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海水漲潮了。

今晨襲來的第一波早潮。

水浪躍卷泛白的朵兒,洶流失序,波瀾澎湃。潮汐粼粼吞下蟄伏在黎明前的最後一點夜,似趕赴人間的荒唐宴,冷潮疊疊,恣意狂湧起虛妄的霧,雲層壓得極低,歷歷昭昭。

白色浪尾親吻落雨。聲勢浩大,雨勢泠然泛濫,迸濺在車外的擋風玻璃上炸開一簇簇漣漪花,或盛綻,或盈虧,水跡順沿車窗滑滾交彙,織纏綿綿。

車內,升騰潮熱微悶的內溫。

岑浪往下坐了坐,姿态松弛,眼神慵懶頹恹,唇溫落上去,眼梢玷染一抹低迷黏連的微紅。

時眉情難自已,

不敢低頭,更不敢看他。

她昨夜那個荒唐的夢,勃發的夢,夢裏的體會。此時此刻正在被他踐行,真真切切地落實到位。

小柑橘焚疊香根草的野欲味道,燃燒在他指根,一如窗外澆落淋漓的漫雨清透,昏昏涼涼,洇透香氛。同一刻,纏繞交織她唇角眉梢的烏梅香,酸甜如泡入薄荷水中的蜜巢,絲線串連碳酸氣泡上升回旋,質地冰涼,冷軟,輕輕黏黏。

岑浪已然給予了她很多欣快。

但是,只有一半,

她有些崩潰。

“浪浪……”可時眉卻做不出更多的反應。只會軟音柔啞地喚他,只能長睫輕斂凝着他,沒什麽說服力地要求他,“我還可以……”

不料岑浪卻低啞一笑,幹脆地停了下來。

他懶懶擡起眼皮,眸色倨傲,嘴唇敷染着層濕潤薄光,恹恹頹唐,眸色倨傲,沙啞低音稀微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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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在車裏?”

岑浪一身硬挺西裝仍然端整,姿态疏懶,眼色燒燃不正常的燙意,“嗯?”

時眉蹙緊眉骨,眼神發空,表情破碎楚楚地,顫抖着根本接不住他的話,唯有偏側開頭向車窗外望去。

海浪仍然堆疊駭人陣仗,沖湧岸灘,濃烈而急速。

晨雨淅瀝不歇。

岑浪嘴角勾揚,擡起手,撫上她的脖頸微微收力,拇指指腹撫慰她的頸側動脈,感受到她鮮活泵搏的生命力,如此盛旺,令人貪醉。

他淡淡擡眼,凝視她,仿佛是在掐算時間看她到底需要多久,才會屈服,才會反省,才會變乖。

啞聲在她耳根沉着嗓問:

“時眉,你是不是就喜歡我這樣?”

就是喜歡他,

用強的。

“我不是…”時眉閉了閉眼,感覺神經刺痛,理智叛逃,承受着偏軌的迷茫,體溫偏高。

無論如何,

她都絕不願承認被他直白剖露的事實。

他的聲色稀微懶淡。

不似往日對她特有的溫柔與寵溺,

這樣的他讓時眉覺得陌生。

陌生的另一面,是快讓她瘋掉一樣的着迷和癡狂。

她被迫緩喘了下,眉尖深蹙,搖搖欲墜地一手撐在窗戶上,覆按在上面的指印邊緣熾灼起濃郁的霧氣水痕,斑斑點點。

像情人間的摩斯電碼,

張弛親昵,催拉私密,沒過多久又被她胡亂塗抹得不成形。

她從未這樣求過岑浪。

而事實上,岑浪也從未對她這樣狠心過。

畢竟,她今天的表現确實,讓他很不滿意。

起初只是醋她在別的男人面前那樣定義他們的關系,介紹他時劃定界限的口吻,過分規矩的身份,方方面面,都讓他在所難免地滋生幾分挫敗感。

但在日出前後,直到親吻她的那瞬岑浪才豁然明了,原來她故意作惡的趣味,是在責怪他,太過小心翼翼,太過溫柔。

既然她這樣頑劣,貪玩,想找刺激,

那他當然沒理由放過她。

“天快亮了。”時眉強忍顫抖,微微挪移了下位置,幅度很小,艱難開口,“我們還要趕回去…”

她湊上去親他,讨好他,希望他接住自己的興奮情緒并賞賜她最極致的撫慰,

“你可以為我做些什麽嗎?”

