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三天前。

環浪天合中心頂層露臺,001卡位。

杭露侬坐在隔斷內,眼色疏冷,面前電腦內正在進行視頻會議,桌上待簽文件堆摞得滿滿當當。

她低頭飛快翻閱手中文件,眉頭輕蹙,确認沒問題後潇灑落筆簽字。一旁女助理及時收走她簽好的文件,替換上新的待簽文件,訓練有素。

“今天會議結束之前,有幾句話想跟大家做個簡單的分享。”杭露侬在這時擡起頭,後靠向椅背,纖指花式轉動筆杆,表情淡涼,

“曾經一位圈內非常成功的前輩告訴我,生意場上,利益自然是萬物恒定的原始驅動力。想賺錢,先花錢,想賺狠錢,那就得學會玩錢。”

在她還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跟随在岑祚舟身邊的短暫時間裏,有幸被他教會一些商場上的生存之道。

她翹起二郎腿,懶散晃動真皮轉椅,恹恹垂着睫,驀然挑唇:

“所以跟競品集團之間打幾輪所謂‘價格戰’、‘閃電戰’沒什麽所謂,一點小錢,諸位有興致,杭氏也玩得起。”

屏幕那端,

所有人面面相觑,

會議室內的氣氛陷入些許冰結。

一衆領導班子互相對了眼,沒人敢吭聲,畢竟杭氏裏的高層們誰沒領教過這位女總裁的駭人脾性呢。

傲慢,漠視,狠戾,說一不二。

他們認為她應該還有下文。

“不過,前輩還教給我另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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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

杭露侬慢悠悠開口,将轉折詞放在正式的警告語句之前,聲音平淡:

“有錢人與商人的區別在于,有錢人利析秋毫,而商人,可以在利益與卓識之間制約平衡。”

“杭氏之所以立下「堅守本心,惟精惟一」的企業文化,是因為幹我們這行容不得半點玩笑和纰漏。”

她擡起眼,視線漠然逡巡過屏幕內每一張面孔,略微停了下,語調肅冷:

“因為制藥,就是治人命。”

連線那端的精英骨幹們當然一聽就懂,這幾年對家集團逼得緊,杭氏旗下幾個制藥品牌咽不下這口氣,暗中跟對方互咬較勁,自家總裁這是敲警鐘呢。

一時之間,屏幕內更加阒寂。

“我不管你們搞什麽對狙戰術,下注或者套狼随你們玩,但原則性問題上,麻煩各位別給我找不痛快。”

這場會議挂斷前,杭露侬豎起手中簽字筆,敲扣桌面,擲地有聲地警告:

“畢竟你們知道的,我這個人最煩講情面。誰犯錯誰頂鍋。杭氏,絕不為任何人的愚昧無知而買單。”

在視頻會議終止之後,

隔斷外的卡座,

隐隐傳來三兩男女的風涼話。

“诶聽說了嗎,杭氏那位回來了。”

“杭氏?哪個杭氏?”

“诶呀敢給首富家戴綠帽兒的,還能是哪個杭氏。”

“……天哪,她怎麽還敢回來?”

女人頸上戴了條祖母綠項鏈,照着氣墊鏡補口紅,邊輕傲一笑,“那誰知道,說不準是在外面浪夠了,又想回來攀大腿了呗。”

“哇這女人可以啊,當年跟人跑的時候抛夫棄子,鬧得整個圈裏沸沸揚揚。拜托那可是岑家啊,港廈第一豪門她說綠就綠,真夠勇的。”

頭戴貝雷帽的女人一手掩唇小聲道。

“嗐,這圈裏有錢人哪有一個是幹淨的,什麽純潔愛情純屬放狗屁,我懷疑她跟首富根本就是各玩各的,女方明着找,男方偷着吃。”

祖母綠女人不屑冷哼,

“搞不好啊,首富家那位太子爺都不一定是杭氏親生的,否則她當年怎麽可能說扔就扔,沒準兒是首富玩了別的女人帶回來的私生子呢。”

