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花燈

除夕夜, 宮中各處明燈如晝。

秦骛和扶容站在宮道上,頭頂是明亮的宮燈,牆外時不時還傳來宮人們的說笑聲。

扶容把自己這陣子得來的賞賜全部裝在一個小布包裏, 遞給秦骛:“這是五殿下在教坊為我娘親花的錢,我如今湊齊了,還給五殿下。”

秦骛就站在他面前, 面色鐵青, 一言不發。

扶容在他的威壓下, 忍不住後退一步, 但将小布包遞給秦骛的手, 卻始終不曾放下。

“多謝五殿下幫我娘親,還有五殿下耗費的心力究竟值多少錢, 我一時半會兒湊不齊, 五殿下也沒有說出個具體的數目, 所以要過一陣子才能全部還給五殿下。”

秦骛在空氣中握了一下拳頭, 骨節摩擦,發出咯咯的聲音。

他送東西,扶容不要。

他找了各種借口, 甚至可以把金錠分給從前他最看不起的兄弟, 可扶容還是不要。

扶容反倒要把錢還給他,要同他劃清關系。

秦骛目光陰鸷,看着扶容。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開了口,嗓音低啞:“我還幫你殺了扶玉,買.兇.殺.人的錢, 你要不要也結一下?”

扶容膽子小, 秦骛篤定, 這件事情他不敢應承。

可是扶容捏緊了手裏的小布包,鼓起勇氣,點了點頭:“好啊。”

他說得輕,卻十分清楚。

秦骛沒有想到,扶容現在連殺人這樣的事情,都能答應得雲淡風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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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殿數月,扶容越來越不一樣了。

忽然有一種巨大的失落感朝秦骛襲來,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迅速脫離他的掌控。

他越是想要抓緊,扶容便逃脫得越快。

秦骛忽然想起,前世也是這樣。

那天晚上,他威脅扶容,說要把他送回冷宮。

扶容也是這樣,和往常一樣,卻又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好啊。”

從那天晚上,他開始失去扶容。

秦骛猛地擡起頭,握住扶容的手腕,生怕他再一次從自己眼前逃脫。

扶容把小布包往前遞了遞,遮擋住他像要吃人的視線,聲音也有些顫抖,但還是努力大聲起來:“五殿下!”

秦骛耳邊“嗡”的一聲,他回過神,喉結上下滾了滾,松開手。

他想了想,從扶容手裏接過那個小布包。

扶容松了口氣,行了個禮,準備退走:“五殿下,奴……”

“扶容。”秦骛盯着他,在扶容擡起頭要同他對上目光的時候,卻低下了頭,

他拆開那個小布包:“你不是要算賬嗎?算清楚,萬一……少了說不清。”

“是。”扶容在原地站定,靜靜地看着他拆開小布包。

裏面裝着的,是扶容年節得來的各宮年賞,很多碎銀子。

貴人們賞賜他的佩飾,他不敢随便送人,怕以後說不清楚。

秦骛把銀兩點清楚,随後把自己準備金錠遞給扶容:“這是九華殿的年賞,還有我給那些兄弟的年節賀禮,你拿回去。”

秦骛想清楚了,扶容給他一大包碎銀子,秦骛還給他兩塊金錠。

算來算去,還是他給扶容的多,他不吃虧。

扶容卻後退一步,并不敢接:“金錠貴重,請五殿下不要為難奴,讓九華殿的宮人送過來吧。”

秦骛冷笑一聲:“為難你?我給你送錢是為難你?太子給你送錢,六皇子給你送錢,怎麽不是為難你?”

