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岑浪的反應有多快。
眼風收緊,餘光瞥見一道亮閃的銀光直沖自己刺來之際,他扣住頭盔迅疾擋在身前,鋒利匕刃深深紮入機車頭盔內。
黑衣人擡頭看向他,略微愣神時被岑浪反手扭轉頭盔勾住他的手腕施力一別,對方很快受力吃痛,被迫側身半跪下來。岑浪趁勢飛起一腳直接踹下他的頭盔。
還是沒能看清對方長相。
黑衣人戴着口罩,一雙眉眼袒露狠銳與凜冽,但岑浪一眼看出他年紀不大。
像個少年。
視線落在被踢去一旁的匕首上,
很眼熟,岑浪清楚記得,時眉被綁架那晚,那個徒然來襲擊的黑衣人手中拿的,也是這把銀色匕首。
岑浪嗤笑了聲,沒着急站起來,半支起一條腿坐在原地,懶散活動幾下身上筋骨,除了摔得有點疼,其他沒什麽問題。
他低頭咬住指尖皮質手套,緩慢摘脫下來,眼色輕傲地睨向他,語氣譏诮:
“哥們兒,什麽仇啊,窮追不舍的。”
黑衣少年沒吭聲,抓過匕首從地上爬起來,步步走向他,調轉匕首方向握緊刀把,利刃朝下,随即再一次朝他出手。
岑浪偏頭躲開,抽身一個後空翻敏捷後撤,眼稍勾笑,下一刻矮身欺近,彈腿屈膝猛力搗向黑衣少年的下腹位置。
對方受力彎腰,發出悶哼痛聲,卻也不弱,就勢雙臂一把箍住岑浪的腰,同時抄起匕首捅向他的心髒。
岑浪明顯更快一步。下盤平穩,眼底眩光尖銳,曲起手肘對準他的頸椎骨節狠狠劈下,腰際力道被震松一瞬,他擡手揪起少年的衣領正欲将人踹出去。
不料少年竟也沒落下風,動作利索格擋住他的攻勢,從他手下靈巧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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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時兩人在隧道中開始拳腳對拉,彼此格鬥功底都很硬,出手速度勢不可擋。
但岑浪根本無心戀戰。
他顯然已經沒了耐性,下了狠手一把掐住少年的喉骨撞向冷硬牆壁,力道陰厲,凝定的視線疏冷傲慢,“你今晚肯定是幹不過我,要不改天再來?”
他輕轉手腕,示意腕表時間給他看,眼神淡漠懶恹,腔調痞氣,似笑非笑:
“我還要給我女朋友取蛋糕,去晚了就關門了,真沒時間陪你練。”
少年仿佛被他戲谑嘲弄的口吻激惱,憤怒反攻一擊,脫離他的手掌桎梏,兩人來回撕扯間岑浪無意拽開他的後衣領,驀然瞟清他後頸上的紋身。
少年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紋身圖案暴露,瞬間大力推開他,遮起紋身後,腳步有些錯亂堂皇地跑走了。
岑浪擰眉虛眯起眼睛,
紋身圖案是一個灰色的特殊符號,
他看得很清楚,但沒看懂。
……
岑浪沒有說謊。
為了替時眉慶祝夏婕案一審勝訴,他的确提前很久預定了一份三層樹莓蛋糕。
這種事情呢,通常是給肴去一個電話,就可以快速搞定的。
但事關時眉,他必要親力親為。
大半夜不睡覺自己坐在茶室選蛋糕款式,一選就是好幾天。選好款式約師傅,耐心細致地跟師傅溝通。
最後定好一切,師傅說可以送貨上門,但岑浪還是堅持自己去提。
雖然沒被捅傷,但從機車上摔落還是讓他臉上挂了彩。岑浪倒也沒什麽在意,這個點正是下班晚高峰,為了能盡快取到蛋糕,他才沒開車。
于是就這樣帶着一臉傷,岑浪在黃昏将落的暮色時分趕到前灘中心那家私人訂制蛋糕房。
沒有使用任何特權,
秉持虔誠而愉悅的一顆心,
按部就班地,去跟随衆人排起長龍隊,只為了心愛的女孩子買到一早為她而準備的慶賀蛋糕。
拿到蛋糕後,肴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停車場,“少爺,您受傷了?”肴吓壞了。
“騎車摔的。”岑浪按下他立刻撥號叫醫車的動作,從他手裏接過車鑰匙,臨走前特意叮囑一句,“別告訴我爸。”
他驅車拐入上次去過的花店,又是999朵珍妮小姐,之後兜進環浪天合購物中心,成功取到提前三個月訂購的禮物。
開車回家的路上,
岑浪從未這樣小心駕駛過,擔心加速讓花倒了,擔心剎車摔壞了蛋糕;
他也從未這樣亢奮過。
這種亢奮的心情是什麽樣的呢。
或許就是,
來見她的路上斜陽撣落橙與紫藍,
他将滿腔無畏與忠誠壓滿。
開始幻想。
她會為他的禮物側眼青睐麽;
她會慷慨容承他的偏愛麽;
她也會有一點點想他麽。
他實在幻想過無數次。
他想他可以,
陪她堕入巫山,溺入潮浪,
只為挽留她這一抹生動明媚的回響。
聽她肯定他,
說他可以,
他當然是可以的。
時眉一直趴在客廳飄窗上等岑浪。
看一眼窗外的院子,又看一眼手機,心裏掐算着他比往常回來的時間要晚很多,是路上很堵嗎?