貝雷帽女人倒十分驚訝,“蛤?真的假的啊,可首富自從杭氏之後就再沒娶過,我以為他是用情至深被傷到,還對前妻舊情難卻呢。”

“嘁,你也太扯了吧。”另一旁打游戲的男人嗤笑出聲,頭也不擡說,

“你當首富是吃齋撞鐘的和尚呢,人家背地裏找沒找你怎麽知道,我要是首富我也不娶,娶了還得分財産,不娶幹玩多爽,反正勾勾手指大把女人排隊。”

“你惡不惡心?都什麽年代了還當自己是霸總呢,你把女孩子當什麽?”貝雷帽女人顯然覺得對面男人low爆了,一臉嫌惡,“就你這張破嘴,怪不得沒人要呢,還有臉跟人首富比,我真吐了呀。”

男人沒想到會突然被嗆,還被說得這麽狠,一時臉上挂不住,扔下手機就要罵人:“你!”

“诶呀好了,你倆有什麽吵的。”卻被還在補妝的祖母綠女人截下話頭,神色洋溢着不以為然,

“我倒覺得阿錢話糙理不糙,首富為了那麽個女人不再婚本來就天方夜譚,也不想想杭氏有什麽資質——”

徒然,“嘭”地一聲。

下一刻,三人面前的下午茶複古圓桌被來人直接掀翻,幾人受驚站立躲避,打游戲男人的手機旋即摔落地上。

“啧,說我呢?”

杭露侬聲色輕佻,步調懶漫地走過來。腳下滿鑽細高跟徑直碾踩上男人的手機屏,剎那碎裂。

她稍稍揮手,讓替她掀桌子的保镖讓去一旁,随後停在祖母綠女人面前。

她雙手交叉胸前。

廓形短款黑西裝上衣,細瘦小蠻腰若隐若現,搭一件側邊高開叉黑色半身裙,束勒身骨婀娜窈曼,纖盈腿線全然袒露,豐膩凝脂,唇紅齒白。

祖母綠女人明顯被她盯得發毛,正欲張嘴之際臉上驀然一熱,不明液體迎面灑來瞬間将她澆了個透。

祖母綠女人頓時驚起尖叫,眼都顧不上睜開,第一反應是慌不疊時地瘋狂擦臉。頭發濕黏地打了縷兒,衣服上還殘留了幾顆突兀的……

——枸杞。

誤以為被潑了什麽不好的東西,她吓得彎腰想去找鏡子。不料下一瞬杭露侬迅速伸手,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将人狠力扯回來。

“別慌啊,又不是硫酸。”

她另一手拎着已經潑空的保溫杯,“铛”地一聲杵在旁側的镂空欄杆上,極響噪聲把另外兩人又唬了一跳。

杭露侬眼梢微揚,足足高出祖母綠女人一個頭,眉目冷厲沉郁,盛世淩人,兩人氣場完全不在同一級別。

她拉下目光,眼神鄙棄,

“我說這大白天哪來的酸雞在這兒叽叽歪歪,原來是郝家的千金啊。怎麽,你好閨蜜上位當了你小媽,在家給你氣受了,嘴這麽髒?”

郝靖當即臉色難堪,想伸手掙紮着推開她,奈何力氣根本硬不過杭露侬。

“背後嘴我就算了,還罵我男人。”

杭露侬松開她,步步緊逼。

“罵我男人不夠,還敢說我兒子。”

食指狠戳她的額頭,說一句戳一次。

“看到我男人有錢有勢有顏值,還偏偏非我不另娶,替我守身如玉,讓你眼紅得滴血了是吧?”