扶容想了想:“我不曾侍奉過五殿下,受之有愧。”

“行,那你現在過來侍奉我,就當是還我了。”

扶容臉色一白,秦骛這話,可以說是胡攪蠻纏了。

他先前還能耐着性子哄騙,耐不住性子了,就恐吓威脅,這樣胡攪蠻纏,還是第一次。

或許,這表明,秦骛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

秦骛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陷在一個古怪的閉環裏。

扶容不肯要他的東西,說自己沒侍奉過他,可是扶容又不肯做他的伴讀。

他想送的東西送不出去,想和扶容說的話永遠說不出口,扶容永遠也回不到他身邊,他這陣子就在這裏面打轉,直到失去耐心。

忽然,牆外傳來宮人們真真切切的笑聲,扶容和秦骛都回過神。

秦骛抓住扶容的手,把小布包裏的銀兩全部塞進扶容的手裏。

“我不用你還錢。”

笑話,他拿扶容的錢,那他變成什麽人了?

秦骛只拿走了外面那個小布包,一塊藍色的布:“這個給我,就算你還清了。”

扶容自然不肯,伸手要把東西給拿回來:“五殿下,我給你的是銀子,不是……”

這時,秦骛朝扶容身後望了一眼,仿佛看見了誰。

扶容順着他的目光往後看去。

是太子殿下。

“扶容,怎麽去了這麽久?你在跟誰說話?”

扶容吓了一跳,連忙往邊上退了幾步,把手裏的銀兩收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秦骛忽然從喉嚨裏笑了一聲,扶容就這麽害怕被太子看見,生怕被太子誤會什麽。

扶容向他行禮:“太子殿下。”

秦昭大步走上前,看見站在扶容身後的人是秦骛,面色一沉:“五皇子,你找扶容做什麽?”

秦骛面不改色:“拿了點年節賀禮,想分給你們,正好撞見扶容,讓他幫我拿進去。”

秦昭上前,牽住扶容的手,将扶容拉到自己身後:“若是準備了賀禮,派九華殿的宮人送過來,或是你親自來昭陽殿,我們兄弟一同守歲,豈不更好?”

秦骛沒有回答,陰恻恻的目光瞧着兩個人交握的雙手,又順着向上,看看扶容的臉。

扶容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反倒覺得有了靠山,比剛才更加有了精神。

他正低着頭,用另一只手整理自己的衣袖,把那些銀子藏好,不讓太子發現。

秦昭道:“扶容年紀小,不太懂得這些事情,往後你若有事,直接來找孤便是了。”

秦骛沒有回答,只是瞧着扶容。

秦昭又道:“孤已經同父皇說過了,九華殿是缺幾個伴讀,等過了年,讓掖庭再給你挑幾個。”

扶容聽見這話,眼睛一亮,擡起頭看看太子。

原來太子殿下還記得他的小事,竟然還跟陛下提了。

這下好了,秦骛有了新的伴讀,應該就不會再來纏着他了。

秦骛淡淡道:“不必,若是要挑,讓六皇子挑吧,我不挑,我只要扶容。”

秦昭道:“你心思不必這麽重。孤知道,你纏着扶容,無非是争強好勝,覺着阿暄搶走了你的……”

秦骛表情陰沉:“你懂什麽?”

他不是争強好勝,也不是覺得六皇子搶走了他的東西。

他是喜歡扶容!喜歡扶容!

秦昭什麽都不懂,還在這兒胡亂說教,他是擺大哥的架子擺上瘾了。

秦骛最後看了一眼扶容,從衣袖中扯出那個小布包的一角,朝他晃了晃。

像是在炫耀什麽,或者是在宣告什麽。

扶容看見布料一角,臉色變了變,随後躲到太子身後,緊緊地拉着太子的手。

秦骛轉身離去,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正好這時,去文淵殿拿銅壺和箭矢的小太監跑着回來了:“扶容,我拿回來了!”

小太監小跑上前,這才發現,太子也在。

他連忙停下腳步:“太子殿下。”

“嗯。”秦昭微微颔首,溫聲道,“你們互相說一聲,往後別讓扶容一個人在外面。”

小太監疑惑地擡起頭,很快就應了:“是。”

扶容小聲道:“沒關系,奴自己也可以處理好的。”

秦昭笑了笑,握了一下他的手:“你的手被他吓得冰涼。”

秦昭的手幹燥溫暖,幾乎能将他的手整個兒包裹起來,像冬日裏的暖手爐一樣。

冷風吹着,扶容自覺逾矩,連忙把手收回來。

他轉過頭,從小太監手裏接過銅壺和箭矢:“我來拿吧。”

秦昭給小太監封了一個大紅包,便打發他下去了。

小太監快步跑走,秦昭和扶容一前一後走在宮道上。

宮道兩邊都點着宮燈,扶容歪了歪腦袋,看着身材挺拔的太子的影子被投在宮牆上。

忽然,秦昭停下腳步。

扶容瞧着他的影子,有些沒反應過來,差點兒撞上他:“殿下?”