她低頭望向旁邊的行李箱。
今晚,她有話要跟他說。
正想着,外面忽然傳來炸耳轟鳴聲。
時眉登時雙眸放亮,“噌”一下從飄窗上跳起身,快步小跑去門口。
剛一開門,入眼滿滿當當的大捧花束,似曾相識的
熟悉。熟悉的豔紅色,熟悉的花朵數量,熟悉的鮮花品種。
是她的珍妮小姐。
時眉定定地注視着門口的岑浪。水晶塔燈為他鍍上薄光,風度優雅,明銳昂揚,他一手捧花,一手提着方柱形禮盒的同時還拿着另一方長形禮盒。
“恭喜勝訴啊,律師小姐。”他勾唇。
心腔仿若被外力敲彈了下,由內而外如電流脈沖般震傳出饋響,流竄神經,游曳顱內,輕杳杳的暖,甜絲絲的軟。
盡管那裏本就足以柔軟了。
時眉竟然頃刻漲紅臉頰,飄開目光,慌不疊時地從他手中幫他分擔了禮盒,卻在下一秒瞟過他臉上,眉尖忽然緊蹙,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湊近端詳兩秒,問:
“你怎麽受傷了?!”
岑浪騰出手帶上門,安慰性地拍拍她腰後,輕輕推着她走進去,給出同樣的理由解釋:“騎車摔的。”
“可你車技很好的。”
天天破案的女人哪有那麽好騙。
她沒忘記他們初遇的那晚,要不是當時岑浪的硬核車技,她就要因為宋今泉那個孫子橫屍街頭了。
岑浪放下花和蛋糕,擡頭時無意瞥到腳邊的粉色行李箱,動作不由僵滞了下。
那是時眉的行李箱。
難道她……
他甚至有點不願去想那個猜測。
“偶爾也有失手。”
于是佯作沒看見一般,轉身拿過另一方禮物盒,想伸手拉時眉坐過來時,不料卻被她躲避開。
岑浪稍愣,随即聽到她扔下一句“等我一下”,便匆匆跑走了。
他坐在沙發上,盯着時眉的行李箱微微走神,唇線抿緊,眼色暗伏些許落寞。
所以還是不行麽?
她還是…要走麽。
很快,時眉“噠噠噠”地跑回來,手裏拎着白色醫藥箱跑來他身邊坐下,低頭打開醫藥箱,眉尖仍未舒展,碎碎念:
“路況很不好嗎?你怎麽會摔倒啊,還摔得這麽嚴重。”
其實沒多嚴重。
不過是顴骨、鼻骨與下颌處有點輕微擦傷而已,這點小傷算什麽呢。
“沒事,我們先出發吧。”岑浪捉住她要為自己上藥的手,眼眸稀微發沉,緊緊凝視着她的眼睛,帶點試探地說,
“回來再上藥。”
如果,她還肯回來的話。
“不行,先上藥。”時眉拍開他的手,語氣堅決,可拿棉簽為他塗藥的動作卻無比輕柔,生怕弄疼他。
在這個緩慢又快速的過程裏,
岑浪始終注視着她,
妄圖從她這裏得到哪怕只有一點的預兆與端倪都好,比如她決定拒絕他的疏冷,強硬,或者是其他什麽。
可是沒有。
她什麽反饋都沒有給他。
她藏得滴水不漏,
他想或許他從未看懂她。
看不懂,所以才被死死地吸引住。
當時眉結束為他上藥之後,她像是才想到什麽,輕輕挑眉,邊收好醫藥箱邊低頭告訴他:“我讓喻卓跟黃世仁說了聲,今晚我們兩個不去團建了。”
“嗯?怎麽不去了?”
