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車內空調源源不斷地放送冷氣。

缭繞絲縷小噪音。

岑浪半撐着身子低眸看她,眼神迷醉,頸上挂戴的鉑金項鏈随他的坐姿垂下來。

海浪狀的湖藍墜飾微微晃蕩,小幅度搖曳着冰冷溫度,偶爾擦碰她裸露在外的鎖骨肌膚,泛散稀微酥麻。

細膩膚肉被撩惹起過電似的戰栗感。

很輕,有點癢。

“當然不是!”她反駁。

無意識地撓了兩下鎖骨,她表現得很急切,急切地試圖忽略掉耳邊他因為酒精刺激,而尤為喑沉短促的低喘。

心率節奏卻遲遲得不到平複。

時眉羞惱地用力一把推開岑浪,從他身體範圍的掌控下順利脫困,擡手撫上鎖骨處,又稍稍移上一點,嘗試以冷涼的指溫壓制燙紅的臉頰。

她語氣不善:“我有什麽可緊張的!”

誰會因為他随便靠近一下就緊張啊!

絕不可能。

岑浪被她的大力推搡後撞向車門,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大概有些撞疼了,他嘶聲揉着肩胛骨,卻并不生氣,只是認真地解釋一句:

“不是因為幫我開車才緊張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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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她還以為…

時眉忍不住偷觑他一眼,發現他淡垂着眸,睫毛似烏沉沉的鴉羽般輕遮眼睑,不必細究,也能猜到那裏是如何純澈,不含惡意,看起來還帶點委屈的痕跡。

時眉抓了兩下頭發,不自在地清咳一聲,辯駁的說辭變得很快:“你這車連專業代駕都不敢接,我怎麽可能不緊張,萬一待會兒要是有個磕碰算誰的?”

“算我的。”

他坐正身子,滿不在乎地說,“車租的二手,全保,沒幾個錢。”

租的二手,

是…嗎???

歪頭瞥見時眉一副質疑的神情,岑浪挑唇笑了,“撞爛也不用你賠。”

時眉立馬清醒:“真的?”

“錄着呢。”他擡起手,指尖點點運行中的行車記錄儀,提醒她,“有效物證。”

“很好。”時眉放心了,系上安全帶,挂擋,腳下摸索着緩踩油門,

“家住哪兒啊?給個導航呗。”

岑浪掏出手機給她找定位,不經意斜撇一眼倒車鏡,餘光瞥見一家門頭牌時,又歪頭掃了眼時眉略微發紅的鎖骨,

驀然開口:“停車。”

時眉本能地一腳剎住,“怎麽了?”

岑浪直接替她挂上倒擋,說:“倒回去。”

“?”

這鬼人又搞什麽?

真難伺候。

時眉無奈地往後倒了一段,耐着性子問:“幹什麽你,要去廁所?憋不住啦??”

“……”

就算酒後再好脾氣,也看得出來岑浪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他指尖觸按中控開關,超跑敞篷頃刻掀頂後滑,車窗同時降下,“就這兒停。”他說。

冷氣被大肆放逐出去。盛夏晚風下一秒裹卷上來,潮濡微黏,沁着絲絲融融的鹹膩氣息。

并不算舒适。

比起小柑橘的話,

比起他身上霧雨薄涼的味道。

時眉暗沉了口氣,依言停車在路邊,四周探尋了一圈,自語輕喃:“這附近也沒有公廁啊…”

岑浪完全忽略她的話,“啪嗒”一聲卸了安全帶,單手撐在車門上,借力一個縱身,體态矯健地迅疾跳下跑車,逃跑似的丢給她一句:

“我買煙。”

“……”

買煙也不用急到跳車吧。

年紀不大,煙瘾不小。

時眉只能熄火,放松身體窩在座椅裏,胳膊靠車門上,懶懶地撐着頭等他。

視線追逐的軌跡拉長,自然而然地識清目标,鎖定在男人高大精瘦的背影上。

他沉隐在這片黑色下。唯有一點光源來自門頭牌燈,虛弱映照他踱動的步伐,飛快,但不穩,帶着點搖搖晃晃的灑脫醉意。

時眉嫌棄地搖頭輕啧。

走路都飄,喝了多少啊這是,難怪都喝出性格分裂了。

“叮咚。”

伴随不遠處的一聲弱響,時眉支起身子,看到岑浪推開便利店的玻璃門,手裏拿着樣東西朝這邊走過來。

她重新戴好安全帶,正欲按下發動鍵,不料,在岑浪開車門那刻,一只蒼白的手猝然伸過來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哥哥…幫我、幫幫我!!”