郝靖根本無從反抗,唯有被杭露侬強迫性逼退腳步,慌亂看着她,生生挨下她充滿蔑視的戳頭動作。

最終她沒穩住步子,一個趔趄後仰摔倒在地,渾身黏滿地上的蛋糕,姿勢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杭露侬居高臨下地站在她眼前,視線倨傲睥睨。半晌後,她彎低腰身,伸手彈走潑落在郝靖身上的枸杞。

“讨論我有什麽資質之前,你不如先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她紅唇挑起,目光卻毫無笑意,

“再讓我聽到你背後非議我家人,下次潑你臉上的,可就不是溫茶水了。”

說完,她緩慢直起身。

将手中保溫杯遞給身後助理,轉身走去說閑話的男人面前,順勢一腳踢開已經被她踩爛的手機。

男人心虛又要裝,挺了挺腰板,開口發問:“杭露侬你要——啊!”

杭露侬擡腳直接踢在他的小腿骨上,在男人吃痛彎腰的剎那,她慢吞吞地摘掉墨鏡,冷嗤一聲,揚手就是一巴掌呼過去,

“別用你那張臭嘴,叫我的名字。”

男人疼得大口吸氣,好半天才緩過來,像是被徹底激惱,張口就罵:“你他媽算個什麽逼東西,真以為岑祚舟能過來給你提鞋呢?”

他罵得不解氣,緊跟着擡起手就要朝她狠狠揍過去——

然後,

他碰到杭露侬之前,

整個人被死死按趴在地上。

不是杭露侬的保镖。

是岑祚舟的。

是石瑀。

有點愣神的一刻,杭露侬被人捉住手腕施力拉去身後。她怔忪仰頭,望見岑祚舟從她的助理手中接過她的大衣,撐開兩側,稀微歪頭示意。

眨了眨睫,她輕輕抿唇,試探着走近他轉身張開兩只手臂。

岑祚舟微微低頭,然後在所有人的震詫矚目下,替她穿好大衣,動作慢條斯理,自然而不刻意,耐性極好。

所以他這是……

給足了自己面子的意思麽?

即便她剛才大言不慚地撒謊說他“非自己不再娶”,為自己“守身如玉”。

杭露侬背對着他,抿緊唇,卻怎麽也收不住因竊喜而瘋狂揚起的嘴角。

“石瑀,賠錢給老板。”

岑祚舟瞥了眼滿地狼藉,冷漠睨向對面嚼舌根的男人,口吻寡淡補了句,

“這頓下午茶,我們一并請了。”

“好的,岑先生。”

狼狽二人組哪裏敢出聲,甚至連擡頭跟眼前這位他們口中“被綠的首富”對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全程哆嗦着低頭。

而一旁的杭露侬絲毫沒心思再留意這邊的情況,她迅速揮散自己的人,小聲命令他們不要跟過來。

她也不想犯迷糊啊。

可是……

可是岑祚舟說“我們”诶……

不是“我和她”,

而是“我們”。

“走吧。”岑祚舟側眸撩她一眼。

杭露侬忙不疊點頭,小步邁開跟在岑祚舟身側,走了幾步還伸手扯了扯男人的衣袖邊邊。

幾分鐘前,她身上那股子目空淩傲的勁兒又一次消褪殆盡。

因為岑祚舟。

只有岑祚舟。

目送兩人離去背影的貝雷帽女人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神,咕哝一句:

“啊這…怎麽有點好磕。”

……

“我那個、我剛才沒有欺負人。”

車上,杭露侬率先打破沉默,想到重逢後兩次見面好像都是自己在打人,她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句。

另外還需要解釋的是:

“是他們先罵你,不光罵你還敢說小浪,這種狗東西放年輕時候我早一拳一個了,我……”

倏爾瞟見岑祚舟沉默投來的視線,她迅速收住沒說完的狠話,清咳一聲,眼神不自然地輕聲多說了句,

“我不是故意撒謊的。”

“撒謊什麽?”岑祚舟淡聲反問。

杭露侬飛快飄開目光,小聲嘟囔:

“就……說你非我不再娶…為了我守身如玉什麽的啊……”

岑祚舟眉梢微動,眯了眯眸子,倏然打斷她的話,口吻平靜地告訴她:

“也不算撒謊。”

“什麽?”杭露侬怔住。

她扭頭,見到岑祚舟從善如流地撤開視線。停頓了好一會兒,就在杭露侬以為他不會再接話的時候,忽然聽到旁側男人低沉有力的一句:

“我的确只有過你。”

發現父親帶着陌生女人回家的時候,岑浪正半倚在超跑前,懶懶抽着煙等在公館門口。

瞥見岑祚舟的車停入車位,他掐了煙,雙手插兜低頭走過去,不料無意掀眼的一秒,他看到石瑀恭敬打開後車門,從裏面邁下來的人不是岑祚舟。

——是個女人。

他沒見過的女人。

不對,這麽說并不妥當。

應該是岑浪活這麽大以後,第一次見到他父親身邊有女人,還帶回了家。

岑浪勾唇輕啧,視線不動聲色地在兩人之間來回掃一眼,挑了下眉。

“爸。”他懶淡開口。

岑祚舟應了聲,“嗯。”

當發現兒子的眼神中伏藏些許意外與戲谑時,他稍稍眯眼,順着岑浪凝落的目光一同看向對面的女人。

接收到父子倆同時望過來的注視,杭露侬也并不覺得窘迫,徑直走去岑浪面前,伸手向他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你母親。”

非常詭異的畫面,

無比古怪的氣氛,

“我是你母親”這句話已經夠匪夷所思了,偏偏前面還要再加句“你好”,更荒唐了。

岑浪哼笑了聲,并未意識到杭露侬話裏的含義,他擡手半握了下算是回禮,瞟了眼岑祚舟,淡淡調侃一句:

“你們這進度還挺快。”

剛見面就要當他母親了。

聽出來他誤會的意思,杭露侬正欲出聲再深入說點什麽,不料岑祚舟在這時倏然開口,代替她做出解釋:

“杭露侬,你母親,我前妻。”

岑浪愣滞了下,用足足一分鐘來理解他的話,然後才恍悟過來父親的意思。

原來這就是那位,

在他還沒記事的時候就抛夫棄子,

與他素未謀面的“母親”。

岑浪慢慢斂起唇角笑意,冷淡移眸瞥她一眼,沒再吭聲,只是眉骨緊鎖。

……

“區區蝼蟻,也值得你跟我開口。”

書房內,岑祚舟将徐嘉合的商業犯罪證據扔到桌面上,話音稀微不解。

“有人會開心。”

岑浪打開檔案袋,從裏面抽出文件眼速飛快浏覽一番,勾了下唇,随後将文件插回去裝好,“謝了爸。”

岑祚舟沒什麽在意,坐在皮椅上,擡起目光,語氣稍染嚴苛地問他:

“打算什麽時候履行承諾?”

岑浪動作微頓,放下文件坐在他對面,眼色深黯些許,良久後回答:

“等我陪她結束手上這案子。”

岑浪欠下父親一筆巨款,

不多不少,

二十億。

在時眉遭遇綁架的那個晚上,接到綁匪索要巨額的那個晚上,從來心高氣傲的岑浪第一次打電話給父親,主動開口求借二十億。

岑祚舟眼也不眨,當場應下。

但條件是,

要岑浪頂起壹浪算是還債。

岑祚舟無聲凝了眼岑浪,些微抿緊唇線,過了好半天,沒由來地扯起另一個話題:“讓你回來不是還債。”

岑浪望過去,等待父親的後話。

“律師的确是很不錯的職業,你想做,我沒意見。”岑祚舟擡起臂肘撐在桌面,長指交叉,說話的情緒很平靜,

“但我說過,你的身份會為她帶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而你無法憑借律師這個身份,去解決你因為壹浪太子的名號所帶來的麻煩。”

事實如此,岑浪當然明白。

在他自幼至今的成長過程中,始終在坐享壹浪為他帶來的一切,例如不可估量

的財力愉悅,例如萬衆矚目的太子光鮮,例如潇灑自如地享樂生活。

但與此同時,他也必須背負着壹浪壓下的枷鎖。

例如家常便飯被迫害;