秦昭回過頭,低聲問道:“扶容,我問你,你同五皇子還有沒有其他事情沒跟我說?”

太子心細,看出來了。

扶容一激靈,連忙搖了搖頭:“沒有了。”

秦昭正色道:“你不同孤說,孤怎麽幫你?”

扶容仍舊搖了搖頭:“太子殿下已經幫了我很多了,不能再讓太子殿下幫我了。”

秦昭語氣嚴肅:“孤可以幫你,為什麽不要孤幫你?”

“嗯……”扶容朝他笑了笑,只能裝傻糊弄過去,“殿下是個大好人,我也是個差不多的伴讀。但是,掖庭沒有規矩,伴讀的所有事情都要讓殿下知道,而且……我是六殿下的伴讀,太子殿下和我隔着輩兒呢。”

他是鐵了心不肯告訴秦昭。

秦昭看着他樂呵呵的表情,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你和我隔着什麽輩兒?你是阿暄的伴讀,不還是我挑的你?”

扶容笑了笑:“奴卑賤之人,不值得殿下為奴傷神。”

他把懷裏的銅壺往上抱了抱:“快回去吧,幾位殿下肯定等急了。”

扶容才走出去一步,忽然想起掖庭教過他的規矩,他不能走在主子前面。

于是扶容又後退一步,退回來了:“太子殿下先請。”

秦昭嘆了口氣,定定地對他道:“你不願意說便罷了,但你不要總是妄自菲薄,你不是卑賤之人。”

扶容點點頭:“奴知道了。”

秦昭和扶容回到昭陽殿。

二、三、六,三位皇子排排坐在檐下,等得久了,表情哀怨。

“大哥,你和扶容在外面偷偷玩什麽呢?”

“我們等了快一年了。”

扶容連忙把東西都擺好,把箭矢遞給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癟了癟嘴,接過箭矢,招呼兄弟們:“來玩來玩。”

殿下們玩投壺,扶容便在一邊侍奉着,擺好點心和茶水。

忽然秦昭朝他招了招手:“扶容。”

“來了。”扶容小跑上前。

秦昭把自己的暖手爐遞給他:“你拿着,不方便。”

“是。”扶容接過暖手爐,站在旁邊,乖乖地看着太子投壺。

玩了一半,太子遙遙領先,另外三個皇子對視一眼,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他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六皇子道:“大哥平日不是總讓着我們嗎?今日這是怎麽了?”

二皇子想了想,壓低聲音道:“可能是……宮宴上大哥被父皇訓斥了,心裏不舒坦。”

六皇子回頭看看自家大哥,秦昭正教扶容玩投壺,唇角微微勾起。

六皇子轉回頭:“你放屁,他笑着呢,哪裏不舒坦了?”

三皇子弱弱道:“那大約是……新年博個好彩頭罷?”

“我不管,我不玩了,我根本沒得玩!”

六皇子抱着箭囊,蹲在一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宮牆外傳來宮人唱和的聲音。

除夕夜宮中沒有宵禁,徹夜宴飲,赴宴的文武百官、皇室諸人,秉燭夜游,唱和《新年詞》,是一直以來的慣例。

只是方才宮宴上,老皇帝心中不爽,早早地就宣布了散席,衆人也不知道今年還有沒有這一條。

此時臨近子時,興慶殿的那些方士們都出來了,宮人們自然也出來了。

原本昏昏欲睡的六皇子聽見唱和的聲音,一下子來了精神,噌的一下站起來,踩着走廊欄杆,把上邊挂着的燈籠給摘下來。

他從欄杆上跳下來,跳進庭院裏:“扶容,走,我們也去玩。”

扶容回過頭,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六皇子拉走了。

六皇子拉着扶容跑出昭陽殿,跟上宮人們的隊伍。

邊上有點吵,六皇子便附在扶容耳邊,對他說:“我們去城樓上!那兒好玩!”