岑浪低睫看向落在腕上的抓力,略微驚詫,随後二話不說揚手甩開,冷淡掃視一眼後,微微皺眉,問:“怎麽回事?”

時眉也在此時停下動作,扭頭望過去。

“後面、後面那個男人一直追我!”

她彎腰大口喘着氣,或許意識到岑浪非常反感肢體接觸,女生不敢再貿然靠近,雙手纏繞着書包肩帶絞緊,急迫地反複央求,

“哥哥,求你救救我吧……求求你…”

是名女孩子。

不,更準确地說,是名女學生。

那身藍白相間的校服第一時間為她表明身份,應該是名高中生,時眉猜。

她看上去如此狼狽。

身上的校服似乎經受過大力撕扯,拉鏈處破損得厲害,套在裏面的衛衣領口也有些殘破。

馬尾辮散亂歪斜在腦後,随她不時回頭張望的動作來回擺甩,像一只在無人區路途中受驚的鹿,秀淨無害,又恐慌無措,急于尋求生路。

而顯然,

她認定岑浪就是當下唯一的生路。

“我真的跑不動了。”極度膽顫的狀态下,女孩唯有畏怯索索地求救,幾乎快哭出來,“麻煩你…只要帶我去前面的地鐵口就好,拜托了哥哥……”

“岑浪。”時眉忽然喊他一聲。

岑浪偏頭,移眸凝向她。

時眉朝他遞了個眼神過去,示意他看倒車鏡,“是他麽?”她問女孩。

岑浪側擡起頭,撩眼一瞥,晦黯沉沉的夜霧下,隐約站着個明顯屬于男人的粗犷身影。他在移動。

女孩悚然回頭,僵硬點頭:“是…是是就是他!!”

目光觸及那道似鬼魅般可怖的身影,她仿佛因可預見的危險而深受刺激,猛地一個彈跳跑去攔在車前,上半身半趴在超跑引擎蓋上,一副絕地求生的架勢,

“帶我走!不然誰也別想走,除非你們撞死我——”

女孩言辭激進,被恫吓的情緒逼仄得趨于極端。

岑浪與時眉卻始終冷靜。

從遠處的夜色裏抽回視線,岑浪眸色未變,沒有分一眼給正在攔車的女孩,而是不偏不倚地,跟時眉對了眼。

時眉一眼會意。

着車,故意沒挂擋,給了腳油。

超跑驟然轟起猛烈的轉速聲浪,悶沉炸耳,震得女孩手掌發軟脫力,驚駭失色地滑下車前蓋。

岑浪這時邁步走過去,彎下腰,長指勾起女孩衛衣兜帽的邊緣,将人直接提起來拎去副駕車門旁。時眉笑了聲,迅速開鎖,副駕車門旋即前翻升起。

兩人全程不曾有半字對話。

但眼神對望,動作配合,該有的默契靈犀,一樣不差。

女孩反被兩人這番無聲操作弄得有點懵,傻愣愣地站在車外,擡頭盯着時眉眨眨眼,又忍不住回頭瞅了眼岑浪,發現他們一坐一站,一前一後以某種不必言明的微妙姿勢,将自己護在中間。

“小妹妹,還不上來?”時眉雙手扶在方向盤上,歪頭調侃,“壞人要追上來了哦。”

女生被她唬住,趕緊爬上副駕駛座。

結果剛一坐好,便看到岑浪單臂懶散搭在車頂,另一手插着兜,稍稍壓下眉,命令她:

“坐後面。”

“哦哦…”女孩聽話地起身,手忙腳亂地鑽爬去後排座,一聲不敢吭,乖得跟貓兒一樣。

被陌生女孩鬧這麽一出,岑浪酒醒了大半。他表情疏冷,虛眯起眸子,擡頭瞟了眼後方,眼底燒出黑不見底的暗忖成色。

那裏已經沒了人影。

他沒說話,俯身邁上車,将一直握在手裏的一罐黃色小瓶遞給時眉。

時眉微怔,接過來時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脫口而出,問:

“這是什麽?”