例如寥寥無幾的友誼;

例如,他注定要放下所謂自由,必須回去接手壹浪的命運。

因為他是家中獨子。他不能永遠活在父親的庇護下,更因為壹浪是岑家世世代代的心血,有無數的人在倚靠壹浪養家糊口,倚靠壹浪存活。

還有。

“回來,才能更好地保護你喜歡的女孩子。”

在與兒子的交流中,岑祚舟從不武斷專橫,他會先教岑浪怎麽做,再告訴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就像他說:“至少下次她因為你出事的時候,你不需要再來求我,更不用求任何人。”

“我明白您的意思,爸。”岑浪低眼看着面前的檔案袋,靜默半晌後,他也轉而提起新的話題,看向岑祚舟,問,

“但您這麽着急退二線,到底為什麽?”

畢竟在岑浪看來,

他父親可還遠遠沒到退休的年紀,

何況這圈子裏人的基操都是,父輩身體垮掉幹不動了,才放手給下一代。

“我有我的事情。”岑祚舟不做解釋。

岑浪卻半眯起眼睑,沉默盯視着父親看了好一會兒,半天憋出來一句:

“您不會…是忙着想複婚吧?”

岑祚舟:“……”

誰知,岑祚舟的沉默反倒像是更加證實了岑浪內心的猜測,他有點一言難盡地看着父親,停頓了很長時間之後,才低嘆一口氣說:

“爸,看不出來,您夠癡情的啊。”

說着,他擡指撥轉了下臺面的水晶旋轉相冊。

是一張全家福。

左邊是岑祚舟,右邊是杭露侬,

3歲的小岑浪被抱在中間。

“你如果很閑,就現在辭職。”

岑祚舟很快将相冊轉回去,警告性掠他一眼,語氣微冷。

岑浪挑挑眉,很懂得見好就收,起身拿走檔案袋準備離開。

推門出去之前,他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坐在書桌前正對着那張全家福走神的岑祚舟,平穩開口:

“雖然我并不贊成您跟杭女士重修舊情,畢竟當初是她抛棄在先。”

岑祚舟挑起眸眼,聽到他說:

“不過,您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力。壹浪我會頂起來,您不必凡事都惦記着我,該戀愛戀愛,該複婚複婚。”

“我尊重您的選擇,爸。”

岑浪語調認真,沒有半點玩鬧不羁的成色,告訴他說,

“就像您一直以來尊重并支持我的決定一樣。”

岑浪推門離開。

岑祚舟仍坐在那裏,視線緩慢落在眼前這張全家福上,良久,淺淡勾唇。

岑浪走下樓,正巧碰上在客廳四處參觀的杭露侬,奇怪的“母子”組合狹路相逢,氣氛一度上升到抓馬的程度。

杭露侬正思考着該說點什麽,只見岑浪從她面前經過,眉眼冷淡疏離,但還是朝她稍稍颔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之後,與她擦肩而過。

杭露侬眉梢輕揚,內心暗下感慨。

這麽多年不見,這孩子變得簡直跟他爸一模一樣。

同款冷酷,

同款帥氣,

同款紳士好教養。

時眉是沒有想到會再次遇見岑浪的父親。

在主樓的沙龍區,

在她對着岑浪發癡的時候。

這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不是,怎麽還能重複上演,

她簡直被尬得不想回頭。

時眉猛然驚醒般收回手,快速起身,轉頭端起職業微笑,禮貌道:

“岑總。”

但她這次顯然沒有初見岑祚舟時的那般從容,或許,随着岑浪在她心中地位與分量的不斷積累,在面對他父親時的忐忑也在增多。

只是,時眉發現岑祚舟身邊,

這次居然,

多了個漂亮女人。

時眉不自覺将目光落在杭露侬身上,看起來很年輕,不太像岑浪母親該有的年紀。不過他父親也不像。

也許鈔能力可以永葆青春?