岑浪有些意外,印象中她應該是非常喜歡這種很多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的。
時眉在這時側過身子,與他面對面坐着,稍稍停頓了一小會兒,她嘴唇輕動:
“因為我有話跟你說,岑浪。”
岑浪驀地心底一沉。
從來直白坦誠的男人,在這一刻倏然站起身,視線悄然撤開了些,像逃避,
“好,那拆完禮物,我們慢慢說。”
尾音落定,他拎來兩份禮盒,長指挑起緊密纏系的絲絨帶,絨帶松散而下,長柱型的禮盒四面如綻開般順勢而落。
是給她的蛋糕。
樹莓味,小三層,
蛋糕中央斜插着一小塊巧克力方牌。
時眉略微驚詫地靠近些,伸手取下上面的巧克力方牌,看到上面寫有兩行字:
花開富貴,平安順意。
前程似錦,逢案必勝。
實在是,再樸實不過的一句祝福語。
但也實實在在地,
精準囊括了時眉的所有心願:
金錢、平安、未來、事業,一字不差。
他将所有能給的祝福都給到了,甚至準确解析了她的微信名【HKFG】背後的隐藏的“花開富貴”這一含義。
卻唯獨,沒有趁勢借這個機會為自己讨一句願望。
比如:我們在一起吧。
諸如此類。
“這個字,是你寫的嗎?”開口時,時眉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帶有細密微小的抖。
一定是他的字,
朝夕相處這麽久,她絕不會認錯。
果然聽到岑浪低低地“嗯”了聲。
是他擠出時間,特意去跟師傅學習怎麽用奶油寫字的。
畢竟這是他最真誠的祝福,
怎麽可以借他人之手。
“真甜。”時眉咬了一小口。
岑浪淡淡挑唇,之後解開另外一個禮物盒,屈膝半跪,把禮物從裏面拿出來。
——一雙滿鑽高跟鞋。
上一次這個位置,
他用單膝半跪的姿勢為她佩戴腳鏈,
這一次同樣的位置,
他以同樣的虔誠姿态,為她穿鞋。
尖頭細跟,碎閃璀璨,
鞋的大小尺寸驚人得與她相适配。
時眉極力壓下鼻腔酸澀,手指緊緊攥住沙發邊緣,半開玩笑似的調侃:
“岑浪,你知不知道送鞋的寓意是,送我走,這樣會把我送離你身邊的。”
岑浪手中動作稍頓,繼而彎腰為她穿好另一只,低啞輕笑了聲,回答:
“我的寓意是,願你所行皆坦途。”
時眉真的很喜歡。
他送的每一樣禮物,她都很喜歡。
不,應該說送禮物的人是他,所以無論他送什麽,寓意是什麽,她都會喜歡。
“巧了,我今天也有為你準備禮物。”
仔細欣賞腳上那雙高跟鞋很久,半晌後,時眉吸吸鼻子,起身跟他說:
“不過我沒有你那麽用心,我的禮物都很實際的。”
說完,不等岑浪給出回應,她彎身拉住他的手掌帶他走向二樓。
“岑浪,今晚我會搬出去。”
二樓,他的房間門口,時眉忽然這樣告訴他。
岑浪抿緊唇,沒說話。
盡管事先已經猜到了,但真真切切地從她嘴中聽到這句話的剎那。
他還是感受到一種鈍痛,在蔓延。
“這是你的答案麽?”
他壓着眉,不死心地多問了她一句。
可明明問的人是他,
逃避聽到回答的人還是他,
是他沒有做好準備。
還無法情緒平靜地從她那裏得到确切被拒絕的答複,于是岑浪緩喘了下,舔舔唇,退讓一步松口說:
“好,那我先送你回去。”
倘若她要走,
他就必須先放她自由,
再重新追求。
“我的意思是,”然而時眉卻在這時候,忽然笑了,眉尾輕揚補充說,
“今晚我
會從我的房間搬出去。”
“什麽?”岑浪沒聽懂。
時眉沒再繼續浪費口舌,擡手徑直推開身後他的卧室房門,下一瞬連同他一起推進去,反手關門落鎖。
“我說,我要從我的房間,搬來你這裏。”她最終将這句話補充完整。
而岑浪在她話音落下的霎時,看清他的卧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粉紫紗幔、滿室香燭、紅酒香槟、床上的玫瑰花瓣、角落的香薰加濕,以及牆壁上由時眉親筆寫下的一篇小詩……
“怎麽,不喜歡我的禮物?”她慢慢逼近岑浪,擡手拽下飄綁在氫氣球上的一個小方盒,遞給他,眯彎起月牙眼,笑問,
“還是,不歡迎我?”
岑浪低頭看過去,
看到她輕拍在他掌心上的,
一盒避孕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