扶容也朗聲應道:“好!”

秦昭連忙跟上他們。

宮人們捧着蠟燭,在各宮夜游唱和,遠遠望去,宛如一條明亮的燭龍,無比壯觀。

六皇子拉着扶容,同看守宮門的禁軍統領打了聲招呼:“劉将軍,我們上去看看。”

禁軍統領抱了抱拳:“殿下請便。”

扶容看見禁軍統領,卻忽然白了臉色。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又被六皇子拉走了。

登上宮門城樓,六皇子興致勃勃地指着宮中。

“扶容,那邊是昭陽殿,再往北是文淵殿。”

扶容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有些勉強地笑了笑。

他記挂着方才見到的那位禁軍統領。

前世,秦骛發動宮變的時候,他來幫秦骛開宮門。

當時……就是這位禁軍統領守宮門。

他被禁軍統領發現了,統領沒有想到他不要命地往宮門沖,驚慌失措,下令朝他放箭。

然後……

禁軍統領就被宮門外的秦骛一箭射死,跌下城樓,直直地摔在了扶容面前。

扶容當時勉強回過神,繼續往前跑,去開宮門。

但是,禁軍統領從城樓上摔下來,歪着脖子,死不瞑目看着他,身下還緩緩淌出鮮血的場景,卻永遠留在了扶容心裏。

扶容說不出自己對他的死是什麽感受。

打仗,自然會死人。

可是這個人,是因為他死的。

他想殺死扶容,秦骛殺死了他。

扶容說不清楚。

今日再見,扶容只覺得心裏悶悶的難受。

扶容忽然想,要是前世自己沒有去幫秦骛開宮門,那就好了。

後來秦骛自己也說,他根本就沒有指望扶容能把宮門打開,讓他來開宮門,不過是随口哄他一句,逗他玩兒,秦骛也沒想到他真的會過來,後來還訓了他一頓。

結果扶容笨笨的,分不清玩笑話和真心話,自己就跑去了。

扶容想,要是他當時聽出來那是玩笑話就好了,這樣他就不用看見死人了。

耳邊六皇子的聲音忽然離得很遠,扶容有些恍惚。

這時,秦骛就站在城樓臺階上。

陰影正好擋住了他,沒有人看得見他,他正好看得見扶容。

他同樣想到了前世宮變的時候。

宮變的前一天晚上,秋風涼涼的,他把扶容按在窗外的竹榻上,使勁吓唬他。

他含着扶容的耳垂,陰恻恻地對他說:“我若敗了,你就成了小寡夫,到時候他們把你抓起來,倒吊在房梁上,問你都知道些什麽。”

扶容倒在竹枕上,冷汗沾濕了頭發,粘在頸側。他大着膽子,握住秦骛的手:“殿下放心,奴不說……”

秦骛笑了一下,反手捏着他的手指把玩:“你怕不是還沒被吊起來,就哭哭啼啼的,連今晚沒了幾次,都招得幹幹淨淨。”

扶容搖搖頭:“不說……”

後來,扶容就在秦骛捏着他的手指,給他介紹“針刺刑”的時候,又累又怕地暈過去了。

秦骛捏捏他的手指:“有那麽怕當小寡夫嗎?這麽怕我死,那你明天來給我開宮門,知道宮門朝哪兒開嗎?有力氣跑嗎?”