岑浪輕輕哧笑了聲,回拒的口吻不見遲疑,不近人情:“現在還不行,寶寶。”

沒有措施,眼下的确時機不良。

岑浪當然無法為她做什麽。

而他越是不做什麽,在這個時刻,時眉便越是想要什麽。

誰說,只有她會拿捏人心的。

手指尚且沾染着玻璃的冷涼,撫上他的精致西裝,迫切追逐的軌線仿佛在向他讨要溫暖,貪戀游移,徘徊得混亂又心急。

她永遠就是這樣,

被溫柔對待時貪心而不知足,等到岑浪以一種成年男人的方式對待她,才懂其中厲害滋味難熬得過命。

岑浪眯起眼,眸底流光浮沉危險,騰出手捉住她拎開,疏冷勾唇,話意殘忍:

“你要知道,不乖是要被懲罰的。”

“岑浪——”

“噓。”岑浪按住她的唇,恍惚中,時眉感覺到一種自我給予的奇妙,聽到他低笑,

“得不到我,但你可以得到自己。”

這不是她第一次對自己這樣做。

但這是她第一次,

在岑浪面前…

這是別樣的感受。

別樣到甚至還沒開始,

目睹岑浪就這麽緊密的凝着她,視線陰燃着冷豔的美感,如鋒芒在背一般。

她已經想哭了。

好要命。

所以她也總算見識到了,

見識到岑浪對

她也絕不溫柔的樣子。冷眼旁觀的他,殘忍譏嘲的他,面對她的示弱半點不為所動的他。都是她的他。

而時眉并不覺得絲毫不适。

反而是自內心激蕩出某種強烈的占有欲。她如此鬼迷心竅,一想到無論是哪一種他,都只為她一個人動容情緒,心底就像膨炸開無數暖融融的棉花糖,甜得發膩。

車外雨勢漸然翻湧,昏聩未歇。

黎明蘇醒,晨曦自東山雲海裹挾煽情綿延的绮光濯濯攀峰,迸泛澄粉的旖旎色,好似聖潔靈子再無暇,也難逃浮俗。

時眉也會偶爾有一瞬間的清醒。

在這一瞬裏,

她好像聽到了,一種聲音

而此刻她根本無法分辨清楚,

那究竟是浪潮漲湧的聲音,

還是風雨崩落的聲音,

還是。

別的聲音。

然後,無意低頭之際,

時眉忍不住迅速瑟縮手指,她好像還沒有清醒,仿佛還被挽留在昨夜的夢境。

“浪浪。”時眉嘴唇輕蠕,在彌香潮潤的密閉空間裏,聽到自己的聲音軟軟泛啞,

“我想吃水蜜桃…”

很無厘頭的一句話。

但也有依據。

她想吃水蜜桃,想看到飽滿熟透的蜜桃汁液滴淌下來,透明淨亮,剔閃拉絲,

想坐在岑浪腿上吃。

這樣如果她不小心的話,也許滴淌下來的汁液,會生生濺砸在,

岑浪奢昂的西裝褲上。

也許蜜桃的汁液,過分濕濘,還會打濕他身下的真皮座椅。

就像現在這樣。

所以,她剛才聽到的水聲是什麽。

不是浪潮,不是飄雨,

對麽。

只要一想到這些聲音盡數被岑浪一清二楚地聽到,時眉瞬時撐不住身體,也不管是否還會更加弄髒岑浪的褲子,就那麽直接跌落在他大腿上。

岑浪順勢摟住她,抽過紙巾替她擦幹淨,也擦淨自己的手指,餘光瞟見她一臉貪心模樣地望着自己,伸手勾挑了下她的尖巧下颚,聲音浸泡欲啞,暗伏深意:

“今晚給你吃,管夠。”

“那你……”她咬緊下唇。

不難受嗎。

明明從日出之前很早的時候,

他的變化就很大了。

岑浪深喘了下,等到略微平複一些,才撩起眼睫,視線郁沉釘住她的唇。

想狠狠地吻上去,但又沒有。

畢竟,他知道倘若将方才的一切從頭來過,她會被自己毀掉。

“所以我說的今晚管夠,你懂了麽?”

他優雅挑眉。

時眉還在發抖,感覺自己因他的話又要渾身升溫,頭用力埋在他頸側,呼吸微喘,聲音發悶,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帕加尼的車座…防水嗎?”