“脖子。”岑浪垂着眼不看她。

脖子?

時眉不明所以地抻長脖子,對着後視鏡照了半天,“脖子怎麽了嗎?”

沒事啊?

就是鎖骨周圍被她剛才撓得發紅……等等。

時眉低頭看了眼手裏的東西,

蚊蟲叮咬,

止癢膏?

她恍然想起自己上車前說外面有蚊子。這家夥,該不會以為她鎖骨發紅的地方是被蚊子咬的,所以買煙的功夫,還順帶給她捎了罐止癢膏?

“特意買給我的?”

時眉指尖捏着罐身轉了轉,壞心思打趣,“不收我錢吧?”

岑浪撥調兩下座椅,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半斂着眼睫,看不出什麽情緒,回了句:“不收。”

還有一句:“買煙送的。”

“……”

多餘問這一嘴。

時眉将止癢膏扔包裏,一腳油門給足動力,超跑風馳電掣地飛逸在這個夏日午夜的空城街道,像一條流線柔韌的魚,潇灑游弋,漂亮擺尾。

岑浪仰頭靠着椅背,懶洋洋擡眼,透過後視鏡瞥向後排的女孩。

并未直白詢問她在此之前的遭遇,以免二度刺激到她,而是将話鋒拐了個彎,淡聲詢問:

“需要幫你報警麽?”

“不、不不不!”女孩一口否決,“不能報警哥哥,我…我是跟同學爬牆出來的,如果報警被父母知道,我爸一定會打斷我的腿!”

“那些人…”話到嘴邊兒,依然覺得有些問題由同為男性的自己問出口,總歸有失妥當。

岑浪舔舔唇,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那些人傷害你了嗎?”

時眉卻可以瞬間心領神會,以溫和輕柔的口吻,替他将未說完的話尾補充出來。

女孩像在課上被老師突然點名,一下子緊張起來,言語磕絆:“那、那倒也沒有……”

“我們去了今晚哥哥在的那家夜店玩,結果被幾個男人騷擾糾纏,一直逼我們喝酒,還說要帶我們去更好玩的地方。”

岑浪倏然抿起唇線,眉頭深了幾分,默不作聲。

“那家夜店允許未成年進入?”

時眉覺得離譜,油門踩深,腦子裏甚至在過《非法營業》相關的民法典條律了。

“我那幾個朋友都是留級生,去年就成年了。”

時眉緩下語氣,問:“那你呢?”

“我今天剛好成年。”

女孩微微低頭,聲音裏帶點失落,“原本朋友們要給我過成人禮,所以才去那裏玩的,沒想到第一次去就碰上這種事……”

車內徒然安靜了一瞬。

半晌。

“生日快樂啊,小朋友。”

時眉瞟一眼後視鏡,漫不經心地說道。

不料卻惹來一旁岑浪側眸,意味不明地淡撇她一眼,輕嘁了聲後,沒再出聲,恹恹地阖上眸假寐。

時眉自然覺察到他眼神裏的不友好,不懂這男人忽然又抽哪門子瘋,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看在他今晚酒品還不算差的份上,先不跟他計較,她扭頭看回擋風玻璃前的路況,驅車進入國道。

後座,得到生日祝福的女孩子仿若完全未曾預料到,足足怔忪了半分鐘,才有所回神,小聲道謝:

“謝謝司機姐姐…”

……司機姐姐。

行吧,也沒叫錯。

“司機姐姐,你把我放在前面郵輪港站C出口就好。”

孩子還怪有“禮貌”的,時眉心裏想。嘴上倒沒說什麽,略帶關切地提醒她:“這個點,地鐵早就停運了吧?”

“啊對哦…”被這樣一說女孩才意識到時間,随後想了想,又告訴時眉,“那就在下一站A出口停吧,那裏有趟夜班公交,直達我家。”

時眉唇角弧度微滞。

她有意斜了眼後視鏡。

鏡中只露出女孩的一雙眼睛,恍惚中,她驀然發覺女孩眼尾輕眯上挑,勾揚的彎弧介于青澀與成熟之間,興致盎然的,似乎浸着些許深意的玩味。

是錯覺嗎?