秦骛把他從竹榻上撈起來,抱回房去:“先把這個門開開。”

只是一句玩笑話,秦骛說完就忘了。

扶容記住了,還以為是約定。

第二日,秦骛騎着馬,率領三千死士在宮門外。

扶容果然來了,來幫他開宮門。

城樓上亂箭齊發,秦骛有些急了,踩着馬镫,從馬背上站起來,挽弓射箭,一箭一箭射死城樓上的弓箭手。

第一箭便殺死了禁軍統領。

城門打開後,秦骛憋着一肚子火,也沒理扶容,徑直騎馬去追出逃的老皇帝,後來才折返回來找扶容。

扶容想要他誇,可是他沒有誇扶容,反倒訓了他一頓,讓他以後別亂跑。

扶容垂着眼睛,點了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秦骛忽然有些後悔。

自己當時究竟是為什麽,不肯誇扶容呢?

因為那時,他在宮門外,扶容在宮門裏,他看不見扶容,他生怕扶容死了。

他怕自己誇了扶容,扶容會飄飄然,往後再做這些兇險的事情。

他一開始喜歡讓扶容為他做事,因為扶容喜歡他,他要試試,扶容到底有多喜歡他,喜歡到底能不能當飯吃,能不能當錢花。

當扶容證明了自己很喜歡他,喜歡也可以當飯吃、當錢花之後,秦骛忽然就不喜歡讓扶容去做事了,他怕扶容出事。

時至今日,秦骛忽然開始懷念冷宮裏的那五年。

就算對他來說,那是最屈辱的數十年。

他其實好喜歡扶容,從自己沒有察覺的時候,他關在心裏的那條瘋狗就開始用狂吠表達喜歡了。

城樓上下,扶容和秦骛想着同一件事。

忽然,兩個人耳邊同時炸開“嘭嘭”聲。

秦骛尚未回過神,還以為自己身在宮變戰場,猛地往臺階上邁了一步,想要把扶容給拉回來。

扶容也以為出了什麽要緊事,連忙擡起頭。

下一刻,燦爛的紅光映在扶容面上。

滿天焰火綻開。

原來不是打仗。

扶容松了口氣,瞧着滿天的焰火,很快就被吸引走了,也沒有看見臺階上的秦骛。

現在不是打仗,他也不是秦骛的伴讀,他再也不會幫秦骛打開宮門了。

扶容雙手搭在城牆上,擡頭看着滿天焰火,這樣想着,眼睛被焰火映照得亮晶晶的。

秦骛站在臺階上,瞧着他被火光照亮的側臉。

沒多久,秦昭就擋住了他的視線。

秦昭捧着一盞小小的花燈,走到扶容身邊,好巧不巧,正好擋住了秦骛的視線。

秦昭用自己的手帕折了一個小托盤,裏面托着一支短短的紅燭,燭淚滴在手帕上,不會燙傷手。

秦昭很細心。

扶容朝秦昭笑了一下,大約是說了一聲:“謝謝殿下。”

秦骛又往前走了一步。

不知道過了多久,焰火放完了,扶容和殿下們也準備回去了。

六皇子打了個哈欠,抱着扶容的手臂,被扶容拖着往前走。

扶容一手托着小花燈,一手扶着六皇子,有些顧不過來。

秦昭便幫他把六皇子接過來:“阿暄,大哥扶你走。”

六皇子一激靈,跳下臺階跑遠了。

扶容雙手捧着小花燈,從城樓上走下去。

秦骛閃身,靠着城牆,站在陰影裏。

手中紅燭光,扶容仿佛察覺到了什麽,經過秦骛身邊的時候,稍稍偏過頭,朝黑暗中瞥了一眼。

秦骛便被這一眼定在原地,不敢動作。

扶容幹淨得像天上來的小仙童,目光純粹。

他心裏的那條瘋狗忽然有些踟蹰。

秦骛想,如果當時,扶容打開了宮門,他誇了扶容一句。

扶容會不會,也像現在對秦昭這樣,朝他甜甜地笑一下,說一聲“謝謝殿下”?

一定會的。

可是他沒有,他沒有誇扶容。

倘若他現在把扶容搶回來,天天誇他,扶容會不會回心轉意?

他已經想好,把扶容搶回來,要怎麽對扶容好了。

現在只差一件事情,那就是把扶容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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