岑浪稍愣,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低睫瞥了眼,像是被她逗樂:“擔心車座,不擔心我的褲子?”

時眉撒嬌似的晃了晃腰。

岑浪眼梢微揚,仿佛對她的撒嬌很受用,擡手極富技巧性地拍了她一下,嗓音寵溺,笑罵她一句:“小廢物。”

時眉努努嘴,有點不服氣,起身爬回去副駕時報複性地随手抓起裏衣扔他身上。

沒想到岑浪反手接住,痞氣挑眉,

“不要了是吧?”

說完,他懶散疊了兩下直接揣進褲兜裏,吊兒郎當瞟她一眼,挑釁一般。

不過。

他的眼神變化很快。

幾乎不過兩秒,霎時褪卻剛剛清明沒多久的光,又是欺負她時那樣的黯沉。

時眉:“……還給我!”

她的上衣是件針織開衫,

衣料青綠鮮亮,膚肉膩白薄透,随便動一動都是生機勃勃的風情。

岑浪啞着聲逗她:“我還以為你不想穿了呢。”

時眉:“……”

好想死一下。

完蛋了,她的浪浪真的學壞了。

從海邊折回市區,岑浪說要帶她回老宅見一下爺爺奶奶,時眉本來是滿口答應的。可當聽到他說老宅附近有一處溫泉度假區,晚上要帶她去玩的時候。

“先回家拿一下快遞。”她說。

岑浪雖然有點疑惑,但也沒多說什麽,乖乖聽話地驅車先回了趟家,幫她取出一小車快遞,之後兩人又去給爺爺奶奶買了些禮物,在晚飯前直奔梵銜山璞園。

不過,他們來得不太巧。

璞園的管家說大小姐來接兩位老人家去家裏吃飯,今晚應該不回來。

大小姐是岑浪的小姑。

管家恭聲問岑浪,是否需要給大小姐打個電話,岑浪說不用。

反正都來了,幹脆就在這裏住一晚。

管家立刻安排人去準備晚餐。

梵銜山是塊風水寶地,山後落有一池天然溫泉,因為距離璞園很近,岑祚舟索性買下整個溫泉池地改造成度假區。

逢年過節的,岑家人一定會雷打不動回璞園住。

原本溫泉區算是璞園的後花園了,想只單獨給自家人團圓聚會時使用,并未打算對外營業,不成想度假區被一群登山攝影師拍下,反倒無心插柳,迅速蹿紅成港廈負有盛名的景區休閑地。

岑家老爺子素來在這種事情沒什麽在意,說既然大家都喜歡,那就幹脆對外開放,人多也熱鬧,于是岑祚舟便将此地劃給壹浪旗下旅游管理分部運營。直至今天,溫泉區已經成為梵銜山後的景點打卡地,一到節假日人滿為患。

吃過晚飯,岑浪帶時眉去到後山。

岑家人在這裏都有專屬卧房。岑浪給時眉指路溫泉的方向,讓她先去,自己去前廳給她點些宵夜零食。

等到岑浪點好東西,走去獨立的雙人溫泉區找她時,時眉已經下水了。

微微挑眉,岑浪邁步走進去,雙手插兜站在池邊,當視線瞥清她身上那件珠光色的貝殼紋理吊帶裙時,有點想笑。

他半蹲下來,嗓音懶沉沉地調侃:

“泡溫泉穿裙子?”

水面熱氣氤氲,薄霧彌繞,時眉自水中央緩緩游曳過來,眸眼潮潤泛光,唇紅齒白,黑發散亂如瀑,美得像一尾魚。

她仰起頭,眉尖緊蹙,伸手向他控訴說:“拉我上去,小腿抽筋了。”

岑浪擰

起眉,立刻扣住她的手腕,正欲發力,不料時眉更快他一步,雙手握緊他的腕骨用力一拽——

“嘩啦”一聲。

岑浪徑直被她扯入水中。

下一秒,時眉抵住他的身體在池壁上。

岑浪眯起眼睑,扶穩她的身子,沒有反抗。他的目光稀微黯沉下來,尾音壓得很低,輕易剖露她眸底那點不太友善的小心思,問:“想幹什麽?”

在他的嗓線裏,

落有時眉惡劣重欲的語調。

“知道這條裙子有什麽用嗎?”她彎起唇,一雙月牙眼沐浴着靡麗光色,說,

“它是專門留給你撕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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