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岑祚舟後來持續處于昏迷狀态。
時眉偶爾抽空去探望,看到除岑家人之外,杭露侬幾乎日夜陪伴。
一來二回,兩人脾性相投,說什麽都能聊到一塊兒,反倒是混得相熟了。
岑浪提前上任,徹底接手壹浪。
石瑀跟肴時刻随從在他身邊之外,聽說岑家人輪番上陣鼎力相助,連老爺子也接連坐鎮,董事會無人敢造次。
岑浪辭職後,時眉頂替他的位置升去五樓,新案子接踵而來,年終辯論賽迫在眉睫,時眉帶領手下團隊忙得腳不沾地,晝夜不分。
兩人各自忙于事業,一個游刃新港,一個奔波舊灘,東奔西走在并不交集的不同軌跡,幾乎挪不出空閑見面。
更多時候,時眉是在各大網媒、財媒、或者環浪天合中心的大熒屏上見到岑浪。
但即便如此,
微信聊天總還是不可少。
比如。
時眉說聊天不比見面,隔着手機看不到對方的眼神、聲音以及說話時候的神态語氣。
所以要求岑浪,不準用“哦”、“嗯”、“好”這種單個音節答複她。
于是就變成:
HKFG:
【浪浪,我昨天發現一家圍爐煮茶的露天茶苑,超級漂亮,周末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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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好】
HKFG:【好?】
浪:【的】
浪:【寶】
浪:【寶】
浪:【剛才在電梯,信號不好(貼貼.jpg)】
再比如:
HKFG:
【你的寶寶已被氣死.jpg】
岑浪下一秒直接一個電話扔過來,“怎麽了?”
時眉立刻氣不打一處來:
“我不明白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這麽蠢的當事人!!”
“今天開庭,打離婚官司,我做男方的原告律師訴訟離婚,我說兩人已經分居很久,婚姻感情破裂。”
“女方說,‘分房睡也算分居嗎?而且他寂寞那時候還來爬我的床呢!’”
“我當時就覺得不妙,在桌子下面踢了腳男方,小聲叮囑他跟他說‘否認、否認!’,結果你猜他說什麽?”
“他居然說‘啊那是她先勾引的我’,說完竟然還敢回頭問我厲不厲害……法官當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就那一眼我就知道這婚絕對離不成。”
岑浪在那邊耐心聽完她喋喋不休地吐槽,良久後,低啞地輕笑一聲,說:
“我也想你了,寶寶。”
時眉瞬間眼尾泛紅。
她就知道,
他聽得懂,
只有他懂她的潛臺詞。
跟你分享日常不是真的想跟你分享日常,而是想告訴你:
我想你了。
……
岑浪确實很忙。
不過,在12月31日這天一早,
這一年的最後一天,
石瑀開車載領他,來到一個地方。
——「蘇仙嶺七號公墓陵園」
岑浪一身黑衣西裝,手捧一簇白色小蒼蘭,穿過蔥郁林蔭,拾級而上。
碑位鱗次墩坐,階梯狀排布在半壁斜坡之上,錯落有致,沉穆肅寂。
東方日晖冉冉,殷切懸上地平線。
逝者卻永如殘陽的餘晖,長眠墓土,碑林形影斜移,宛若生命随風潦草消逝。
岑浪沿路邁上最高一層,在全墓園風水最正的,中心位置的墓碑前停步駐足。
他落眸,認清碑石上镌刻的豎文。
慈母餘白音之墓。
孝男岑浪敬立。
據聞餘白音死後,她家中父母親朋因嫌惡她丢盡臉面,無人前來認屍。最終是由岑家人出面,為餘白音辦妥後事。
這塊墓碑,是岑祚舟代替岑浪所立。
岑浪彎腰,半蹲下身,将那束伴風簇簇的小蒼蘭放在碑石前。
他掀起薄睫,眼底慣來凝練的桀骜與冷酷稀微隐蔽,鋒斂弓藏。
碑上女孩眉眼與他相似,笑得動容。
唇動了動,良久,聽他低喚一聲:
“母親。”
清明潤淨的風晃曳蕩過。
晨曦天光朗澈,咽盡昨夜最後一口涼瑟,柔軟籠罩住他,流連吻渡。
須臾風消意融,留彌溫暖。
蕭蕭草木在這之後割清潦敗過往,落入舒和晴空,重現序幕,浸染光明。
黑夜終将與我們告別。
“浪哥怎麽還沒到啊,馬上倒計時了!”小酒吧,迷幻光影照得喻卓目眩頭暈,酒意上頭讓他更醉了。
時眉湊上前,拿起勺子,身形不穩地踉跄給他腦門一記,醉眼笑罵道:
“我家浪浪可是事業型男人,你以為跟你一樣啊,一天到晚閑出屁來。”
喻卓吃痛揉着腦袋,不服大喊:
“老大你太沒良心了,為了你我最近可是連續上大夜班沒停過,你不能見色忘義,你要記住是誰……”
“這鬼人怎麽這麽多廢話,小喬,睿睿,給我灌他!”時眉不耐煩道。
“得嘞,眉眉。”
“好的,姐姐。”
“幹什麽幹什麽,你們想幹什麽——”
喻卓的嚎叫裏,吳小喬跟黎睿一臉壞笑着走過去,林商陸非常懂眼色地讓開喻卓身旁的位置,由着兩人一左一右架住喻卓,一個捏臉一個灌。
時
眉拎起酒杯,碰了下林商陸的杯子,眨眼道:“陸哥,馬上新年了,有什麽願望說來聽聽?”