而杭露侬此刻也在注視她。再準确一點的話,應該是在觀察她脖頸上的那條項鏈、雙耳的耳鑽、細腕上的手鏈,目光下墜,還有她的腳鏈。

她眸光閃動了下,沒說什麽,只是朝她走近兩步,伸手歪頭跟她打招呼:

“嘿,兒媳婦。”

岑浪:“……”

岑祚舟:“……”

時眉:“……?”

這時,岑浪上前将時眉半擋在身後,同一時刻,岑祚舟伸手拉走杭露侬,兩父子對視一眼,迅速偶遇又迅速分開,簡直不能再默契。

“诶我還沒跟人家小姑娘打完招呼呢,這麽着急走幹嘛,一家人見都見了幹脆晚上一起吃個飯多好……”

杭露侬被岑祚舟拉着手腕,邊走邊抗議。

實在忍無可忍,岑祚舟帶她走遠一些,之後低聲提醒她一句:

“岑浪還沒追上。”

“啊…還沒追上啊……”杭露侬這才恍然驚覺,點點頭自喃一句,

“那确實吃飯還太早,給人家小姑娘造成壓力就不好了。”

岑祚舟想起她那句“兒媳婦”,認為有必要跟她做個介紹,于是淡聲開口:

“時眉,Libra律所的高律。”

杭露侬驚愣了下,“這麽厲害?這麽年輕就是高律了啊,那我們小浪真應該好好努力。”

岑祚舟沒再接話,在水吧點了兩杯美式,一冷一熱,将熱的那杯遞給她,可卻發現她還在愣神,“在想什麽?”

杭露侬接過他手裏的咖啡,仔細思忖了好半天,像是終于想到了什麽似的,激動得捉住岑祚舟的手指,說:

“阿舟,我想起來了,那個時律師身上帶的那套雙鑽首飾是今年Toxy集團上個月剛出的新品。”

岑祚舟瞥了眼被她無意識握住的指尖,沒說什麽,伸手幫她扶穩咖啡坐下來,看到她翻出手機興奮道:

“你看,我上個月剛去看過他們集團的新展,那套雙鑽的原身是一顆粉色裸鑽跟一顆紫色裸鑽,坐地三千萬起價,還不算大師設計跟手工費。”

“我當時特別喜歡這套雙鑽首飾的設計理念,想下手來着,但出産商那邊說早就被人拍下了。”

岑祚舟看了眼她手機裏的首飾特寫圖,安靜聽着她的話,耐着性子等她說完,抿了口咖啡,優雅開口:

“設計理念是什麽?”

只聽杭露侬字音晰徹,

她說:

“紫鑽是忠誠,粉鑽是欲望。”

日落時,岑浪騎機車帶時眉來到江邊碼頭,陪她度過今晚的黃昏。

“岑浪,你就這麽喜歡我。”

時眉跳下車,半開玩笑地調侃他。

不料下一刻,岑浪摘下頭盔,倏然伸手撈過她将人抱離地面,讓她反坐在機車引擎上與自己正面對視,雙手替她取下頭盔,眼色真摯地回答說:

“是。”

時眉心尖狠狠一悸。

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麽,唇瓣被他拇指指腹按壓住,沒機會出聲的時候,她聽到岑浪聲線喑啞地問她:

“所以,你要不要試試我?”

不是你要不要跟我試試,

而是,你要不要試試我,

他将自己擺下低階,放低姿态,視線袒露出某種近乎執念的熱切與直白。

他說:

“你能不能也考慮考慮我?”

——那份執念,被命名為“非她不可”。

時眉坐在比他稍稍高出半截的位置,錯愣地低眸凝視着他,瞳孔輕顫。

岑浪半仰起頭,眼神清黑通透得發亮,外突的喉結浮在斜陽瀕危的殘影裏,為她撕毀一切底線,向她乞憐。

他的第三個問句是:

“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追求你,我可以嗎,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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