為什麽她感覺到女孩的眼神,

像是……在笑?

時眉側眸看向岑浪,見他出奇地安靜,閉着眼仿佛睡着了,并沒有覺察到女孩言辭中的怪異。

這讓她忍不住蹙眉重新望回後視鏡。可再看時,女孩并無異常,眼神堂皇不安,帶着恐懼,俨然是那副可憐楚楚的模樣。

時眉壓下心頭的詭異,打了圈方向盤,很快恢複笑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趟夜班公交的終點站,是「稻荷裏」對嗎?”

“姐姐居然知道?!”女孩不免驚訝。

時眉論家常一般,狀似随口地告訴她:“巧了,你哥哥也住附近,既然這樣那就順路送你回家吧。”

女生“啊?”一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小小聲咕哝了句:“哥哥開這麽豪的車…家裏卻住那麽偏遠的郊外啊?”

時眉覺得小女孩傻得可愛,勸誡她說:“你看啊,有些人說要帶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實際只是為了粉飾自己的肮髒;就像有些人光鮮亮麗開豪車,可有誰知道這車是租的二手呢?”

這麽說完,她又覺得把那幫孫子跟岑浪放一起相提并論,好像也不太合适,于是又自我修正地改口道:

“不過你今晚運氣好,至少他不是壞人。”

說着,她指了指岑浪。

“你不是每次都有好運氣。”

岑浪這時掏出手機,手指飛快地發了條消息,嗓線漠然帶刺,“趕上點兒背,當心剛出虎穴,又進狼窩。”

有理。

但難聽。

女孩成功被他吓到,整個人像被釘在了座椅上,雙手緊攥着書包帶一動不動,連話都不敢再多說一句。

時眉看出小女孩被吓到,打正方向盤,同時将話撚得柔軟,放輕音線解釋說:“他的意思是,下次遇到這種事情直接報警,不要随便上陌生人的車。”

“畢竟比起你遭遇不測,爬牆逃課這些對你的父母來說都是小事,”她沖後視鏡裏的女孩笑了笑,

“他們一定更希望你平安。”

女孩吸了吸鼻子,乖巧點頭:“我記住了,謝謝你司機姐姐。”

……哪門子的司機姐姐,

這孩子可真是愛叫人。

“她不是司機。”

岑浪收起手機扔回兜裏,重新阖上眼皮,态度毋庸置疑。

時眉驚異地瞥他一眼。

“那姐姐是什麽?”女孩起了好奇心。

岑浪仍然閉着眼,薄唇翕動,扔出兩個字:“同事。”

“哦哦…那要叫同事姐姐。”

“就叫姐姐。”

“可是我覺得加個前綴顯得更親切呀?”

“錯覺。”

“……”

聽着一大一小兩人突然幼稚拌嘴的時眉:

“……要不你倆下車先打一架?”

……

如小女孩所言,「稻荷裏」位于舊城區遠郊,距離接上岑浪的夜店大約一小時車程。

“這麽晚回家,你怎麽跟父母解釋呢?”

時眉停好車,掃了眼中控臺上的水晶臺表,叫醒在後半路睡着的女生,稍顯擔憂地問她。

女生從後座爬起來,擦擦嘴角,完全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回答:“沒關系,這個點他們早都睡了,我悄悄溜進去,明早再偷偷回學校就行。”