林商陸挑挑眉,喝光杯中酒,輕笑了聲,意味不明地瞥一眼正在玩鬧的小喬,說:“希望來年徒弟有長進,能讓我退下二線,少剖幾刀。”
那邊小喬聽到這話,瞬間僵直身子,颠颠兒地跑回時眉身邊,坐姿端正,像個上課嬉鬧被老師抓包的乖學生。
時眉後仰了下頭,眯起眼,若有所思地在兩人之間來回徘徊兩眼,就算醉酒也能憑借天生的敏銳直覺,嗅出一點異樣。
于是故意揶揄道:
“小喬,你什麽拜師的?這麽大喜事都不請客慶祝這事兒可是你不對啊。”
小喬當即漲紅耳根,輕輕拉拽她的衣角,羞赧急道:“诶呀眉眉!”
時眉抿唇樂了,知道她臉皮薄便适可而止,這時聽到黎睿切入對話,問道:
“向陽的案子怎麽樣,定罪了嗎?”
桌上旋即安靜一瞬。
衆人紛紛望向林商陸,見他點頭,緩慢吐字:“還沒最終定,畢竟他罪狀太多,犯罪範圍太大,警方需要時間整合遞交檢方。但死刑,跑不了。”
“那就好。”黎睿輕嘆一聲。
時眉默了下,仰頭喝光杯中洋酒。
喻卓反倒這時候清醒了一瞬,拍了拍手,意有所指地輕咳一聲,叮囑道:
“嗐,大過年的,提他幹嘛多晦氣。待會兒浪哥來了你們可別——”
“說我什麽呢。”
懶腔懶調的嗓音自後方傳來。
“浪浪!”時眉聽出聲音,旋即“噌”一下從座椅上站起來,結果起得太猛酒勁兒攻上來,穩不住身體,整個人險些栽倒。
岑浪快一步出手摟住,勾她進懷裏,扶好她坐下,随即眯眼掃向喻卓。
喻卓迅速舉手投降,“別,浪哥,真不怪我,我哪有那個膽子敢灌老大啊……”
時眉半趴在他身上,雙手揪住他的大衣兩側,鼻尖湊抵上去,用力“啵”了一口他的脖子,在他頸側蹭膩着,聲音發軟:
“浪浪你好香啊,別動,再親一下。”
喻卓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黎睿立刻紅着臉低頭,非禮勿視。
小喬比他的臉還紅,眼神胡亂飄開,卻不經意被林商陸恰巧捕捉,挑眼彎唇。
跟時眉戀愛的過程有過太多大膽熱烈的嘗試,岑浪被她教會很多,如何防守反攻,如何反客為主,如何拿捏她的軟骨。
他已經很久沒再紅耳朵了。
可說到底,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大秀恩愛,岑浪難免還是耳廓燥熱,隐約發燙。
他拉住時眉,想偏頭跟她說些什麽,可在時眉看來他沒有立刻照辦的低頭親吻自己,就是在拒絕。
“為什麽不親親?”仿佛意識到什麽,時眉了然一笑,圈攬上他的肩頸,下一秒出口的話讓全桌人都聽得分明,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吃醋了,上次你就是吃睿睿的醋,上上次是吃陸哥的醋,浪浪你知不知你吃醋的樣子我真的要愛死了……嗚。”
黎睿傻眼地望向林商陸,
林商陸挑了下眉梢,聳聳肩。
如果說上一刻岑浪還只是紅耳朵,
那麽這一刻,
當所有人震驚望向他的這一刻,
岑浪成功地,久違地,紅飛了。
他兩指夾住時眉的嘴巴,随即起身彎腰将她打橫抱起,眉眼不馴,留下一句:
“我先帶她走,今晚算我的。”
喻卓一臉懵逼:“诶,诶浪哥你們去哪兒啊!馬上倒數了啊喂——”
岑浪将時眉扔上車,一腳飙出去,在距離零點還剩十分鐘的時候殺到他們初相遇的舊灘廣場。
