,即使藥丸就滾到了他的手邊,他也不肯動一動手指,把它給撿起來。

秦骛俯下身,掐住扶容的下巴,讓他擡起頭,語氣不容抗拒,滿是威脅和恐吓:“扶容,我最後說一遍,撿、起、來,否則我馬上把你送回冷宮。”

這是百試百靈的法子,秦骛有十足的把握,扶容一定會聽他的話。

果然,這下扶容有了反應。

扶容眨了眨眼睛,輕聲應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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