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那年冬天,我找到了他,就在這座我們共同生活過的小城。

他離我而去,卻又從未走遠。

他坐在公園長椅上,縮着脖子,手和臉都凍得通紅。他把手放在嘴邊不住呵氣,想借此驅趕寒冷。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他發現了我,卻只是慘兮兮地看着我,沒有進一步行動。

我嘆了口氣,走到他面前,背對着他蹲下來,雙手向後伸示意他上來。沉默了許久,他終于慢慢地把冰冷的手環上我的脖子。我就這樣一步一步把他背回了家,由始自終,沒有回頭看過他的表情;由始自終,我只對他說了一句話:“沒了我,早上誰叫你起床啊,豬。”

隔天早上,他發了高燒,身上的溫度連續三天都沒有退下去。後來斷斷續續燒了兩個星期,病情突然惡化,于是又在醫院裏住了許久。待他不用終日卧床的時候冬天已經過去了。

在病中,他出奇的安靜,因為高燒而整個人半夢半醒的,迷迷糊糊間他會朝我傻笑,就像我們最初相處的那三年間,他對我的笑的那樣。

也是後來,我從他口中得知,他出走後,在一家小餐飲店打工,然後租房子時錢被騙光了。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我找到了他。我對他說,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第二年春天,我與他将此事說了個明白。我問他,是不是真心喜歡我,和我交往這些年,是不是只是因為被我牽着鼻子走了。他說,早在當年我向他告白時,他就已經回答得很清楚了。我說:“你有沒有想過,你對我,其實只是依賴。”“在出走的那兩個月,我已經想明白了,我對你,是有依賴。但那絕不是我對你的全部情感。”

其實若绶根本就不傻,又或者說,人是會長大的。

說的有趣些,就是“在堕落中進化的豬。”

後來,若绶去做了會計,一個相對來說比較清閑的活兒,他除了工作,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在家裏畫畫。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藝術家找工作的難度系數往往要高于一般人,故只能尋了會計這份工作來做。老實說,剛開始我并不認為當年的那個學渣能學會理賬,但是若绶卻再一次讓我刮目相看。雖然花費了很多時間,他最終還是掌握了一個會計所應具備的技能。這正是所謂的笨鳥先飛。不聰明的人,需要比常人花更多的時間,盡更大的努力,才能完成一件并不算難的事。

若绶做了會計後,我便再沒有做過班主任,從此生活變得規律起來。

每天早上把睡得跟豬一樣的枕邊人叫起來,伺候他刷牙洗臉吃早飯,送他去上班,完了自己再跑去學校上課。

若绶的三餐都是在家裏吃的。早飯我是在家裏吃的,如果下午沒課的話,中午會回家吃,晚餐也肯定要在家裏吃,不管晚自習有沒有坐班。由于我媽做了寝室阿婆,待在家裏的時間很少,她自己美其名曰:“為了給你倆創造二人世界”,實際上卻是為了在宿舍中看“男寝的秘密”。于是這樣一來,家裏煮飯的重擔便落到了我的頭上。我如果下午有課的話,會在早上就把菜做好放冰箱裏,中午若绶回來放微波爐裏熱一下就能吃了。

于是乎,日子便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了下去。雖然這樣的生活有些千篇一律,但好在一家三口都無病無災,這樣便很是幸福。

到了我們而立之年的時候,舉行了一場簡陋的婚禮。沒有大擺筵席,沒有山珍海味,只有八道家常小菜;沒有紅地毯和香槟,只有家徒四壁和紅酒一瓶;沒有光鮮亮麗的禮服,只有廉價情侶裝一套;沒有親朋好友,只有老媽一人兩眼發綠光。連戒指也是寒碜的不行,就一對白銀戒指,上面只有簡單兩圈線。我并不是不重視形式,我也想對若绶好點兒,怎麽說也要在戒指上鑲顆鑽石什麽的,無奈于捉襟見肘的經濟實力。

都說傻人有傻福。好在若绶很容易知足,這樣寒酸的婚禮都能讓他樂上好久。雖然沒法兒領到小本本,但無名指上的戒指已經滿足了他,他不會再要更多。

我就是個普通人,也甘願過平庸的生活,只求無災無禍而已。

我本以為我這輩子就這樣了,直到那場飛來橫禍。

心裏很不是滋味,看着若绶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不管我喊多少次“別睡了,豬”

他都不會醒。

曾經我對未來有過假想,想我和若绶一起從板寸頭變成地中海再變成禿頭,從一口好牙到一口假牙再到張口無牙,。到我們老得連路都走不動、需要拐杖攙扶的時候,到我們說話都失了音調、口齒不清的時候,到我們變得很醜很醜、臉上爬滿皺紋的時候,我還是會每天早上對他含糊地說一句:“別睡了,豬。”

現在,我看不見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 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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