“時眉,我有禮物送給你。”
岑浪解開安全帶,探身去後座取過一個粉色絨面的小方盒。
時眉接過盒子,閉眼晃了晃腦袋,試圖極力甩清那些暈乎粘稠的意識,指尖施力,打開小方盒。
一盞紫色小燈打罩微光。
紫色絨緞海綿夾層中,裹挾着一把鑰匙,鉑金材質,鑽石鑲邊,仍然是獨屬于他們之間的秘密代碼:
一面粉鑽,一面紫鑽。
這次,還多加了一項。
時眉發現在鑰匙的圓頭上,印烙着珍妮小姐的花紋圖樣。
“這是……?”時眉不解地看向他。
岑浪從裏面取出這把鑰匙,輕按圓頭處的珍妮小姐花紋,鑰身瞬即彈射開與鑰匙頭分離,露出一點微弱綠光。
“居然是個錄音器?!”時眉驚嘆。
“也是一把真正的鑰匙。”
岑浪淡淡勾唇,将它拿近唇邊,清了下嗓,撩眼凝視着她,問,
“壹浪主樓大廈地下的那間海底觀景房,還記得麽?”
時眉回想了下,當即臉頰泛酡,有點磕絆地回答:“當、當然。”
畢竟他曾在那裏,
第一次讓她品嘗到真切的欣快感,
怎麽可能忘。
岑浪低笑,“這是那個房間的鑰匙。”
“什麽…意思?”時眉沒懂。
“除了鑰匙以外,那個房間的密碼我已經改為我們初遇的日期。”
速跳頻閃的綠光,悄然錄下男人喑沉有力的敘述詞,
“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
他答應過她什麽?
“我不會變,寶寶。”
——我永遠愛你。
“我在壹浪為你留了一個房間。”
——也在我身邊,為你永久留下一個位置。
“可以邀請我,做你的情人麽?”
——成瘾性的情人絕不分手。在此刻,零點前的最後一刻,我希望得到你的邀約,邀請我,肆意攪亂你的人生。
時眉沒有半分猶豫,湊身過去發狠的擁抱他,親吻他,捧住他的臉,額頭相抵,然後氣喘籲籲地告訴他:
“當然,直到跟你相戀之前,我從來沒有一天像這樣期待過未來。”
岑浪低頭回吻她。
這個吻停止在很久之後,時眉從他指間抽走鑰匙,指腹摩挲上面珍妮小姐的花紋,有些疑惑。
“為什麽是珍妮小姐?”她擡頭唇吻了下他的唇,笑說,“珍妮小姐的話語是追求,可你明明已經追求到手了呀。”
“不是我追求到你了。”
車窗外,鐘樓敲響新年的第一聲饋響,岑浪的嗓音落下,比夜色溫柔。
他說:
“是你賦予我,永久追求你的權力。”
新年第一響。
財經媒體争相播報,壹浪上任總裁岑祚舟先生大病初愈。
與此同時,壹浪新任總裁接連資助數十所孤兒院,豪擲上億。
以及,此番資助孤兒院的一切法律相關顧問将由外聘的專業律師團隊負責,而今日,就是壹
浪集團現任總裁與對方律師團隊會見的時候。
壹浪主樓大廈。
岑浪單手插兜走出來,身後跟随石瑀和肴,及一小隊西裝男女隊伍。
對方律師團半秒不耽擱,準時卡點從大廈外部走進來,玻璃門對向拉開。
同樣是小群西裝革履的精英。
領頭人,是時眉。
岑浪輕輕挑眉,身骨修消挺立,肩闊平直,眉睫澆灌落拓不羁的氣度。
他低頭撫蹭了下鼻尖,主動邁步上前,薄唇勾着笑,嗓音低緩,向她伸手,凝落在她臉上的視線漆黑發亮,
“時律師,久仰。”
時眉掀眼望向他,彎起唇,伸手回握住他的手掌,尾指不安分地細微挑動,刮蹭了下他的無名指指根,說:
“岑總,請多指教。”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