“這樣啊…”時眉思忖着眯起眼,仰頭逡巡一圈。

要走到不遠處有人家居住的平房群,就得經過一條羊腸小道,小道夾在稻田與荷蓮沼澤之間,車過不去,只能停在有水泥路的高坡路口。

路不長,但是很黑。

時眉看了眼身旁仍在沉睡的男人,

算了,金貴少爺不敢指望。

何況等下進去萬一驚動女生的父母,看到她不僅半夜進家門,還是被一個滿身酒氣的男人送回家,怕是更加說不清了。

時眉從包裏拿好東西,對女孩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轉身走下車。

并未看到岑浪鎖緊眉,緩慢睜眼。

他抿緊唇線,眼睑邊緣泛起細密血絲,眸光幽深卻清明。

淡漠懶散的視線穿透擋風玻璃,女人的背影便如此輕易地落在他的視點中,纖薄瘦削,倔強,富有生命力的鮮活。

他倏爾那晚想起從徐嘉志手中救下她的場景,舌尖頂了頂上颚,半晌,微不可察地輕哼一聲。

這女人,

還是不長記性。

岑浪有點煩躁地開門下車,手伸進褲兜裏想掏煙抽,發現沒有,在身上四下摸了摸才意識到今晚沒帶煙出來。

這時候,手機忽然傳出震動。

他接起電話,沉默不語地聽着電話那端的人說話,邊走到駕駛位,彎腰順手撥亮車前雙側的遠光燈。

昏昏落落的夜裏,直打出去的車燈放射強光,剎那照亮稻田深處的羊腸小路。

前路驀然變得清晰無比。

身後光源來得猝不及防,時眉猛地收住腳步,心口頓窒,幾乎出于神經過敏的應激反應,她立刻掏出死死捏在手心裏的防狼噴霧,沒敢輕易轉身。

“是哥哥特意替我們開的車燈诶~”

耳邊恍惚響起女孩的聲音。

時眉薄睫輕顫了下,轉頭回望,看清站在車前打電話的男人是岑浪,才慢慢松動手指,無聲舒了口氣,驚覺自己掌心裏全是虛汗。

“哥哥好細心啊。”女孩不禁感嘆。

“勉強算有良心。”

時眉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關掉用來照明的手機電筒,伸手扯過女孩的書包帶,“回家了,小朋友。”

小路不長,時眉很快将女孩送到地方。目送她安全進去家門,剛要轉身往回走,誰知剛一轉身,迎面差點撞上就跟在後面的岑浪。

時眉被吓了一跳,壓着嗓子嗔怪:“練輕功呢,走路也不出聲!”

“被跟蹤還是這點警惕性。”岑浪啧了聲,語調微嘲,“沒長進。”

??

又開始了是吧?

看樣子是酒醒就不做人了。

時眉不忍他,反唇相譏:“你有長進,你不良少年拯救問題少女,還拉上我這個免費苦力工。”

“苦力?”岑浪覺得好笑,“說順路的是你,擔心她晚回家不好交代的也是你。”

他淡嗤一聲,“我以為你喜歡做志願呢。”

“……”

時眉氣得咬牙,“岑律師挺愛裝睡啊?”

“不重要。”岑浪忽然從身後拿出一張文件,拎到她眼前,挑了下眉梢,問,“說說,這什麽?”

時眉偏眸掃了眼,臉色微變。

是之前她拒絕過的,

被岑浪丢進碎紙機裏的那份,

——《入組協議簽署書》

今晚來之前她特意找喻卓要了備份,重新打印好帶過來,原本是打算當做籌碼待會兒跟他來一場談判。

想了想,應該是剛才給他找糖的時候,順手拿出來不記得放回去。

“這東西已經廢了,但現在,又在我車上出現。”岑浪低頭将手中紙張對折,“為什麽?”

“我記得你家住灘尾吧?”

他眼也不擡,表情認真地再次對折那張紙,“讓你大半夜不睡覺、不加班,從灘尾浪費時間跑到前灘來找我,幫我開車,送我回家的理由,是什麽?”

繁星曠野下,

早稻飄香,荷蓮晚睡,有風動。

他們站在這條狹路四目對峙。

直到他指尖的動作停下來,擡起眼,窺伺的眼神凝落在她臉上,冷銳而慵懶。

直到風過千百回。

岑浪倏然笑了,

令繁星失色,稻香讓步,荷蓮蘇醒。

他手中動作繼續,用一種不留餘地、又偏偏帶了點迂回的口吻,

問她:

“有事求我?”

“……”

見被識破,時眉也不打算繼續拖,随機應變,開門見山:

“确實有個事兒——”

“可以。”他一口應下。

時眉稍愣,繼而眼神警惕地看着他,心底騰升一種非常不美妙的預感。

她垂睫看向他手中。

修瘦骨感的長指完成最後一步。

時眉眼睜睜地看着,那張《簽署書》,化身為一只紙飛機躍然出現在岑浪的指尖,被他饒有興致地把玩着。

然後聽到岑浪說:

“叫聲好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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